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 人犯暈過去了!”瞧見刑架上的人暈了,施刑的劊子手停手道。
“什麼!”楚月迅速倏然立起,擡手示意一直候在角落的獄醫上前查看, 揚聲道:“這可是朝廷欽犯, 若是出了什麼事情, 如何與皇上交代!”
皇帝指的欽犯雖是囚犯, 但可是皇帝指過的囚犯, 身份不同於一般,若沒有皇帝的聖旨,可是絕不能隨便弄死的!
但這回的形勢複雜, 估計皇帝就是要張佶死的意思,賀琛親領的皇命自是深深領會到皇帝的心意, 邊上那潑醒的鹽水都備好了, 但她可沒當面領過皇帝的意思, 就讓公正廉明地愚鈍好了。
叫楚月義正言辭地一嗓子,到底賀琛得顧忌這明面上的樣子, 不會蠢到堅持動刑,幽幽的眸光在楚月的身上一晃,道:“人犯支持不住,既如此,那便帶回牢房, 明日再審吧。”
大人英明, 楚月真想陰陽怪氣地給他來一嗓子, 但想想他身邊插的那幾個人便算了, 轉過身退到一邊準備恭送上司。
“楚大人, 你可當真是個好官啊。”華美精緻的飛魚服在楚月身邊停下,幽涼低沉的嗓音自楚月的頭頂響起。
楚月恭敬地微垂着頭, 淡淡道:“當官不爲民,不如回家種紅薯,楚月領朝廷俸祿,這些都是本分。”
“呵呵。”賀琛笑了,勾起的笑容優雅,拂袖朝外走去。
大人您慢走。楚月終於鬆下一口氣,目送賀琛遠去後,帶着驚瀾往外走去。
詔獄裡的人她老早就安排好了,外傷藥不能送,關鍵時刻把人弄暈,或者偷偷送顆保命金丹總是沒問題的,今兒纔是第一日,接下去的日子有的可受的,可不能每回都將刑都受足了再丟回牢房。
“大人,時辰差不多了,回府了嗎?”
出了詔獄,外頭雨水冰冷清新的味道撲面而來,驚瀾舉起傘,問道。
楚月深吸了口氣道:“回吧,牢裡頭叫人盯緊些,可不出了事。”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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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冰涼,綿綿春雨不絕,積出一處處水窪,映着廊下一盞盞燈籠的亮光。
“楚大人回來了。”蟾光樓門口候着的小廝瞧見楚月進來,迎上來兩個,一個接過楚月手上的傘收起,一個遞上幹帕子。
“賀大人在了?”楚月接過幹帕子一面抹了抹衣衫上的叫雨水染了的水漬,一面問道。
“回大人的話,也才方回來。”小廝道。
“嗯。”楚月應了一聲,將帕子交還小廝,朝裡頭去。
厚厚的簾子起來又放下,楚月進到裡頭,果然看見賀琛已換了便服坐在桌邊看書,不由上前笑道:“我家賀大人這般求學上進,不去翰林院做個大學士將來進內閣,真是屈才了。”
賀琛放下書卷,悠悠道:“若我做成個老學究,阿月估計便被我嚇跑了吧?”
楚月笑着在桌邊坐下,“你若成個老學究,必是這翰林界裡最俊的老學究。”
賀琛的脣角揚起,將桌上的相思糕往楚月身前推了推,“小嘴兒可是愈發甜了,都快趕上這些個糕點了,以後我便不叫新榮往外買去了,只叫你在我面前說兩句便夠了。”
楚月拈起一塊糕點塞進嘴裡,揚了揚眉毛,“想叫本大人日日諂媚,你拿什麼換?”
幽深的眸子微微一動,賀琛的朱脣挑起的弧度旖旎,看着楚月悠悠吟道:“解帶色已顫,觸手心愈忙;那識羅裙內,銷魂別有香……”
“阿琛!”楚月不由得面頰微紅,有些惱怒地看着賀琛。
賀琛伸手將楚月拉到自己的懷中,溫熱的鼻息噴在楚月的耳垂上,嗓音低沉卻尾音悠揚,“難道不是麼?”
楚月抓起他放在桌上的書卷惡狠狠地塞到他的懷裡,“好好看你的書!”
