宋懿行佯作驚奇地變了變臉色,微微壓低聲音說道:“公主何出此言?”
瓊姬公主見他還要裝蒜,但她不想再與他這樣打啞謎下去,冷笑了一聲,說道:“所謂智者千慮,還有一疏,侯爺又何必這麼不想承認自己的失算?”
“之前我追出京城,侯爺使計金蟬脫殼,去了法華寺,只爲甩掉我……呵呵,豈料我的本意就是想要侯爺誤解我是要追隨你們前往清涼鎮,插在你們夫妻之間搞破壞。哈哈,其實這不過是聲東擊西之計罷了我所圖謀的,還在京城之中。一個月的時間,足以讓我在侯府的食物採辦上做手腳了”
瓊姬公主因爲反將了宋懿行一軍而得意洋洋:“你們成親一年多,溫玉都沒懷上孩子。你是儲心積慮纔得到她的,你們又都正值妙齡、身體康健,這也未免太奇怪了,想來八成是她拒絕和你親熱吧?好巧不巧,偏在那和離的關頭,她卻懷上了,必定是你動了手腳。我可是知道有一味藥,叫作紅香丸的。後宮裡的女人勾心鬥角,假懷孕、假小產,它可是有大大的用處。你有個當宮中當娘娘的姨媽,要耍這種手段,很容易吧?”
“我早上出門的時候,已經派人進宮,請皇上派御醫到侯府爲尊夫人診脈保胎,如今估計是已經診出不對來了吧?月事期間,再吃紅香丸,可是發揮不了藥效的哦怎麼樣,侯爺,還有什麼話說?”
宋懿行淡然笑了笑,說道:“我今日在此設宴,是向公主賠禮致歉的,咱們只提前事,不談其他,不談其他。”
瓊姬公主瞅了瞅他,有些不明白爲什麼到了現在這個時候他還能裝作個沒事人一樣的。他難道不知道御醫查出來溫玉懷孕是假,他與溫玉馬上就要和離了不算,說不定還要治他的欺君之罪,他就一點也不擔心?
宋懿行招呼着瓊姬公主入座,慢條斯理地爲她和自己各自滿上了一杯酒,然後看着杯中之酒,長長慨嘆出一聲,說道:“公主也是聰明人,相信當日我家娘子也已經說明了她的想法,公主爲什麼非要咄咄逼人,非要拆散一門姻緣呢?”
瓊姬公主冷哼了一聲,說道:“分明是你使計拆散了一對有情人在先,我看不過去,想要給你一個教訓這叫作現世報,要怨只能怨你自己”
“那公主到底是爲劉宜光抱不平,還是爲我家娘子抱不平?”宋懿行沉着氣說道。“若是爲劉宜光的話,就算是我使了計,但當初決定留下玉兒,出走胡盧國的,是他。如果他覺得現在處境改善了,想要爭回玉兒,那就請他出面,我們堂堂正正地坐下來談談,由玉兒自己來決定。”
瓊姬公主哼了一聲:“誰不知道你詭計多端,就欺負他們兩個老實人?你肯定會要脅溫小姐,讓她不得不選擇你”
“公主這話就不對了。我對玉兒也是出於一片赤誠之心,我也是真心地喜歡她,想要與她在一起,我這個初衷與劉宜光無異。而且我認識玉兒,還在劉宜光之前。當初若不是太子殿選的時候出現意外,若不是劉宜光突然站出來、橫刀奪愛,玉兒早就與我成親了。這世上,本來就是優勝劣汰,強者生存。當時劉宜光勢大,我不敵,玉兒與他在一起,我也沒說什麼,更沒找什麼人幫我出頭。後來讓我發現機會,我再度爭取,也是人之常情。”
瓊姬公主不以爲然地冷哼了一聲。
“好吧,公主還是堅持認定是我的錯,那我也不多加分辯了。只是,現在公主的意思,是讓我主動放棄玉兒,退出這場角逐,將玉兒讓給劉宜光。但是要知道,玉兒已經與我夫妻一年。我們這裡不比胡盧國,女子離異之後,再嫁就難了。倘若劉宜光不先表明他的態度,不明言他還願意接受玉兒,你讓我如何安心退讓?萬一他嫌棄玉兒了,不願再娶她了,那玉兒怎麼辦?”
瓊姬公主哼了一聲:“說得好像這世上只有你情深義重似的,宜光哥哥當然不會嫌棄溫小姐,肯定會娶她的”
“但是他不願意爲她而留下”宋懿行慢條斯理地點明溫玉與劉宜光之間存在的問題。“而玉兒是絕對不會離開這裡,去胡盧國的。”
“你又不是她,你怎麼知道她不會去?”
宋懿行說道:“那你也不是劉宜光,你怎麼知道他就一定還會接受現在的玉兒?”
