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其容面無表情的給沈老太太行了禮,然後筆直的站在沈老太太面前。
沈老太太見她這樣,也只當她是太想家了,於是招了招手,把人拉到自己的懷裡,道:“你這一回去,外奶奶什麼時候才能再見到你?”
徐其容下意識就要說“那我不回去好了”,然後立馬就想到了徐其錦。
徐亭遠這個當爹的不把她當女兒,生母沈氏已經去世,徐其錦便是她在這個世界上最親近的親人了。但是,她記得,她回徐家就開始生病,病了大半年,剛好過來,便聽說徐其錦沒了。
上一輩子這個時候,她還是一個小孩子,對生離死別沒有什麼概念。既然上天給了她重來的機會,那她能想法子挽救沈家,自然也要想法子保住徐其錦。
所以,雖然不想面對徐亭遠,這次她還是要回徐家。
於是,徐其容對沈老太太道:“明年外奶奶派人來接我,我和姐姐一起來陪外奶奶。”
聽徐其容提起徐其錦,沈老太太面露懷念之色:“上次見到錦丫頭,還是在芸英的懷裡,小小的,米分米分嫩嫩的一團,一雙大眼睛就跟花園西南角的從番邦移植過來的葡萄似的。這麼多年沒見,只怕錦丫頭已經不記得我這個外奶奶了。”
徐其容便道:“怎麼會,要不是這次需要有人在母親靈位前守着燒紙錢,姐姐應該也是想來陪伴外奶奶的。”
沈老太太伸手捏了捏徐其容的臉,笑道:“聽徐家跟過來的那幾個下人說你們姐妹長得很像。記得錦丫頭小的時候,跟你娘剛出生的時候幾乎一模一樣。想來長大了,便生了些變化。”
這意思就是說,徐其容跟沈氏長得並不怎麼像了。
徐其容也沒在意,前世的時候,她便知道,自己長得不像父親,也不像母親,卻像極了徐家佛堂裡面的那位。
想到那位,徐其容一下子哀傷了起來,當年自己嫁給雲嵐,還不等三朝回門,便得來那人仙去的消息。她向來身子康健,怎麼突然就沒了,這也是徐其容一直沒查出來的事情。
沈老太太以爲自己勾起了外孫女對亡母的思念,不由得把人摟在懷裡,寬慰了起來:“沒事,說不定以後外奶奶也搬到京城附近住,那時候要見你們姐妹,就方便多了。”
徐其容回過神來,心裡琢磨着沈老太太這話的含義,嘴裡卻問道:“三舅舅找到了嗎?”
現在已經到了三月初,算起來,沈回秋已經失蹤了兩個月了。
聽外孫女提起這個,沈老太太臉上露出真切的笑容來:“剛剛你二舅舅來過了,說是已經有了你三舅舅的消息。你二舅舅已經派人去找了。”
“真的!”徐其容眼睛一亮,放下心來:“那三舅舅可有受傷?他爲什麼這麼久不回來?”
沈老太太笑道:“等你三舅舅回來了,你自己問三舅舅不就好了。外奶奶跟你在一處,又怎麼知道你三舅舅到底是怎麼回事呢!”
徐其容有些泄氣,嘟着嘴道:“等三舅舅回來,我已經走了。”或者說,徐其錦是她回去大半年之後沒的,所以她在沈家再待幾個月也沒關係?這麼一想,徐其容不由得又道,“外奶奶,我不回去了,我等三舅舅回來了再回去!”
她總要看到三舅舅平安無事才放心!
沈老太太面上一喜,她也是捨不得徐其容走的,然後又想起徐亭遠來信的內容,不由得搖了搖頭,道:“四月初八既是佛誕日,又是你母親的生辰。你爹爹想給你母親辦一個道場,你不回去怎麼行!”
沈老太太這麼一說,徐其容詫異的揚了揚眉,她倒是不記得前世的時候徐亭遠有沒有給她生母沈氏辦道場了。只是,在她看來,徐亭遠是個很注重身份的人,沈氏死後,他續娶了一個落魄的書香門第家的小姐,從此便再也沒有提起過沈氏。可見,他對沈氏並不是多重視的。
既然這樣,他怎麼會給沈氏做道場?
徐其容心裡不無惡意的想,難道是因爲沈家還是揚州第一首富嗎?
在沈老太太看不到的角度,徐其容扯起一個嘲諷的笑容來。
最後,徐其容對沈老太太千叮嚀萬囑咐:“三舅舅回來了,外奶奶您一定要寫信告訴其容!”
見她這一本正經的樣子,沈老太太也樂了,笑道:“你個鬼機靈!”