“阿月……”賀琛的幽眸微黯,緩緩攥上楚月的脣。
楚月的神思微恍,試探着輕柔給予迴應,雙手勾上賀琛的脖頸。
燭火微晃,輕輕爆出一星火花,楚月倏地推開賀琛,大口地喘息着,回眸看向同樣喘息的賀琛,水眸瀲灩。
“你這可是要□□了,那可算不得高明的手段。”
賀琛擡手將楚月額前滑落的碎髮拂到耳後,嗓音低沉輕柔,“若你肯這般誘我,說不得本大人便能爲你鬆鬆手。”
楚月從賀琛的腿上起來,撫平了衣衫上的褶皺坐回原位,道:“叫本官放暗箭容易,其他的就算是你也別想,我還不至於如此。”
賀琛輕笑一聲,擺了擺手,“好了,在府中不要談外頭的公事,用膳吧。”語畢,輕輕拍了拍手,自有在外頭候着的小廝會意掀了簾子讓早已端着描金漆盒在外等候的小廝們進來擺飯。
楚月暗暗擡眼看了一眼賀琛,目中複雜的神色一閃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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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雨如絲,雨夜悽迷,冰涼的冷風裹挾着雨水打落枝頭的樹葉,搖晃起廊下的慘白燈籠。
“咕咕,咕咕……”冷風拂過,幾聲夜梟的叫聲隱隱參雜其中,斷斷續續,無跡可尋,卻莫名透着一種規律。
昏暗微弱的燈火輕攏,朦朧了室內的黑暗,品紅色的紗帳裡,大紅色的錦被籠住了兩個共枕而眠的身影。
燈火幽暗,隱約可見牀裡頭側臥而眠的清麗面容上修長英氣的眉梢微顫,然後明眸倏然睜開。
鎏金螭龍紫銅的薰香爐中青煙淡淡,楚月睜開眼睛的時候,便瞧見賀琛那俊美的睡顏,因叫屋中這朦朧的光襯得,仿若上了一層那上好羊脂白玉上的光暈,竟隱隱透出一股子仙氣兒,霎時便攝了人的心魄。
到底是日日睜眼便見着的面孔,楚月心頭略怔了一下便平靜下來,細瞧着他呼吸的深度,擡手輕輕將他換在自己身上的手臂移下,掀開身上的錦被慢慢爬出被窩。
因是睡在裡頭,不好下牀,楚月不得不花了一番功夫從賀琛的腳後輕手輕腳地爬下,深知如賀琛這般高手對室內聲響變化的敏銳,也不敢多耽擱,一溜煙躥到了門口,隨手順了件衣衫披着,便開門從門縫裡滑了出去。
斜風吹細雨,楚月從門裡出去的時候便叫迎面的風裹着雨吹得心口一涼,門口守夜的小廝見着她出來,也未有甚驚訝的神色,依舊守在原地。
楚月擡首望了一下,便朝廊角下一個黑影走去,正是披了蓑衣的驚瀾。
“何事?”楚月低聲問道。
驚瀾道:“半個時辰前有人偷襲詔獄,已叫暗堂的人全殲。”
果然。楚月的神色並無驚訝,她早已想到定會有人偷襲詔獄。
“可查出來是誰的人?”
“沒有。”驚瀾道,“刺客身上並無證明身份的標記,但叫隱星閣的人看了,其中一人以前是東宮的侍衛,替太子頂了事兒所以革職。”
那便應當是東宮的人了。
“處理乾淨了?”
驚瀾點頭,“按大人的吩咐,已處理好了。”
“嗯。”楚月點了點頭。
爲防叫安上劫獄、越獄的名頭,她老早便安排了所有暗堂的人守在詔獄裡外,太子一黨若是想殺人滅口或潑畏罪越獄的髒水,必授意賀琛故意放鬆詔獄守衛,而她的人便可趁機在最短的時間內殲滅那些殺手,然後不管查不查得出主使,除了證據,統統用化屍水化掉,若叫人問起,便將那些殺手的目的栽贓到詔獄中的其他在押犯人身上,以保張佶在詔獄萬無一失。
“今日獄中沒有送飯也沒有送水,屬下查過,是賀大人吩咐的,三日之內斷水斷糧。”驚瀾淡淡地將情報說給楚月。
還真是夠狠。楚月在心中嘆了一聲,沒有唾棄,只有無奈。
“叫人在第二日想辦法送水。”日日酷刑,沒有飯還能撐,沒了水卻是絕對撐不下去。
“是。”
挾着溼意的冷風肆意吹拂,卷下枝頭的樹葉吹進廊中,楚月不由低咳看了一聲,道:“你先去吧。”
“是。”
輕啓門扉,楚月閃身進屋,運起真氣驅了周身的寒氣,將身上披着的衣衫取下放好,回頭間瞧見那依舊躺在牀上的人影,心中不由得涌起一種糾纏複雜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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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日後。
雨水暫歇,一陣冰涼卻裹着溼意清新的風從窗外吹進,翻起桌上的書頁。
“回大人的話,昨夜送到牢裡的飯菜摻了劇毒。”驚瀾回稟道。
楚月的眉梢微動,“有毒?”
驚瀾道“是,已叫暗衛偷換了。”
楚月的神情不動,繼續低頭翻着書冊,道:“賀大人知道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