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 那您下午往哪裡去?屬下也好去定位子。”驚瀾在旁淡淡道,想起昨日這位主子閒的沒事幹突發奇想跑去戲園子結果因爲不知預訂包間的事情差點丟了醜,幸好隨行的翎衛機敏拿了賀琛應酬用的包間出來纔算圓滿地了了。
“不去。”楚月瞪了驚瀾一眼, 瞧瞧, 說得她像那些紈絝, 多麼遊手好閒一樣!
驚瀾絲毫沒有注意楚月的神情, 點了點頭道:“明日大朝, 賀大人的意思也是這樣的,希望大人休息好了,免得明日朝會上的時候沒精神。”
呵呵……
楚月心中乾笑, 看着驚瀾陰測測道:“驚瀾你是誰的人,我怎麼聽着你如今倒是愈發聽賀琛的話了?”
驚瀾淡淡道:“回大人的話, 是您當年教導, 做屬下的不要以爲愚忠, 有時也要有自己的想法,這般纔是聰明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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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十五, 大朝。
晨曦的陽光有一縷落在面頰上,微微地熱,楚月站在丹墀上俯視着下頭的百官,腦中並沒有存着十分的清明。
每一次御門聽政,楚月的心裡其實都是拒絕的, 誰他丫的願意天還擦黑就起牀往皇宮趕, 還不論寒暑秋冬?她當年練功的時候在時間上還能偷些懶, 這卻是一點都不能錯。
特別是在劉節死後, 其實楚月的心裡還是比較無恥地慶興如今這位皇帝每月就上一回朝, 若是同前幾朝那些勤政的皇帝一般天天臨朝,楚月估計這回不用誰逼誰勸, 自己就辭呈一份回鄉種紅薯了。
果然,人的骨子裡都是有惰性的,而如今,她的惰性明顯有被激發出來的趨勢……
死死壓下一個哈欠,楚月的眸光往下邊兒掃了一圈,並沒有多少興趣把下邊兒的話聽進去,此次大朝,主題無非便是張佶的事情,三司在下邊你一句我一句邊彙報進度,邊針鋒相對,然而事實卻是案情並沒有什麼進展。
想到前些日子某些個御史趁機參錦衣衛辦事不力的摺子,楚月當真想出個招找幾個言官也參三司一本,這怎麼說來着,要公平麼……
至於那個張佶,楚月相信他在三司會審的大牢裡待着,應該比詔獄舒適許多。
日頭漸移,在日晷上走出一個小指頭的距離,然後退朝。
顯然,政和帝同她一樣,並不想聽三司的人廢話,而且前些日子宮裡方弄一回小型的選秀,如今政和帝的“事物”應當非常繁忙,比如這回下朝政和帝竟然沒去“清風殿”而直接去了某個美人的“玉福宮”。
身爲第一回在後宮中如此深入的外臣,楚月表示她一點都不想在後宮中多待哪怕一秒,特別是聽說最近後邊的女人鬥得正激烈的時候。
不食人間煙火的沈貴人孃家外戚不停加官進爵並且飛揚跋扈,皇帝天天粘着一放手,勳國公府自上回之恥後,表示絕不能忍,聯合在、朝中大臣彈劾的奏摺一大片,前邊後邊正熱鬧的時候,皇帝又搞了一會小型選秀,美人佳麗收了一打,對沈貴人的熱度也下來了,更別提鄭貴妃等後宮一票舊人。
於是乎各路神仙大顯神通,最近後宮裡各種意外小狀況不斷,但這已是傳到外邊的說法,誰知道她實際到底是個什麼樣子!
雖然楚月如今十分之堅信鄭貴妃在後宮的戰鬥力,特別是想到上回劉節莊嬪私通之事她才傳信給宋景暄每幾日鄭貴妃就立刻得手的事蹟,說句實話她的心裡簡直是膜拜的,但問題是這一位似乎內心一直都是向她去死一死的,唉……
想到這,楚月當真是後悔當初怎麼沒給鄭元通留下點明顯的終身遺憾,也不枉鄭貴妃心心念念記她這麼久。
心中各種思想交織着,楚月的腳下卻不慢,循着最近的路就往宮外走,然而在穿過御花園的時候,卻瞧見一個熟悉的身影。
倏然頓下腳步,楚月看向方纔轉進另一條小徑的粉衣宮婢,那張清冷中透着冷冽的面容,不是寧王身邊的那個近侍眉嬌麼?
宮中的規矩,如眉嬌這種身份的近侍如無特別宣召,是絕不能進宮的,哪怕是女的,但身份擺在那裡,就像宋景暄進宮的時候不能帶着楊義進來,賀琛再在皇帝面前得臉也不能帶新榮進宮一樣。
這一位既穿着宮婢的衣裳,想必不會是得了宣召進來的,那麼……
楚月明眸中劃過一道幽光,略思忖了一下,循着路跟了上去。
宮中的道路繁複,又是御花園中的石徑,雖不至於到交錯複雜的地步,也絕非一路到底,楚月跟上去的時候已有些慢了,在小徑上轉了幾轉竟是跟丟了。
真是見了鬼了!