瓊姬公主瞪了瞪眼睛,並不接宋懿行的話,心想反正他這次栽定了,隨便他怎麼說了。席上宋懿行一直說着些無關緊要的話,大部分都是在表明自己的心跡,暗含希望瓊姬公主能夠放他一馬的意思。瓊姬公主自然認爲他是在示弱,但是她一心要爲劉宜光出頭,自然是不論宋懿行說什麼,她都不會改變主意的。
宴罷,宋懿行又提出一起到江邊走走,他想看看江水,平復一下心情。瓊姬公主以爲他是怯於回去面對和離與欺君大罪這兩件事情,便懷着憐憫的心態答應了。兩人坐着馬車出城,沿着香江之畔,一前一後的走。時已近傍晚,殘陽絢爛如血,將波瀾壯闊的江面映紅了一片。江風將薄綢的衣角高高地吹揚起來,和着烏黑如絲的長髮,飛揚着,有一種扣人心絃的美。
瓊姬公主落後幾步走在身後,忽而覺得這人其實也不是太可惡。本來是想把他攪和離,就把他丟一邊去,自己再另擇人嫁,讓他丟了夫人又被人嘲笑。不過如今想想,撇開了那層恩怨,這傢伙還是非常不錯的。有中上之姿容,又聰明,這些日子與他鬥心機,還是很有意思的,比她接觸的其他那些人所謂的青年才俊可有趣多了那回頭,她就幫他向皇帝求下情吧,不要治他的欺君之罪,然後就定他爲和親對象好了好吧,她承認溫玉確實是明確地拒絕過離開宋懿行、與劉宜光復合,她強自拆散他們確實有那麼一點不厚道,但是她貴爲一國公主,不介懷他曾娶過妻,願意擇他爲駙馬,讓他當上逍遙王,他也沒什麼好埋怨的了吧?
瓊姬公主的腳步微微停了停,似乎暗暗下定了決心,揚聲說道:“回去吧。”
宋懿行停下腳步回頭看她,江風自他的背面吹來,吹亂的髮絲飄舞在臉側,模糊了他的面容,看不清他臉上的神情。
“總是要回去面對的。”瓊姬公主說道。“我會幫你求情的,只要你同意和離,不僅不會被治罪,還能加官進爵”
宋懿行默默地聽着,似乎是在考慮瓊姬公主所說的話。過了半晌,他方纔徐徐地開口,說道:“多謝公主……但是,公主似乎忘記了一件事情……”
瓊姬公主皺了皺眉,隱約有種不好的預感:“什麼事情?”
“一般而言,御醫只負責宮中的病患,沒有爲臣子看病的道理,除非是奉了皇上的口諭。但是今日侯府,我不在府中,家父不在京中,御醫再怎麼說,也是男子。不是主動相請,又不是緊急情況,他們如何求見官家內眷?恐怕這會兒御醫已經因爲尋不着人,回宮覆命去了吧?”
聽他雲淡風輕地說完,瓊姬公主不由一下子瞪大了眼睛,難不成,這到頭來,還是她掉進他的陷阱了不成?
“胡盧國民風開放,估計沒有這等繁文縟節,公主不知道這點,也無可厚非。只是對不住公主的一番好意了,公主若還是心意不改,還是非要壞人姻緣,那就只能……明天請早了。”
“你……好啊,你”瓊姬公主被他的一番話氣得牙癢癢。“明天早上,你給我等着”她晚上就派人盯着盛陽侯府,他別想飛出她的五指山瓊姬公主忿忿地摞下一句,轉身奔回了馬車,快速地回城去探看消息了。
瓊姬公主一走,宋懿行也步行回城。剛近城門,有道人影快速閃到他的身側,輕聲喚道:“侯爺。”
“怎麼了?”
來人正是宋靜。兩位御醫到了盛陽侯府後,宋夫人派出宋靜去尋常宋懿行。無奈遍尋不着,兩位御醫也不可能一整天都耗在這裡。便請宋夫人與宋懿行說上一聲,他們明日再來替溫玉枕脈安胎。這件事情到此爲止,確實是照着宋懿行一開始佈置的發生的,只是出了一個意想不到的意外。
“夫人……”
宋懿行驀地睜了睜雙目,緊聲問道:“夫人,她怎麼樣了?”
“在兩位御醫要走的時候,夫人身邊的丫環出來稟報,說夫人忽然大出血,孩子可能保不住了……”
宋懿行的臉色大變,沉聲問道:“然後呢?”
“老夫人緊張孩子,只能請大夫過去看。雖然還是項大夫診的脈,但兩位御醫,應該已經知道孩子不在了。”
“是王、林兩位御醫?”
“是。”
“回去了?”
“還在府中。”
宋懿行略一蹙眉,便掣身一動,搶先沒入了人羣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