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眼前這人比她印象中要年輕許多,徐其容印象中的他,雖然臉看起來挺年輕的,可頭上的青絲卻白了兩縷,此時的他完全沒有她看到他時的那種死寂。
桂嬤嬤提醒徐其容:“五小姐,這便是易二老爺,還不快上前行禮?”
易……奕!
徐其容克制不住的嘴脣哆嗦,一句先生從上一世的雪地穿梭而來,伴着一聲喟嘆。
要說,自從重生之後,徐其容心裡一直放不下的,除了姐姐,便是奕憑知了。
奕憑知跟她原不是相干的人,就因爲他的一時善良,落得了慘死破廟前的下場。甚至,死後還要搭上一個不好的名聲。
而此時此刻,奕憑知噙着一股子笑意,溫文爾雅的現在那裡向她點頭。
桂嬤嬤遞上一盞千綠映雪,徐其容接過來,帶着十分的真誠以及一種頂禮膜拜的認真規規矩矩的雙膝跪地向奕憑知敬拜師茶。
按理說,徐其容是閨閣小娘子,要拜師,只需要半屈身子行一個半禮就行了。然而此時她卻效仿男子拜師的古禮,足足磕滿了九個響頭。每一個響頭都是標準的五體投地。
別說是奕憑知了,就是平泰公主都被震住了。
雖然說一日爲師終身爲父,可並沒有人會真的把老師當成父親一般無二的孝順。行了這古禮,則是明確的表示自己日後會以師爲父。
奕憑知和平泰公主心裡都覺得,徐其容這個禮,行得太大了點。
古禮已經行了,平泰公主自然不會開口反對讓奕憑知心生隔閡。
拜師禮之後,本該桂嬤嬤親自送上拜師禮。可之前準備的拜師禮雖然豐厚,跟徐其容行的古禮一比,就有些配不上了。
平泰公主小聲吩咐了一句,桂嬤嬤出去了一趟,再回來手裡就帶了一個封紅,封紅裡面包的自然不是銀票。而是西京城中一家字畫鋪子的地契。
郭老太太要是知道平泰公主拿了那麼大一家鋪子當拜師禮,估計心裡又要不平衡好長一段時間。
奕憑知並不知道這份拜師禮的貴重,相比之下,徐五小姐的古禮更讓他感到有些不自在。有一種無功不受祿的微妙感。
但是,這個世界上願意行這個古禮的人並不多,更何況閨閣小娘子了。行這種古禮,也體現了學生對這個老師的認可和尊敬。所以,雖然有一些惶恐。奕憑知還是因爲這個古禮對徐五小姐產生了一絲好感。
奕憑知這個年紀的男子,按理說早就成家生子了,奕憑知因爲未婚妻家的原因至今未婚,看到別人家的小孩子心裡自然是喜歡的。
奕憑知到現在還沒孩子,現在一個小娘子願意像對待父親一樣對待他,心裡的感覺不像是多了個學生,像是多了一個女兒。
看向徐其容的眼神瞬間多了一絲慈祥的意味。
徐其容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到底做了什麼。見到奕憑知那一刻,上一世的記憶奔涌而來,一時之間擠得她腦仁兒發疼。對奕憑知的感激和愧意,以及此時此刻見到奕憑知的興奮。促使她還來不及深思便已經行了古禮。
但是徐其容並沒有感到後悔,她想不出自己能怎麼報答奕憑知,一份尊敬以及一份真誠是她應該給的。
拜師禮結束之後,平泰公主便帶着桂嬤嬤離去,奕憑知正式開始給徐其容授課。
最開始的震撼過去,徐其容想了很多,原來奕憑知是易家人,那麼,奕憑知這個名字,或許是易家遭華惟靖毒手之後改的。也就是說。上一世,華惟靖並沒有對易家趕盡殺絕。
上一世沒有,這一世應該也不會了,徐其容產生了一種很微妙的慶幸感。
Www•тт kǎn•c ○
在奕憑知授課結束離開徐家之前。五小姐執古禮拜師的事情已經傳遍了徐家。
等今日的授課結束,徐其容陪着奕憑知往外走,剛到二門的地方,就撞上匆匆而來的徐四老爺。
徐四老爺對奕憑知甚是熱情,幾句寒暄以後,就奉上了一疊銀票。徐其容瞄了一眼厚度,應該差不多一千兩的樣子,不由得有些哭笑不得。
她以前怎麼不覺得她家爹爹是個散財童子?四房的家業這麼多年沒有被他敗光還真是不容易。
送走了奕憑知,徐四老爺兩眼發亮的看着徐其容,語氣中帶了些得意:“灼灼,爹爹很給你長面子吧!咱們家厚禮相待,易先生自會盡心盡力的教導於你。”
徐其容實在是下不了決心誇她家爹爹這種行爲,只好道:“爹爹,拜師禮祖母已經給過了,祖母拿出手的,自然不會是薄禮。”
小女兒的反應跟自己預期的有些不同,徐四老爺情緒低落下來:“灼灼覺得爹爹這行爲太暴發戶了嗎?”
