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月擡眸直直望着身上的人眼神迷離誘惑,松下身子,暗暗深吸一口氣,然後狠狠曲膝一頂。
“啊!”慾望的源頭遭遇重擊,劇痛迅速蔓延開來,賀琛眸中的迷離剎那間退的一點兒不剩,叫楚月一下子掀到一邊。
“楚月!”隱忍的低聲怒喝自身後響起,楚月一手抓起掛在衣架上的衣衫,一面飛快回頭瞧了一眼,只見賀琛白着連拱着身子在倒在牀上抽冷氣,頃刻間,楚月有種大仇得報的感覺。
飛快地將衣服穿好,楚月撣着滿是褶皺的衣衫從屏風後頭轉出來,卻見賀琛依舊是一動不動地拱腰躺在那裡。
靠,應該不會死了吧?但天下捱過這一腳的男人多了去,也沒聽說個那個就死了的,莫非他是在動情時所以比較嚴重?若是這般死法,倒是同這奪走她第一次的混蛋相配。這麼想着,楚月小心翼翼地挪上前,卻見那幽沉的眸子倏然睜開,楚月暗叫槽糕,可想要退開卻已是完了。
後背上猛地傳來一陣吸力,楚月連手指都沒來得及動一下,便摔到了牀上,肩膀一緊間,修長高大的身體已壓了上來。
“阿月,我真想掐死你。”賀琛的手掐在楚月的脖頸上,精緻的面容上扔帶着一絲蒼白。
“正好,我也想掐死你。”楚月毫不畏懼地狠狠瞪回去。
“呵。”賀琛輕笑了一聲,手掌一鬆轉掐爲摸,輕輕摩挲着楚月光潔的下頜,“阿月,你今日如此傷它,來日它定會加倍討還回來。”
“滾!”楚月的面上一臊,雙手用力在賀琛的胸膛上一撐將他推開。
賀琛順勢倒向一旁,雙手墊在腦袋後面瞧着楚月起身使勁拍平自己衣衫上的皺痕。
“阿月打算去落雲山作甚,聽說那兒有許多匪寨,莫不是要去鋤強扶弱?”
楚月的動作一頓,眸中暗芒一閃,“你怎麼知道我要去落雲山?”
“你自己說的。”賀琛悠悠道,那蒼白未褪的硃紅脣色襯着那鋪散了滿牀的青絲,優雅清高中竟驀然透出一種任君恣意憐的感覺。
“咳。”楚月險些恍了神兒,忙轉過眸去,“我什麼時候說過。”貌似她上船之前只對他胡謅了一個下游的地名兒而已。
賀琛的眸底光芒飛快一閃,淡淡道:“咱被水衝下去不久,便被一條過往的漁船救了,上船的時候你迷迷糊糊自己說的,正好那船也是要往下去,便正好搭了這條便船。”
確實是她親口說的不錯,可那漁船卻是隨在東廠後面晚到了一步的翎衛。
“是嗎?”楚月有種想甩自己一巴掌的衝動,有撣了兩下自己的衣服,卻發現這衣服真是皺得沒法兒穿了,只好悻悻作罷。
腦中的思緒電轉,楚月暗暗往後退開一小步,清了清嗓子道:“賀大人,既然你我都已化險爲夷,那麼便在此處分道揚鑣,你走你的陽關道,我走我的獨木橋,咱們就此別過。”
說着作了一揖,便打算轉身走人。
賀琛閒閒地躺在原處,卻是毫不手軟地戳破了楚月的夢想,幽幽道:“阿月,你是在說夢話麼?”
就知道不會這麼容易。
楚月深吸一口氣,收回腳步轉身拉過一把凳子坐下,調整了嘴角的弧度,對着賀琛循循規勸道:“吶,我楚月在官場上是初出茅廬,但在江湖上已經混了六年了,跟皇室一樣,咱江湖上的每個門派也都有自己絕不能教外人知道的辛秘還有各種各樣的規矩,我知道你賀大人武功高強聰明絕頂,但您是官場上的人,真不適合摻和江湖裡的事,你懂不?”
想當初,他每每教育翎白的時候就是這樣一幅架勢,楚月覺着,這是絕對她這半年來同賀琛說的最掏心掏肺的一段話,而且心平氣和,真心實意,絕不帶任何不和諧心理。
賀琛的脣角噙笑,甚是理解地點頭,然後道:“可你如今,難道不是官場中人麼?”
