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東契丹的王子。”赫連琛淡淡道。
什麼!東契丹的王子!腦中驀然浮現當初在關外過那凌源谷時的事情, 那東契丹的可汗的模樣分明就與邪老九有八分的相似,只是換了異族的裝束所以更加難辨了。
“從上一代東契丹可汗開始,東契丹便是極崇尚中原文化的, 他少年時便遊走江湖, 精通漢人的教義武功, 本是最有希望繼承王位的王子。”
卻不想一朝墮入情網不可自拔, 生生舍了本來的前程。
“難怪你懂東契丹語, 難怪當初東契丹肯放我們過凌源谷,原來竟是因爲邪老九……”
“邪老九是他在江湖上的諢名,他在中原的名字叫謝儒。”
謝儒, 楚月不由想發笑,邪老九這樣的人竟弄了個這麼文氣的名字。
“那我那爹爹楚修文呢?”楚月問道。
“我不知道, 他自稱我母妃的故人。”赫連琛的眸光幽幽。
“故人, 總不會也是愛慕你母妃吧。”
想到楚修文到現在都沒娶親, 又不喜歡她生母,難道……
“誰知道他。”赫連琛冷冷道, 畫風倏然一轉,“怎麼,你很想你的親爹愛慕你的婆母?”
那你就該稱我一聲妹子。
楚月心中這樣想,嘴上卻是不敢說,搖頭道:“沒有。”
香翎公主當年稱天下第一美人, 愛慕的人少了纔怪。
清香嫋嫋, 船舷外隱隱傳來水波泠泠。
“阿月。”赫連琛的指尖劃上楚月的雙脣, “你方纔說, 咱們在這畫舫之上是來做什麼的?”
偷……呃……
楚月看着赫連琛倏然籠了一層迷霧的幽深雙眸, 倏然覺着方纔的話有些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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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嘩啦——”
羅漢榻上的棋盤並着小几被一齊掃落,楚月的身體一傾已是被壓倒在了榻上。
“阿琛……”楚月的心中莫名生出一種驚慌, 擡手試圖擋了一下。
“別動!”赫連琛一把按住楚月的手,幽深的瞳孔中映出的是楚月的影子,緩緩俯下身攥住楚月的脣瓣,彷彿小鹿飲水一般,輕輕柔柔。
呼吸漸漸變得熱烈,赫連琛終是沒有忍住,擡手壓在了楚月的額頭吻得熱烈,一如從前最深刻的時候最喜歡的方式……卻又摻了幾分發泄,是那從指尖流逝不見的日日夜夜,瘋狂地想要追索尋回,然後——
戛然而止。
赫連琛的身子倏然一側,翻進了羅漢榻的裡側,仰天喘着粗氣,良久難以平復。
楚月迷離如水的眸光緩緩清明,雙頰是羞赧的紅潤,側過頭去看向赫連琛。
“阿琛?”楚月的眸中有着不解。
這是……發乎情,止乎禮?
赫連琛仰面望着畫舫頂上的描金彩繪,又彷彿什麼也沒有望進眼中,“阿月,這一年的時間裡,你有沒有特別想的時候?”
想?楚月自然是明白這個“想”字的意思。
“沒有,”楚月道,“剛開始的時候,我日日想着逃出去,後來有陶嬤嬤日夜緊抓不放地教習各種女子必修的東西,空下來的時候除了想你什麼時候能回到南耀,想逼怒楚修文,就什麼也想不了了。”
“可我想。”赫連琛道,“日日夜夜都想,可每夜醒來身邊都是空空如也。我不想回蟾光樓,可不回蟾光樓我連睡都睡不着,我想找你留下來的東西,但我卻發現賀府裡連你的一件衣裳都沒有,我尋了好久,結果尋到了你留在牀角的避子藥。”
“阿琛……”楚月的心中一怔。
“我拿着那個藥瓶,我就在想,這個藥瓶裡頭已經補了多少次的藥,當初我把你原先那傷身子的藥換成了新榮改進的宮廷秘方,可終究不是可以當糖丸吃的。當時我把藥換掉的時候我在想,我要少讓你吃那種東西,可我對自己食言了。那個時候我才終於後悔,當初秋狩的時候不該強要你……”
赫連琛頓了一頓,眸光依舊望着上面,“你不在的那幾百個日夜,我就握住那個瓶子睡覺,我在心裡頭發誓,若上天眷顧能讓我再得到你,我絕不讓你再用那種藥。”
“阿琛,你其實……不必……”楚月的眼睛一瞟,看了看赫連琛的下身。
以前除了來月事的時候,赫連琛從來沒有這般憋過自己,真的沒關係嗎……
“阿月,”赫連琛終於側過身,擡手拈住楚月的下頜,“婚事馬上就會被提起,我要你在成親之後爲我生個孩子。”
皇嗣的生辰將會載入宗牒昭告天下,他赫連琛的第一個孩子必須對得上那日子,朝堂博弈,他自己可以讓後世指摘謾罵,但她的皇后,絕不能讓史書猜測清名貞潔。
“好。”楚月應道。
“生兩個,女兒像你,男孩兒像我。”
“好。”
“阿月……”赫連琛眸光倏幽,撫上楚月的手掌,“其實我不碰你,你可以碰我。”
“怎麼碰?”
