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侍主意打得好,可姚心蘿沒上他的當。帝后一體,聖旨不能違抗,懿旨亦如是。這道懿旨能出現在她面前,聖上的意思已經不重要了。國母的顏面,聖上一定會維護的,否則直郡王、昭仁大公主和七皇子,將無法自處。
章皇后沒想透這些,她纔會心虛地支開韓氏和方氏。姚心蘿瞬間就想明白了,舉起雙手,道:“昭和領旨,謝恩。”
內侍一怔,不敢相信地問道:“昭和縣主,這旨您真接了?”
姚心蘿眸光流轉,看着他,勾脣笑道:“公公,抗旨不遵的罪名,昭和承擔不起。”她若抗旨,姚家不止丟人,還有可能丟命。樑國公府權勢再大,也大不過皇權。
內侍尷尬地笑笑,把懿旨放在她手上,連好處都沒敢要,就落荒而逃。
雷霆雨露皆是皇恩,縱是門糟心的親事,也只能認了。姜氏等人不能說什麼,唯有陪送姚心蘿回明珠院,表達她們對姚心蘿的同情。祝氏一句寬慰的話都沒說,就回了丹霞院,進屋哈哈大笑,“那丫頭順風順水的過了十來年,臨了臨了,在婚事上,栽個大跟頭。”
語氣裡的幸災樂禍,聽得幾個婢女都忍不住皺了皺眉,四姑娘雖說跟老太太不親近,但從來沒有失禮過,就算沒有祖孫情,也沒必要見不得四姑娘好吧。
另一邊去定遠侯府宣旨的內侍,也沒講什麼規矩,到不是他們不願講,是沒法講,誰讓接旨的人,重傷昏迷,沒辦法接旨,他只能在牀前直接念。定遠侯府的人被這道突如其來的懿旨,驚懵了,當然懵的原因各有不同。
內侍把懿旨一收,似乎看到據御醫說,傷勢太重,昏死過去,人事不知,活一天算一天,讓李家早早準備後事的李恆動了動。內侍眨眨眼睛,再細看,好像又沒動,他只當眼花,對李老夫人道:“老夫人接旨謝恩吧。”
李老夫人只得下跪,替孫兒接旨,問道:“公公,這是怎麼一回事?”
“老夫人,這是好事,娘娘說,昭和縣主是有福氣的人,八字旺,一定能讓李將軍醒過來,健健康康,長命百歲的。”
李老夫人驚愕地張大了嘴,這是衝……沖喜?
牀上的人又動了一下,先前微皺的眉已然深鎖。
當這道賜婚懿旨宣揚出去,所有人都和李老夫人一樣的想法,這是章皇后要給李恆沖喜。如是有人就不由感嘆,被羅太后寵了十幾年的昭和縣主,一朝失寵,就淪爲了沖喜新娘。
崔悅菱聽到這事時,在喂小兒子吃蛋羹,驚得把碗扣地上了。
“母后瘋了嗎?”昭仁大公主脫口問道。
聖上也很想知道章皇后是不是瘋了,處理好手頭上的兩件政事,衝到關睢宮,質問道:“你爲什麼要下這道懿旨?”
文臣武將聯姻,本身就令人忌憚,若這聯姻是兩家商談的結果,聖上肯定要懷疑這兩家的用意。現在是章皇后用賜婚的方式,讓兩人成爲了親家,聖上就懷疑上了章皇后的用意。
每個帝王或多或少,都有疑心病。聖上一路上過來,是越想越心驚,這兩家交往稀疏,一文一武,相輔相成。她這麼做,是不是在幫着她的兩個兒子培養勢力,日後好逼宮?畢竟章皇后給親生兒子下藥的事,都做得出來,謀害他,那也是極有可能的。
“萬歲爺,恆兒是妾身妹妹留在世上唯一的血脈,妾身不能眼睜睜看着他死掉,昭和縣主福澤綿長,八字旺,她一定能讓恆兒好起來的。”章皇后解釋道。還真好其他人猜測的,她就是讓姚心蘿給李恆沖喜。
“啪”聖上擡手給了她一耳光,“荒誕!”民間是有沖喜的習俗,只是聖上並不相信。
“萬歲爺,妾身實在是沒有辦法了,恆兒一直半死不活的,妾身擔心不已,每每想到他會死掉,妾身就心痛如絞,只要能讓恆兒活過來,妾身只能這麼做。”章皇后倔強地道。
“你知不知道,你這不是在替兩家結親,你這是在替兩家結仇!”聖上想轉過來了,章皇后這不是在替兒子拉助力,她分明是在給兒子添加仇敵,把樑國公府往外推。
李恆要是承受不住姚心蘿的福氣,死掉了,姚心蘿就是望門寡,好好一個黃花大閨女,成了二婚婦人。李恆要是被衝活過來,姚心蘿將永遠頂着沖喜新娘這個名號,一輩子讓人恥笑。
這門親事會讓樑國公府的人產生心結,他們的忠心……
聖上皺眉,他用樑國公府的人,用得很順手,日後要讓他換人用,他不是太習慣。
“萬歲爺,不會的,他們兩家一定會欣然接受這門親事的。”章皇后有着迷一般的自信。
聖上突然不想跟她說話了,他還是去善後吧,現在外患未除,不能再添內亂,此時還不能捨棄樑國公府的人。
聖上的打算,姚家人不知道,韓氏也無暇去想,她差點瘋了,她千挑萬選,都不會選上定遠侯府,可是沒想到章皇后會下發這麼一道懿旨,問都沒問姚家的意見,就決定了姚心蘿的終身。
“囡囡,孃的乖女兒,孃的心肝啊。”韓氏摟着姚心蘿,傷心不已,“爹孃本來是要多留你兩年,仔細地挑選,給我兒找個好人家,等你十八歲後,再發嫁,卻不想憑空冒出了這種事。”
“母親,這樣多好,您和爹爹就省心又省事了。”姚心蘿笑道。
“傻孩子。”韓氏眼淚掉了下來,她不想省心也不想省事,她願意爲兒女操心。
老國公和姚訓錚從外面趕了回來,姚訓錚進門就見女兒懂事地在爲妻子拭淚,脫口而出,“囡囡,爲父愧對你。”
姚心蘿回首,淺淺笑道:“爹爹,這是皇后的懿旨,怎麼能怪您呢?”