“呵呵。”楚月乾笑了兩聲,明眸漸冷,隱隱生出一種挑釁,“賀大人,我知道你在朝中根基深厚而且又能力超羣,能短短半月左右就收拾了錦衣衛還放心出京,但江湖不同朝廷,楚月闖蕩六年可不是白來的,有道是強龍不壓地頭蛇,歷來死在江湖裡的朝廷命官可不少。”
言下之意已經很明瞭,你賀琛手眼通天天賦異稟,到了江湖裡也得縮着,不然小心我弄不死你也整死你。
誰道賀琛聞言,連眼皮都沒抖一下,反倒脣邊的笑容愈發綺麗,“阿月,本官相信同爲朝廷命官,本官同你一定都會在江湖裡活得很好。”
要死就拉你一起是吧?
“呵。”楚月冷笑了一聲,彷彿聽到談判破裂的聲音,扶額低笑間眸光飛快溜過門口,然後豁然起身朝門口躍去,說不過咱跑還不行麼!
青蓮色的身影如風,楚月連門把都沒摸到便被抓住了肩膀,旋身叫賀琛反壓在了門扉上。
“阿月,本官從沒說過,但本官以爲你知曉,你是我的人,跑不掉的。”
低沉蠱惑的嗓音在耳邊響起,楚月的眉心猛皺,心中殺機一現,手腕一翻便是一把匕首狠狠向後刺去。
“賀琛!”手腕被牢牢抵住,楚月的眼裡簡直要噴火,“你到底想怎樣,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底線,你有什麼花樣我回京陪你玩兒,但你現在要是給我整事兒,我做鬼也不放過你!”
“底線?”賀琛脣邊的笑意幽涼,“阿月,自你進京的那一日起便已踩到了本官的底線,可你已是本官的人,本官容你。但因爲你是本官的人,所以不需要再有什麼底線。”
“我去你姥姥,你大爺我踩着你什麼底線了?你個王八蛋從一開始就想着殺我,成日裡不是剝皮就是抽筋的,你大爺的我好歹跟你同出一門也沒擋着你道兒,就這麼礙着你了?你個無恥老混蛋,他媽還佔光了老子的便宜,現在還有臉跟我說底線,別缺他媽的德了!”楚月破口大罵,什麼溫雅的底線都不要了,只圖一回罵個爽快,想到自己連着十九年的貞操都丟了,不由心鼻尖一酸,連着聲音也有些變調。
他媽地叫人這麼三百六十度無死角地全方位打壓,太憋屈了!
聽着那最後變了調了幾個字,彷彿愧疚般,賀琛奪了楚月手裡的匕首,緩緩鬆了橫壓在她肩上的手臂,將人翻轉過來,瞧着楚月那泛紅的眼眶,涼笑了一聲道:“這般言之鑿鑿的,好似那幾次三番想下殺手的人不是你一般,阿月,當初可是你先起的色心,事到如今與人無尤。”
楚月猛啐一口,“血口噴人,誰會對你起色心,你當自己天仙美貌,誰見了你都要心猿意馬!”
賀琛的嗓音低沉幽冷,“若非你三番五次招惹,本官豈會容你活到現在!”
“放屁!”楚月真想一口唾沫噴賀琛臉上,“還不認了,若非你先起的殺心,我哪裡會動殺手,還招惹,老子我早就相中了宋景暄,你那點值得我費心思了,就宋景灝那廢物我攀上了還嫌不穩當,還不如寧王好歹母妃還掛在皇帝的心尖兒上!”
賀琛的眸光倏然一閃,沉聲問道:“你找宋景暄只是爲了在朝中找靠山?你一個女人那麼想往上爬到底是爲什麼?”
對着賀琛那倏然銳利的眸光,楚月暗咬了一下舌尖,明眸中的光芒頓了頓,“想謀朝篡位再現武瞾女帝風采你有意見。”
“哦?”賀琛的眉梢冷冷一挑,“那這輩子怕是沒這個機會走到武瞾的最後一步。”
“滾蛋!”楚月的身上一用力,掙開賀琛在身上的最後一點桎梏,“去查你的私鹽,別再跟着我,惹急了老孃與你同歸於盡!”
瞧楚月那紅跡未消,仿若兔子一樣的眼睛,賀琛低笑了一聲,“就你我二人,沒有本官的助力,你莫非能單人成事?”
楚月此行最終目的明眼人昭然若揭,只是他不知她的詳細目標罷了,只是不論她到落雲山想幹什麼,他就不信她一個人能幹。
聞言,楚月心頭一怔,突然想到一個很嚴重的問題,“我昏迷了幾天了。”
賀琛道:“落水那日不算,你中間發過熱,到今兒正好三天。”
三天!楚月覺着心口剎那間提了一把,“你說就我們的漁船是熟路到這兒,那這裡是落雲鎮吧?”
“是。”賀琛點頭,饒有興致地看着楚月那正已肉眼可見速度變化的臉色。
“那你有沒有找過翎白,姓羅的,還有新榮他們?”