“用手,或者用……”
“你自己解決吧。”
“我不……”
………………
原本楚月是要去隱星閣的,卻不想同赫連琛在畫舫上一直待到了晚上,方纔被送回楚府,楚月只好第二日再去隱星閣。
從很久以前楚月就知道,隱星閣在南耀的總舵是一家妓館,而且還是最大的妓館,上到達官顯貴,下到三教九流平民百姓,各有價位,十二個時辰營業從不閉館,往淺了說是家很勤快的妓館,往深了說,這便是一架永不停歇的情報運轉機器。
楚月是同隱星閣大體運轉的方式十分熟悉的,所以第二日從進門起便按着曾今使過無數遍的暗語與印記,一路暢通被引到了妓館最深處面見閣主。
十二屏鑲金翡翠雕江南採蓮的屏風婀娜多姿地立在門後,明明本應是極清高華貴的翡翠雕屏硬是鑲了金制的蓮子,平白叫整副悠然靜雅的採蓮圖添上了一股銅臭,恨不能刻上“我有錢”三個大字。
繞過屏風,搶入眼眸的便是擺在正上首條案上的那盆血紅的珊瑚,張揚華麗,生生將後邊掛的那副大山水圖遮去了一半,像極了屋中人的性子。
“今兒早晨窗外的喜鵲喳喳亂叫個不停,我就知道肯定是有貴人要到寒舍,瞧瞧,才幾個時辰,貴人果真是到了。”
悠揚中透着一種慵懶鼻音的聲音從一旁的珠簾後傳來,金絲楠木的羅漢榻上,一個白色的身影支着腦袋斜躺在那裡,搭在屈起膝蓋上的手中垂着一隻白釉的細嘴酒壺。
楚月上前,挑了珠簾,隨便挑了一把椅子坐下,道:“羅閣主別來無恙?”
“怎麼能無恙?本閣主想玉少您可是想的緊,想的夜不能寐,心肝兒都在顫呢。”羅慕生的眼眸一挑,便是一個嬌嗔的媚眼。
楚月瞥了一眼,道:“這相思病可真是磨人,瞧瞧羅閣主您,都陰陽失調了,莫不是這南耀的水土不服?”
羅慕生的眉心皺起,眸中是一種關切之色,“瞧着玉少着滿面黃懨懨的樣子,怕纔是真正的陰陽失調,本閣主這兒有珍藏絕世孤本一本,或許可借於玉少您找人調節調節。”
“姓羅的,你皮癢嗎?”楚月涼涼道。
羅慕生晃着手裡的酒壺,“癢你也打不着。”
楚月的脣邊勾起一抹淡淡的譏誚,作勢欲揚聲道:“翎……”
“唉!”羅慕生的面色驀地一變,連聲道:“停停停,我輸了還不行麼。”
說着,羅慕生的胳膊在榻上一撐,坐起身來。
“玉少……哦不,如今是楚大姑娘了,您這身世倒是真夠離奇的,大前年末尾我還在伯父的墳前上過香,結果人兒活生生在我眼皮子底下活蹦亂跳的,這要不是證據在前,想破腦袋也沒法兒把這兩茬子事兒想到一塊兒去,這伯父大人還真是高才。”
“嘁……”楚月冷嗤了一聲。
“還有那太子爺,楚大姑娘,您這眼神兒可是頂頂準的。”羅慕生拎着酒壺的手擡起,比了個大拇指給楚月,“全中原就一個質子,就叫您給慧眼識英雄,幹得漂亮。”
“哼。”楚月涼涼冷笑,“我瞧着,你是知道媚玉相中的那個不是真貨,所以才樂成這樣吧。”
“話可不能這麼說。”羅慕生豎起食指搖了搖,“若那個段雲衡有當今太子這般本事,本閣主也就服了,不過當今太子這般本事的,媚玉根本配不上,還是得楚大姑娘您出馬才降的住,瞧瞧,如今那是死心塌地情深似海,您剛走丟那會兒,本閣主就在南耀親手接了一單大的,幾個分舵加起來一年也就這數目了。”
“可惜,是阿琛找到我的,不是你,”楚月悠悠靠進椅背裡,“訂金你還得退回去。”
羅慕生垂下眼簾,脣邊卻是勾起,低聲道:“只要本閣主繼續幫他們對付相國府就好了。”
“嗯?”楚月的神色一頓。
“我說,”羅慕生擡頭,“只要我繼續幫他們收集相國府的資料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