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着徐郭氏就要走到面前來了,香姨娘忙雙膝跪地伏下身子,徐郭氏看到香姨娘眉目間掩不去的春.色,臉上浮起一股憎惡。
路過香姨娘的時候,故意停下腳步來,問道:“老爺呢?”
香姨娘一臉怯懦,小心翼翼道:“回老夫人的話,老爺太過疲乏,已經歇下了。”
徐郭氏怎麼可能看不出來他們在屋裡做了什麼!這可是正房的牀,她這個主母還沒有睡過呢!聽到疲乏二字,更是一陣惱怒,臉上的表情越發難看起來:“你現在往哪裡去?”
香姨娘謹慎道:“家裡下人比之前少了不少,妾身去看一下大家有什麼需要幫忙的。”
沒想到徐郭氏真的那麼不大度,聽她這麼說,就吩咐道:“行,家裡人穿過的囚衣,到底是晦氣,你現在去洗一遍,現在天氣大,想來到晚間的時候已經乾透了,到時候再交給亭柏拿出去燒掉。”
既然是要燒掉的,爲什麼非要再洗一遍?
香姨娘知道徐郭氏在故意折騰她,卻也不好開口跟她鬥嘴,只好忍了,乖乖巧巧的答應着下去了。這個時候徐謹行正在休息,若是吵醒了,心裡煩躁,說不定就因此厭煩了她呢!
徐郭氏還特地派了一個丫鬟給香姨娘“使喚”,丫鬟態度高傲,揚着下巴,指使香姨娘做這做那。香姨娘知道她是徐郭氏派來監視自己的,也不惱,反而按照徐郭氏的期望,做出一副艱難辛苦的樣子來。
徐鄧氏的動作快得很,不過是第二天,便讓人牙子帶着一些年輕的丫鬟上門來了。徐鄧氏秉着“公平公正”的念頭,招呼大家到正宅去選。
徐其容身邊的秋濃、虞夏和採榴都在,平泰公主身邊的桂嬤嬤、銀鯉都在,徐亭遠和戚氏身邊的沈媽媽在,徐其容又把採榴給了戚氏使喚。因此,貼身的丫鬟並不需要,只選幾個做粗活的就好了。
再者說了,這人是徐鄧氏讓人牙子尋來的。保不齊就藉着這個機會安插個什麼人,徐其容等人是寧願這段時間稍微過得簡樸一些,也不要讓這些不知根不知地的人近身伺候的。
到最後一共挑了四個粗使丫鬟、四個粗使婆子。小廝家丁什麼的倒沒有挑,一來是秋濃的父兄都跟着來了,二來是。小王爺送給徐其容的那八個人明面上可都是充當家丁使用的,如今徐家艱難,她們這一房也不好要太多使喚的人。
倒是徐郭氏,眼皮子淺得很,愣是把人家徐鄧氏身邊留了多少個伺候的人,多少個丫鬟、多少個婆子、多少個家丁之類的一一打聽清楚了,然後按照這個規格把自己身邊的人給補齊了。
以前若是遇到這種事情,喬氏是很樂意提醒她的,可現在喬氏跟着徐謹行這一房過活,徐郭氏雖然明面上沒有說她們孤兒寡母什麼。暗諷卻是少不了的,她又不傻,幹嘛要再吃力不討好!
選好了人之後,徐鄧氏剛給人牙子結完賬,就聽到外面的門房的小兒子跑了進來,一邊跑,一邊喊:“不好了,當官的來了!”
這門房是一路從靈州跟着徐家到了西京城來,再從西京城一路跟到涪州來的,算是多年的中僕了。他小兒子如今才五歲。常年在府裡走慣了的,所以大家倒沒有責怪他。只是,如今徐家是驚弓之鳥,聽到當官的來了。立馬頭皮一麻,心裡有些發緊。
徐鄧氏忙把女眷往屋子裡趕,然後自己一邊往外面走,一邊叫人去把徐亭晏叫來。誰知剛走到二門,便見門房小兒子口中的那個當官的已經自個兒走了進來。
來人穿着金織的錦衣,腰間掛着一塊水頭極好的玉佩。頭髮用一根檀香木雕的簪束着,面容白皙,身形高大而瘦削,看起來二十好幾的年紀。
徐鄧氏愣了一下,一時之間倒不知道怎麼稱呼。
那人身邊的一個八九歲大小的童兒擡了擡下巴,道:“這是德公!”
徐鄧氏心裡雖然還有些茫然,面上卻不敢表現出來,忙福了福行禮,道:“老身給德公請安,不知德公前來……”
“不必。”華裕德虛擡了擡手,聲音顯得有些陰柔,笑道,“咱家替聖上來看看你們,安頓得怎麼樣了?”