“沒有。”他腦子有病纔會主動找他們。
楚月很想倒抽一口冷氣來表達此時的心情,客船被天雷彈炸了,她直至昏迷都不知道船尾那裡到底是什麼情況,翎白的武功不錯,水性也好,沒什麼意外應當不會出大事,但羅慕生武功不行水性又一般,陸地上的逃命功夫到一流,可如今到水裡還不知道是個什麼境況……
再說現在,翎白羅慕生不知所蹤,降龍寨的壽宴又在即……
靠!楚月走到窗邊將袖中那支用牛皮紙包得緊緊的信號彈拿出來當空放掉。
現在已是巳時,明日就是降龍寨寨主的壽宴,她必須在降龍寨住一晚,也就是說她至多等翎白到未時末,天黑之前她必須到降龍寨。
只有三個時辰!
楚月剎那間覺着自己整個人都不好了,她同翎白要去降龍寨的事情早幾日前便已將帖子送了過去,以那寨主崔昌盛老奸巨猾的性子,若她獨自前去必招懷疑,而且她同翎白地位雖在,可到底是算在晚輩,除非誰都別去,否則便是留了一條辮子在崔昌盛手裡。
真是見鬼了!楚月的眉心緊蹙,轉過身就要往門外走,卻方一轉頭就撞上了一個胸膛。
“阿月可有急事?”賀琛不知何時已負手立在了楚月身後,微微上挑的眼角似乎在隱隱涵蓋了“來求我”三個字。
“邊兒待着去。”楚月一把將人推開就開門往外走,不耐地瞥了一眼身邊緊跟上來得人影,心中卻沒了要趕人走的心思。
力量懸殊,關係微妙,時期又特殊,她這會兒要真想把這塊牛皮糖甩掉,估計真得同歸於盡,但她現在有比同歸於盡更要緊的事情去做。
出了客棧,瞧着眼前這似曾相識的街景,楚月搜尋一下幾年前的記憶,然後直接朝成衣鋪子走去,一路上順手做了幾個信號,待楚月一身風流倜儻地從那鋪子裡走出之時,那成衣鋪子旁的小巷中,早已有了等候之人。
一道黎色的身影閃過,一個身着錦衣頭戴錦帽的精瘦中年男子膝蓋一曲就要往下跪:“屬下賈仁祿……”
“免了。”楚月伸手虛擡,示意來人省了那套虛禮,道:“東西呢。”
中年男子一擡頭,露出那雙狹小卻透着精光的眼睛,配着脣上那兩撇小鬍子,端的就是一個精於計算的商人,“這兒呢。”
背在後頭的手一伸,賈仁祿將一個黑布包袱從身後拿出來。
“不知這位是?”沙啞的嗓音似乎略帶鼻音,賈仁祿轉過那精明的眼睛,上上下下將楚月身邊的賀琛打量了個遍,摸着自己的八字鬍搖頭擺腦道:“瞧這位公子天靈飽滿鼻如懸膽,玉樹臨風貴氣逼人,定非這世間凡品啊!”
楚月一把抓過包袱,冷冷嗤了一聲,“少給我貧!”
“嘿嘿嘿。”賈仁祿諂笑了兩聲,眸光戀戀不捨地從賀琛身上收回,問道:“咦,翎公子呢?”
楚月頓了一下,“他沒來找你?”
賈仁祿瞪着無辜的目光,指着自己的鼻子反問,“他應該來找我嗎?”
“我去你的!”楚月的手一揚,虛虛一揮作勢要打。
“唉,饒命,屬下知錯屬下知錯。”賈仁祿忙抱着頭往後退。
楚月揚起的手揮下,“鎮外備馬,滾蛋。”
“是是……”賈仁祿點了點頭,腳底一轉便沒了身影。
瞧着彷彿瞬間空蕩了的巷子,楚月捏着手裡的包袱,明眸中暗光沉浮閃爍。
“賀琛,”楚月轉過身,看着賀琛手臂上當初被羽箭劃破的那道痕跡,“你去換身兒衣服唄。”
“嗯?”
聞言,楚月果然見賀琛眸光動了一下,想打方纔他在成衣鋪寧願穿破衣服都沒動過一下買套新的意思,楚月道:“布的也不錯,更顯身材,回京我賠你套銀錦的。”
賀琛的脣角勾起,悠悠道:“阿月,你若有求於我,直說便是。”
是誰剛纔軟硬兼施死不要臉地跟上來的!
“呵。”楚月笑了一聲,心中一萬個想甩袖子走人,但還是頂住了將手一引,“請。”
……………………
世事難料,賀琛再叫她想碎屍萬段甩之而後快,可有一句卻偏讓他給說中了,就是她着實沒法兒一個人去降龍寨。
“您請。”
鎮子外的涼亭裡,楚月將黑色的包袱打開,拿出一截銀製的面具遞給賀琛。
賀琛拈過那截面具,嫌棄道:“這是作甚?你叫我扮翎白那蠢物就罷了,竟還要做這等藏頭露尾之事!”
