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傍晚。
“文徵,明兒見。”楚月笑眯眯地將手中的書冊塞到周文徵的手裡,然後撣了撣後襬上的灰塵,迅速放衙去也。
“誒……”周文徵尚未有所反應,楚月早已不見了蹤影,話說,他原本是要來跟她說件事的來着……
夕陽如金,楚月踏出翰林院的大門就想飛快朝家去換身衣衫,方轉出街口,便聽一個嬌媚的嗓音傳來:
“小玉。”
呃……
楚月的腳步一頓,僵硬地擡起頭笑道:“媚玉姑娘,你怎麼在這兒?”
“奴家當然是來等你的啦!”媚玉的笑容嬌美,玉手一伸就攀上了楚月的手臂。
呵……
楚月的臉色僵硬,眸光一轉卻見媚玉的後邊兒還站着一人。
“小翎,你怎麼也來了?”
媚玉笑道:“方纔奴家去尋你,翎白說你今兒要出城去不會回來了,奴家想着定是爲了那孩子失竊之事,所以便帶着他一道尋你來了,也好助玉少一臂之力。”
翎白你個叛徒!楚月瞥了他一眼,卻見他正一無所覺地捧着包零嘴兀自吃得歡。
後退一步躲開媚玉的雙手,楚月笑道:“呵呵,此等奔波勞累之事怎好麻煩姑娘呢,楚某與翎白去一趟便可。”
“小玉哪裡的話,行俠仗義哪有分什麼累不累的,莫不是小玉看不起奴家是個女兒身。”媚玉嗔道。
哪裡敢……
楚月無奈道:“既然如此,那就煩媚玉姑娘與楚某一起走一趟了。”
“只要與小楚一道,奴家不累。”媚玉的笑容嬌美。
……
既已決定同行,楚月便不再回自家小院,先到長豐街的茶樓換下了身上的官服,然後便與媚玉翎白一起騎馬出了城,按着計劃走訪了京城周邊的幾個村子。
畢竟丟孩子這種事不管在哪兒都是大事,特別是地域不大的村子,更是傳地快,每到一個村子也不必費多大的勁兒打聽,便能將誰家幾時如何丟的孩子問得清清楚楚,特別是楚月還有意無意表示自己是刑部的官員,愈發打聽地清清楚楚。
夕陽已完全落下,皓月東昇已久,村中低矮平房的小窗中亮起了的橙黃色燈火已滅得差不多,只有寒窗苦讀的士子窗內仍亮這一盞燈。
“許家村,兩個。”
一座平房的窗外,翎白用舌頭舔了舔筆尖,接着窗中透出的燈火,將這個村子丟失嬰兒的數量在小冊子上記下。
楚月與媚玉則藉着燈光看着手中的地形圖,雲京外的所有村落皆清清楚楚地分佈其上。
“京城周邊的村這已是最後一個,若是再往外過了蒼山便是皇家狩獵場的邊界,那兒即便有人家,也是分佈地零散,而且再過兩月便是秋狩的時候,如今已是禁止百姓在那裡出入。”媚玉道。
楚月的眸光在地圖上細細掃過,然後將地圖一收,道:“今兒來本就是來查查這京城周邊村子的情況的,本少也非官府捕快,自沒道理每家每戶都問到,只不過探個大致情況罷了。”
“小翎。”楚月一身手,示意翎白將小冊子拿來她看看。
確如楚月所料,京城周邊大小的十七村子都丟了孩子,而且都是男嬰,不過畢竟剛出生未滿月的孩子不是家家都有的,這十七個村子加起來也不到十個,加上京裡的那兩個也就剛好十一個。
“走,回城吧。”楚月將小冊子一收,轉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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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茫茫,月升月落,楚月一行到城外的時候城門早已落鎖,便只好棄了馬,悄悄飛身過了城門。
“鳴鑼通知,關好門窗,小心火燭!”更夫敲着鑼在街上長豐街上緩緩走過,漆黑的巷口倏然轉出三個人來,正是楚月他們三人。
“媚……”
已是快四更的天,楚月將媚玉送到茶樓外邊,正要開口,便已被媚玉伸手扯住了袖子。
“小玉,你看這天兒快亮了,你與翎白今晚也沒吃什麼東西,不若便到茶樓歇息一會用點飯菜?”