楚月在心中暗啐一口,憑着自己的感覺又走了一段,卻一個鬼影都沒見着,正要回去,卻聽見不遠處有驚叫聲傳來:
“快來人啊!”
“沈貴人落水了,快來人啊!”
呦呵……
聽清楚是那位遭了罪,楚月心中冷笑一聲,轉了個方向向前走了一段,輕輕撥開眼前茂密的枝椏一瞧,眼前一大片的碧玉荷葉,乃是宮中的太液池,只是卻沒有繞上太液池的正路,從假山縫裡鑽出來的,再往前一步便要摔到水裡。
太液池中自前朝起便滿栽荷花,如今也成了宮裡的一道風景,偶爾有宮裡的貴人會泛舟其上,採個荷葉灌個露珠摘個荷花,楚月冷眼瞧着如今驚叫聲尖利的太液池上,隱約想起前兩日自己剛叫皇帝砸了的第二日宮裡就傳出來皇帝封了沈貴人一個什麼“荷露仙子”的雅號,乃是因偶然見着了沈貴人泛舟荷葉間的“仙姿”。
這不遠處太液池的拱橋,乃是平日裡他們送皇帝下朝去清風殿的必經之路,這沈貴人八成是想守株待兔。
去她的仙姿,如今等着做水鬼吧。
楚月冷眼瞧着這池裡撲騰的水花,木舟本就小巧,栽不了幾個人,是以沈貴人隨行的不過兩個貼身宮婢罷了,如今見主子落水,驚慌失措地大喊,卻不見一個人。
慌忙中,一個宮婢心中一急,縱身往水裡一跳,卻只在水裡撲騰漸漸往下沉,竟是個不會水的!另一個宮婢急中生智拿起手中划船的長蒿試圖伸向沈貴人,正要得手,卻不想倏然腿上一酸,直挺挺地便從小舟上摔了下去。
有人!
楚月的眸光一冷,身子下意識靠在假山壁上一避,手卻撥開枝椏朝外看去,細細逡巡了一圈,只見她斜對面的假山縫的樹叢裡隱隱有一角粉色衣襟。
眉嬌?!
粉色的衣襟微動,一道勁氣猛然從樹叢射出。
“啊……嗚……嗚……”
楚月轉頭看去,只見那沈貴人在慌亂中竟攀上了荷葉的莖上,這太液池中的荷葉已是有些年頭,莖自然粗壯,沈貴人抓在上頭竟一時定住了身子未淹到水裡,卻叫眉嬌以勁氣將荷葉的莖折斷,霎時便淹進了水裡。
好大的膽子!
楚月隱在暗處同眉嬌一道等到那水裡漸漸沒了聲響,眸中一片冰冷。
上回藕坊膽敢動手讓宣王妃落水,這回宮中竟敢謀殺皇帝妃子,一個近侍如此作爲,只能讓人想到她背後的主子。
寧王。
遠遠的,傳來紛亂的腳步聲,大約是宮中的禁衛終於趕了過來。
斜對面粉紅色的衣襟一閃消失,楚月亦默默退了回去,然後往宮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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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真又是一項秘聞吶秘文。
楚月從宮中出來,也懶得再回錦衣衛,直接回了自家的小院換了便服,帶了翎白驚瀾出去吃飯,心中一直想着眉嬌的事情,第一感覺是覺不告訴賀琛,然而,也暫時沒有其他人好告訴的。
“小翎,你說我是不是屬於比較狠毒的?”
等上菜的時候,楚月一面拿着茶蓋子撥茶末,一面問了一句。
“沒有。”翎白搖頭。
“今天我在宮裡,看見一個妃子死了,明明我當時是可以救她的……”當時的情況,只要她肯出手,飛身到那小舟上撈了那划船的長蒿,以她的功力,把沈貴人和那兩個宮婢一下一個挑上船根本沒有問題,說不得還能得皇帝嘉獎。
只要她肯明着跟寧王作對。
翎白看着楚月,淡淡道:“小楚若是不救人,那人便是不該救。”
“呵。”楚月苦笑一聲,轉了話鋒,:“驚瀾,你還記得當初本官在宣王大婚上指給你看過的那個寧王近侍眉嬌麼?“
“嗯。”驚瀾略一思索,點頭。
楚月看着前方,脣角勾起一道弧度,卻不知是欣賞還是冷酷,悠悠擡眸看了一眼驚瀾,道:“若她是本官的手下,那你便只有回家種地的份兒了,今日這謀殺嬪妃的事情便是她動手做下的,那種沉穩縝密,是你及不上的,若你以後有機會對上她,絕對要小心。”
在守衛森嚴的宮中還敢等到最後一刻確定目標死透之後再走,若是換成她自己也未必敢做到這樣,其能力絕不容小覷。
“是。”驚瀾應聲。
“叩叩叩。”
敲門聲響起,楚月只道是上菜的小二,道:“進來。”
門被推開,進來的卻不是小二,乃是一臉急色的張斯。
“何事?”楚月問道。
“大人,花護法想將南耀質子帶出行宮!”
“什麼!”楚月倏然起立。
花媚玉竟然……
這一定不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