愛戴不戴,不戴拉倒!
楚月使勁耐住性子,卻仍是不經意露了情緒,“那你以爲呢?莫非你以爲這一身白衣白褲就是翎白了?”
不情不願地將手上得戒指摘下,賀琛悠悠道:“若非看在你亦穿了這麼一身兒,你以爲本官會同意,瞧這一身兒奔喪似的,平白瞧了晦氣。”
白衣白褲銀面具,雖然楚月也很鄙視當年年少無知爲了裝逼而搞出來的這麼一套,但尚未出師就叫這般觸黴頭,本就是死捺住的心情不由得愈發不爽,擡手將自己的面具帶上,昂着頭就是豪氣萬千的一嗓子,“呸!你戴不戴,不戴我自己走了你信不信!”
賀琛的眸光自楚月面上的半截面具上劃過,倏然發現竟和自己手上的這半截是一對,若是合起來就是完整的一個面具,不由得心中一舒暢,也不計較楚月那一嗓子,擡手就戴上,“戴。”
“走了。”楚月將包袱中的一塊腰牌丟給賀琛,瞧了眼天色,轉身去解了綁在樹上的繮繩,翻身上馬。
蹄聲促促,兩旁的山色青翠,楚月同賀琛沿着官道奔出許久,然後又拐下官道,放慢了速度前行至一處“一線天”之前。
“看,往那後頭就是降龍寨所在。”日已落下,皓月東昇,茂密的芒草後面,楚月擡起下頜指了指前頭那條被兩座山壁夾在中間的小路。
賀琛遠遠地瞧了一眼那貌似無人只餘一輪明月寂寥的小路,道:“倒是個易守難攻的好地勢。”
楚月道:“你記着,待會進去之後只要跟在我後面就好,一句話都不用說,若是有人同你講話打招呼你都不必理會,要是那個不識相的多問,一腳踢出去就是,瞧都不用瞧他們一眼。”
“哦。”賀琛悠悠地應了一聲,似乎對楚月說的事非常感興趣,“還有別的什麼嗎?”
楚月冷冷淡淡地回了一句,打馬上前,“你別說話就是了。”
山間寂靜,夜色空濛,楚月同賀琛一道打馬行至那一線天,倏然勒馬,揚聲道:“天冥壇玉無常攜舍弟白前來拜山!”
“天冥壇?”賀琛低沉悠揚的嗓音饒有興致地在楚月的耳邊響起,“這不是當日武林大會上的魔教麼?”
“別說話。”楚月低低警告,擡着頭看着前頭那一線天中漸漸亮起火把,一隊全副武裝的山匪舉着火把迎了出來。
“右護法,白公子。”領頭一人腰挎大刀,在火光的映襯下瞧清楚月賀琛以及他們腰間的令牌與□□坐騎屁股上的印記後,擡手一揮,兩旁山壁上便隱隱有悉悉索索的聲音響起。
“李三當家的。”楚月擡手一拱,仿若並未聽到那些聲響,笑道,“別來無恙啊?瞧這喜上眉梢的樣子,最近手氣不錯吧。”
“喲,右護法您可折煞小的了,”那李三當家的長得衣服獐頭鼠目的精瘦模樣,聞言拱手笑了,然後攤手一引,“也就還行。咱別在外邊說話快進來,大當家的早已接到您二位要來的消息,已近備好了廂房,天色已晚您同白公子先請吧。”
“好。壽禮明兒個送到,乃本護法同阿白的一點心意,屆時還望崔大當家的不要嫌棄。”楚月笑道。
李三當家一擡手是以路上的人都退開,“您這哪裡的話,您這二位貴人平時神龍見首不見尾的,這回能特地趕來,大當家的已經是很高興了,哪裡還會有嫌棄,請。”
“好。”楚月的脣角揚笑,也不再多寒暄,回頭暗暗瞧了一眼賀琛,打馬便向裡走去。
“護法?”賀琛低低的笑聲在耳邊響起,楚月仿若未覺,隨着李三當家在寨門口下了馬,然後一路朝寨內的廂房走去。
“宅裡的屋子簡陋,還委屈您同白公子將就一晚。”寨子後的一棟獨立的兩室小屋前,李三當家道。
“哪裡哪裡。”楚月拱了下手。
李三當家道:“那您兩位自己請便,小的還要值夜,便先下去了。”
“三當家的請便。”
淡笑着拱手說了句,楚月推門進屋將門一關,方一點燈便瞧某個白衣銀面的傢伙已坐在了桌旁。
“你……”楚月擡手指了指,又放下,“好歹等他們走遠。”
“阿月。”賀琛把玩着手中的腰牌,“你在江湖上到底是個什麼人物?”
“跟你沒關係。”楚月打量了一下屋子,掀開窗子往外看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