“唔……”翎白摸了摸自己早已空空如也的肚子,表示贊同。
媚玉的邀請,楚月雖第一反應仍是覺着毛毛的,但一想如今已是四更的天,夏日夜短,她若與翎白回到長寧街,洗漱完再做飯,估計天也要亮了,不如便在茶樓吃點休息休息,反正她卯時就要去翰林院,呃……也不怕被爬牀。
“那好,便麻煩媚玉姑娘了。”楚月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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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落日升,陽光愈炙,蟬鳴聒噪,又是一日中午。
翰林院藏書樓旁一棵茂密的大樹上,楚月拎着兩包子躺在樹幹上,揉了揉痠疼的雙眼。
夏季多雨,又是一年汛期,淹了不少民房良田,災情的奏報一遞上朝廷,便又是一連串賑災的敕令下來。
雖然不知道賑災的物資會被貪污多少,但一道道敕令着實是寫得頗爲費事,使得楚月拿了一早上的筆墨,沒空補眠。
唉……
咬着手裡的大肉包,楚月打算用一個下午的時間來補回那些失去的睡眠,眸光卻不由得慢慢變得幽深。
昨晚的調查說明,那夥偷孩子的人販子果真是偷完了京城周邊的村子纔將手放到了京裡,但到底的天子腳下,想來也不敢如在外邊那樣肆無忌憚。
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楚月想起昨兒在外調查的時候看到的那幾個憂心忡忡的孕婦。
自古各家就重子嗣,這京外十七村裡的孕婦也不少,如今嬰孩失竊,各家孕婦也是提心吊膽,而且村人愚昧,昨兒個走的村子裡也不乏說什麼山神發怒,孩子是被鬼怪偷走的流言,這也是爲什麼這麼大的事情能至今都瞞得滴水不漏的原因之一。
話說這麼一個專偷孩子的人販子集團,□□上肯定是有風聲的,只是如今她身在朝廷,而且跟京城的地皮蛇也不熟,根本就沒法兒接上頭,這也就沒法兒收消息……
唉,真真是心煩吶!總不能讓她天天晚上四處溜,到有孩子的人家去守株待兔吧,誰知道他們下回偷的是哪家!
如此□□不行就只能走白道了,但如此水準的人販子想來也不是縣衙那種小衙門出兩個捕快能搞得定的,起碼得讓刑部出手,可若是越級告官也是行不通的,這可如何是好?
“楚月。”
正思索間,只聽得樹下傳來周文徵的聲音。
“文徵,有何事?”楚月躺在樹上懶懶道。
周文徵仰着頭道:“朝廷的敕令又下來了,其餘的人都已趕去,你也快去吧。”
我的娘,楚月一翻白眼。
……………………
腰痠,背痛,眼暈。
身爲一個逍遙的翰林院編修,楚月今兒總算是體會到了一個兢兢業業的小編修應有的每日生活,雖然她還是在放衙的那一刻準時踏出了翰林院的大門。
身體的是革命的本錢,雖然楚月本想着找宋景暄談談讓他幫個忙,但宣王爺每日不是兵部就是軍營的,連王府都不一定回,所以找他的事兒還得先讓張斯查查他的一日行程再做決定。
偷偷趁着媚玉不注意的時候將在茶樓待了一天的翎白領出來,楚月帶着翎白一同回到了自家的小院。
“小翎,今兒你做飯唄,我累死了。”楚月敲着頸椎,一臉疲累道。
翎白想了想,淡淡地提議道:“小楚,我們可以去外邊吃。”
我去你個沒良心的!
楚月一臉悲憤的踏進後院,還沒來得及出言控訴翎白,便被一道突如其來的陰森氣流弄得背後一凜。
“楚大人,本官還道你惹了什麼官司潛逃了呢,如今見着你完好無損,當真是可喜可賀了。”幽涼的嗓音陰氣森森地響起,賀琛執起手邊的彩釉茶盞優雅地飲了一小口。
楚月完全無視賀琛語氣中的陰陽怪氣,笑道:“喲,賀大人在這兒呢,天兒這麼晚了還沒吃飯呢?”
賀琛擡起眼皮,幽涼的眸光輕輕在楚月的面上劃過,道:“本官昨兒剛得了一套銀製的器具,用來剝皮抽骨是最好用不過的,不知楚大人可有興趣試試?”
楚月的皮笑肉不笑,“多謝賀大人好意,只是下官向佛,這血腥氣兒未免重了些,還是留在賀大人府上的好。”
老變態,動不動就又剝皮又抽骨的,不淨身去東廠跟劉節分個高下真是屈才了。
描金彩釉的茶蓋漫不經心地撥着浮在上頭的的茶葉,賀琛的朱脣血腥:“可是本官最恨那些言而無信之人,見着就像拔了他們的舌頭剝了他們的皮可如何是好。”
楚月的眸中寒光不掩,“君子遠小人,既如此,賀大人還是離得他們遠遠的,免得污了大人的眼纔是。”
賀琛的眼皮未擡,幽幽道:“楚大人的主意倒是不錯,可上天有好生之德,言而無信之人將來下了地府都是要受拔舌之刑的,本官怎麼說也與他有那麼些同門之誼,拉他一把也是責無旁貸不是,否則,不若本官先拔了他的舌頭,免得今後他再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