過了兩天後,徐家派來接徐其容的人果然到了。領頭的便是長期跟在徐亭遠身邊的高伯。
高伯小的時候是一個過得悽慘無比的乞丐,有次在街上搶另外一個乞丐包子的時候遇上了才十三歲的徐亭遠。徐亭遠便把人帶回了徐家。從此,高伯便跟在徐亭遠身邊鞍前馬後的伺候,直到徐其容嫁到雲府,高伯還跟着徐亭遠。
高伯的身世,整個徐府的人都是知道的。徐府的家生子一開始可沒少欺負他。大概因爲小時候的經歷,高伯兇狠得很,每次那些家生子欺負他,他都不要命也要報復回去,後來也就沒人敢惹他了。
徐其容以前一直想不通,她爹怎麼就撿了一個欺負比自己還弱小的乞丐的小乞丐回家,現在卻是明白了,她爹,三觀一直就沒有正過!
看到高伯就會想起徐亭遠來。因此,高伯去見了沈老太太便來霜蒲院見自家小姐時,非常意外的吃了閉門羹。
虞秋一臉無辜的跟高伯說:“姑娘在小書房抄經書,說了誰也不準進去。”
這個時候的高伯才二十二歲,對那些家生子再兇狠,面對自家米分雕玉琢的小姐時,一顆心還是柔軟得跟什麼似的!更何況,徐其容和徐其錦兩姐妹是他看着長大的,在他心裡比他還未謀面的女兒地位還高!
聽虞秋說自家小姐還在抄經書,高伯心疼得不行:“小姐抄了多久了?手會不會酸啊!眼睛累不累啊!要是累壞了眼睛,可怎麼是好!要不先歇一會兒?”
虞秋哦了一聲,擺擺手,無所謂道:“沒事,你來的時候,姑娘剛進去。”
“……”怎麼辦,好像被自家小姐給嫌棄了!高伯這次是真的心疼了,特別疼!
虞秋也有些懼怕高伯,見高伯突然陰沉着臉,怕得不行,又不敢悄悄走開。
高伯自己糾結了好一會兒,才面色陰沉的吩咐虞秋:“我帶了不少東西來,都是給沈家人的。你帶我去一份一份送到沈家各院,就說是咱們小姐讓送的。”
他自己身處底層掙扎,自然比這些大戶人家的孩子更加懂人情世故。現在主母去世了,兩位小姐除了老爺,能依靠的只有沈家了。能夠通過這些小事讓沈家記得小姐的好,他是很樂意替小姐去考慮這些的。
虞秋忙答應了下來,跟高伯一個院子一個院子送京都特產了。
徐其容並沒有見到徐家送來的禮單,要是見到了,估計心裡又會疑惑了。倒不是說禮單有什麼奇怪的地方,只是,禮單裡面單列出來五個走馬燈,都是今年京都時興的花式。分別給沈鶴、沈雅茹、沈雅慧、沈彬、沈禮準備的。
走馬燈並不好攜帶,單從這一點來看,徐家是很重視沈家這門姻親的。不然也不會連沈家有幾個孩子都記得。就連剛出生沒幾個月的沈彬和沈禮的份都考慮到了!
因此,徐其容若是看到這禮單,不奇怪纔怪!
高伯送完禮之後,便由沈家下人帶着去客房休息了。沈家人知道徐其容要走了,都挺捨不得的。尤其是沈雅茹和沈雅慧,得知徐其容就快走了,連自己的那份禮物都沒有拆,就跑來霜蒲院找徐其容了。
沈雅慧癟着嘴對徐其容道:“容妹妹你可不可以不走?你走了,我就沒有妹妹了!”
說來也怪,沈家的姑娘裡面,沈雅慧最小,她外祖陳家,又全生的兒子。因此,統共算起來,和沈雅慧沾親帶故的姑娘,就只有徐其容比她小兩歲。
沈雅茹一直比沈雅慧懂事,此刻也甚是不捨:“要不然多住幾天吧,幹嘛非得明天就走!”
徐其容無奈道:“要趕在四月初八給娘做道場……三表姐,四表姐,以後有機會,你們來京城找我玩吧!”
這麼一說,沈雅慧眼睛又亮了:“好啊好啊,到時候帶上我的雙胞胎弟弟!”
徐其容不知道沈雅慧怎麼就扯到她那雙胞胎弟弟身上去了,還是笑道:“到時候帶你們去煙羅斜街買好吃的!”
沈雅茹拉着徐其容的手,也樂了:“咱們快去老祖宗那裡陪老祖宗說說話,二哥哥知道容妹妹要走,估計馬上就要來這霜蒲院找容妹妹了。咱們去老祖宗那裡,二哥哥也不敢亂說話。”
徐其容想了想,覺得很有道理,就忙帶着珍珠、翡翠兩個大丫鬟,跟沈雅茹和沈雅慧趕去了楠筠院。
果然,她們剛離開沒多久,沈鶴便急吼吼的來了霜蒲院,一問,聽說人去了楠筠院,又急吼吼的抄小道往楠筠院的方向跑去。
沒想到還比三姐妹先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