徐其容一呆,瞬間覺得自己對爹爹還不夠了解。當下忍不住就脫口而出:“爹爹這次又把什麼當了?”
“那塊極品的寒玉玉佩。”徐四老爺隨口回答道,等說完了才覺得有些不妥,看向徐其容的眼神就帶了一些訕意,想要開口圓過去,可他又實在不是擅長撒謊的人,只好道:“爹爹還有事,先回平秋院了,灼灼你去找姐姐玩會兒。”
“爹爹!”徐其容心疼得不行。
那塊寒玉徐其容知道,是世間少見的精品,夏天戴在身上,周身一股舒爽的涼意,當初徐四老爺廢了好大的勁才弄到手,喜歡得不行,就算是冬天,也要拿在手裡把玩一番。
徐其容拉着徐四老爺的手不讓他離開,嘆息道:“當票呢?我讓人給你贖回來。”
徐四老爺還不樂意躲閃着不肯說。
徐其容跺了跺腳,拔高聲音:“爹爹!”
見小女兒生了氣,徐四老爺這才說老實話:“贖不回來,是死當。”
徐其容一聽這話,氣得臉都綠了,她雖然不知道那塊寒玉佩的行情,可當初徐四老爺是花了足足三千兩銀子才弄到手的。平泰公主看到玉佩後,還難得的誇了徐四老爺一句識貨。可見,這塊寒玉佩的價值絕對在三千兩銀子之上。
徐四老爺居然一千兩就把它給死當出去了。
徐其容覺得自己有些承受不住,問道:“是誰去當的寒玉佩?”
徐其容這樣,徐四老爺反而不好瞞着她了,老老實實道:“自然是爹爹自己去的。”
她就知道!她就知道!
徐其容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說徐四老爺了,她就說,若是雲管事去當的玉佩,怎麼敢只一千兩就把這塊玉佩死當出去!
“爹爹啊!”徐其容忍不住嘆氣,“那塊寒玉佩,至少能賣三千兩銀子以上呢!”
徐四老爺拍了拍徐其容的頭,笑道:“傻孩子,那是當鋪,怎麼能一樣!當出去和賣出去不是一個性質的。”
徐其容覺得自己簡直操碎了心:“死當和賣出去有什麼區別?反正不能贖回來了!還不如賣出去呢!”
徐四老爺下意識的就要反駁,跟自家小女兒講一講什麼叫當鋪……然而仔細想想,才發現小女兒說的好像並沒有錯,不由得臉一紅,脖子一梗,嘴硬道:“不就一個玉佩嘛,爹爹又不差那一個玉佩,多的是呢!”
徐其容被徐四老爺這耍賴的樣子給氣樂了,兩人總不能一直站在這二門外面談論這當鋪和銀錢的話題,徐四老爺覺得自己說服了小女兒,便拉着小女兒往自己的平秋院走,到底還是忍不住,問道:“灼灼很喜歡易先生?”
徐其容咦了一聲。
徐四老爺輕咳一聲:“灼灼向他行了古禮。”
徐四老爺這語氣裡面淡淡的醋意讓徐其容感到新奇的同時也覺得有些難以理解,不明白徐四老爺是如何吃上奕憑知的醋的。
“爹爹不是還送了一千兩銀子給先生麼!”徐其容道。
徐四老爺臉上露出委屈的神色來:“灼灼,你向他行了古禮。”
徐其容一愣,不明白徐四老爺爲什麼要重複這一句。
然後便聽到徐四老爺繼續道:“灼灼你該不會還不知道行古禮的意思吧?行了這古禮,日後你便要把易先生當爹對待了。”
徐其容腦中靈光一閃明白過來,有些感動,也有些諦笑皆非,這是她的爹爹啊!到底還是一本正經的開口安撫徐四老爺:“爹爹何必在意這個,再把先生當爹伺奉,那也是先生,爹爹卻是隻有一個的,誰也替代不了。”
就一句“誰也替代不了”,讓徐四老爺眉開眼笑起來,之前的不悅頓時煙消雲散。接下來的幾日徐四老爺便時不時的找奕憑知談詩說畫、把酒言歡,一副相處甚歡的模樣。徐其容覺得很驚奇,徐四老爺骨子裡帶着一種傲氣,還從來沒有這麼上趕着結交過一個人。
直到奕憑知說了一句“可憐天下父母心”,徐其容才反應過來徐四老爺這麼做的目的。
前有徐四老爺周全的打賞裕王府的護衛,現有徐四老爺放下驕傲主動結交奕憑知,徐其容看在眼裡,心裡盛滿了滿滿感動的同時,也有些不安。(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