“爲父本想着,爲你選一門好親事,讓你順順心心的過日子。卻不想,會結這麼一門親,囡囡,這門親事不是爲父心屬的。”姚訓錚的手顫抖着,摸摸姚心蘿的頭。
“爹爹,女兒長大了,總是要嫁人的,女兒想過的,這門親事,也不是那麼差。女兒雖沒多大的本事,但一定會把日子過好的。您和娘,就不要爲我擔心。何況有樑國公府在,定遠侯府的人,不敢看低我,也不敢欺凌我的。”姚心蘿牽起兩人的手,笑着寬慰兩人。
女兒如此懂事,不吵不鬧,接受了這道懿旨,還反過來勸解她們,夫妻倆更難受,他們的女兒原本不用受這委屈的。這時,善培過來了,行禮道:“老爺、夫人,老太爺請四姑娘過去說話。”
“爹孃,我去見祖父。”姚心蘿離開澹寧居,往榆蔭院去。
到了榆蔭院,姚心蘿不讓人通報,悄聲到了門口,探頭進去,俏皮地笑道:“祖父,您又有什麼好東西要給囡囡啊?”
老國公看着她明媚的笑容,滿腹憂慮頓雪消,笑道:“祖父這裡的好東西,隨你挑。”
“謝謝祖父。”姚心蘿蹦跳地進了屋。
姚心蘿在榆蔭院用過夕食,離開時,濃濃的暮色已將天空染成了藍黑色,無月,繁星閃閃點點的,散發着微弱的光芒。
姚心蘿回到明珠院,就命下人,將院門下了鎖,沐浴更衣,上牀睡覺,明天,她還要進宮謝恩。
夜半,萬籟俱寂,京都城裡,只有角樓上還有燈光,各家各戶都已進入了夢香。這時,定遠侯府的清悠園正房內,平躺在牀上,一動不動的李恆動了。
李恆觸動了牀裡側的機關,牀板側轉,下面有一個洞,他一個利落地翻身,人就下去。牀板復原,上面有一個人形的物體躺在那兒,從窗外看,不會覺察到有什麼區別。
李恆沿着地下通道,走了約十幾丈,就到了一個方形的石室,那裡有三個人在等着他。
“主子。”三人起身拱手道。
李恆走到位置上坐下,沉聲問道:“皇后爲什麼會突然給我賜婚?”
“爲了給主子沖喜。”儒生打扮地男子道。
“爲何沒有勸阻?”李恆不是不願意娶姚心蘿,他是不願如此委屈姚心蘿,他會想辦法,讓姚心蘿風風光光嫁給他,而不是用這種名義。
“主子,無人知曉皇后娘娘是何時有了此等決定。”另一個面白無鬚地男子道。不是他們不想勸阻,實在他們沒有接到這消息,無從勸阻。
“收網,我要傷愈。”李恆改變計劃。
“主子,此事不妥,還有人沒有揪出來,您這樣會有危險。”儒生道。
無須男子道:“主子,事已成定局,您就是傷愈,也改變不了什麼了。”姚心蘿沖喜新娘的名聲,是摘不掉的了。
“那就讓世人知道,我的命是昭和縣主救回來的,她是我的福氣。”李恆眯了眯眼,“我昏迷了這麼久,他們都不動手,他們是覺得,不用動手,我也會傷重而死。現在我突然活過來,他們一定會緊張、會慌亂、會露出馬腳的。你們不必多說,我已決定。”
三人知道李恆的秉性,不敢深勸。
主僕四人又商量了一些細節,李恆重新回屋躺好,一動不動,彷彿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