徐鄧氏這纔想起來,宮裡好像是有一個太監,名字叫花德,很得陳乾帝歡心的。當初在大理寺牢裡,還見過旁邊牢房的人商量着讓家裡人去走德公的路子的。
徐鄧氏忙道:“德公辛苦了,勞煩聖上惦記,家裡一切都還好。”
然後也不等徐亭晏了,直接把人往裡面的正廳帶。左右一個是內侍,一個是八九歲大的童兒,倒用不着怎麼避諱。
華裕德一邊走一邊打量四周,然後狀似好奇的問道:“咱家有話想問問老夫人,老夫人也別多心纔是……你們這宅子?”
徐鄧氏忙道:“徐家公中的財產雖然查封了,可聖上隆恩,哥兒姐兒們手裡那些倒是不必上交。這宅子正是我們家十五小姐置辦下來的。”
“哦,是嗎?”華裕德微微挑了挑眼,“貴府十五小姐這個時候願意出錢置辦宅子安置大家,倒也是孝心可嘉。當今聖上注重孝道,若是知道了十五小姐這等行爲,說不定就賜下一座牌坊了呢!”
徐鄧氏心裡一跳,訕笑道:“不敢,不敢。”
說話間已經到了正廳,徐謹平和徐亭晏已經匆匆迎了上來。徐鄧氏親自帶着人上了茶水就要退下,華裕德卻突然開口道:“老夫人,咱家奉聖上御旨,要在這涪州待一段時間。聖上不召咱家回去,咱家就會一直留在涪州。咱家就住在煙青巷,距離這裡也不遠,以後徐家有什麼事情,徐家十五小姐有什麼事情,您可以直接派人來知會咱家一聲。大家都是從京城過來的,能幫的忙,還是可以幫一下的。”
徐鄧氏擡頭,正對上華裕德帶笑的眼神,心裡一驚,忙點頭應下了,這才帶着丫鬟匆匆離去。
出了正廳,那丫鬟臉還有些紅,小心翼翼的問徐鄧氏:“他自稱咱家,便是太監?”
徐鄧氏點點頭:“我雖然沒有見過什麼內侍,卻也想不到,一個太監,也有如此風華。”
喜月聽到風華二字,臉又紅了一瞬,然後開口問道:“奴婢雖然不懂事,卻也看得出來,這位德公雖然年紀輕輕,卻是有大本事的。既然他已經說要照看我們徐家了,以後咱們在涪州的日子,想來也不會太過艱難纔是。老夫人你爲何反而愁眉不展?”
徐鄧氏一邊走一邊扭頭看了喜月一眼,擡了擡眼皮子:“焉知他不是來監視徐家的?”
喜月搖搖頭:“聖上身邊那麼多人,何必把德公派來監視咱們?婢子看那德公也是養尊處優的樣子,僅僅爲了監視咱們家,用不着跟來涪州受苦。”
徐鄧氏開口道:“若是順便呢?”
喜月沉默了好一會兒,然後纔開口道:“咱們家又不做什麼壞事,任由他監視便是,又沒有什麼打緊的!”
徐鄧氏嘆了口氣:“卻不知道他怎麼對容姐兒這麼有興趣,也不知道是有誰交代了他什麼,還是容姐兒運氣好。如今有他照看着容姐兒,誰又敢去探究容姐兒手裡到底握了多少東西?誰又敢去惦記他們那一房的產業?”
良久,徐鄧氏強笑着搖了搖頭:“罷罷罷,有我兒子亭宴在,我還用擔心以後衣食無着嗎?就算是要着急,也該是徐郭氏那個上不得檯面的着急纔是。”
喜月一本正經的點頭:“老夫人這麼想便對了。”
一進內室,大家便圍了上來打聽來人。
徐郭氏一邊把德公的身份說了,一邊不動聲色的打量徐其容,見徐其容神色沒有絲毫變化,似乎之前並不認識這位德公,這才稍稍鬆了口氣。
聽說德公對徐其容的行爲很是讚賞時,徐鄧氏注意到,徐郭氏的臉色果然變了。徐其容心裡鬆了口氣,對於華裕德的來意有了幾分明瞭。
不管是不是她的自作多情,她就是覺得,華裕德大概是猜測到她如今的處境,來給她撐腰來了。
談論完德公的事情,徐郭氏忽然道:“這涪州這麼熱,是不是從今天開始就要給大家分冰了?”
徐鄧氏咦了一聲。
徐郭氏瞪大了眼睛:“難不成五嫂沒打算給大家分冰嗎?我可是聽莜姐兒說了,來之前,她還跟容姐兒一起吃了冰鎮果子呢!”
徐鄧氏笑道:“這裡如何比得上西京城?我已經讓人去問過了,整個涪州只有一個冰窖,每年冬天的時候,城裡的富戶們自取了冰塊存在裡面,到夏天的時候再取出來使用。咱們家初來乍到,哪來的冰用?”
徐郭氏撇撇嘴,瞪着眼睛:“沒有冰用,莜姐兒何來的冰鎮果子吃?昨天我房裡可是有人洗衣裳的時候熱得暈過去了,到現在都還沒有醒過來呢!”
聽到徐郭氏這話,平泰公主神色微動,按理說,剛到涪州,香姨娘應該來看她一眼的,可一直到現在,香姨娘連影都沒有,難不成暈倒的是香姨娘?(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