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潯洗漱收拾乾淨走出浴室,天色微明。
一家三口住的綽綽有餘的公寓裡已經擠滿了人,甄行的動作很快,容老爺子跟容閎都已經到了,樊家只來了樊以航,樊文希性子倨傲肯定是不肯來的,容潯大概也知道樊文希的性格,所以也沒責備甄行辦事不利,樊心怯生生的坐在角落裡,出乎他的意料,卓芊居然也在。
容潯一出來,卓芊眼眶立刻紅了,“容潯……”
所有人都說容潯沒有死,但這麼久,她才真真切切的看到自己的兒子!
甄行吶吶解釋,“卓夫人不肯讓……”
“沒關係。”容潯淡淡一笑,主動上前擁住卓芊纖弱的身體,“媽,我回來了。”感受着懷裡女人的微微顫抖,他心裡微微嘆了口氣。
雖然他依舊記不得她,但不可否認他們之間的血緣聯繫,相擁這一刻,確實微微悸動。
卓芊眼淚瞬間涌出來了,一把死死抱住容潯,“容潯!我的孩子!你總算回來了!”
坐在一邊的容閎身體微微僵了僵,神色有些複雜的看着相擁在一起的母子倆,默默撫了撫自己重新戴上的戒指。
有些情感,終究還是不屬於他的。
容潯擁着卓芊,等她差不多哭夠了,瞟一眼從他進門就一直沒說過話板着一張臉的容雋小同學。
容雋抿了抿脣,幾乎與容潯一模一樣的長眸微挑,有些複雜有些不屑的掃了眼容潯,哼一聲,主動上前牽住卓芊的手,脆聲脆氣的道,“奶奶,我想喝果汁,鮮榨的。”
容潯挑眉,不愧是他的兒子,果然上道。
兒子重要,孫子自然也是很重要的,卓芊再依依不捨,也鬆開了手,“好好好,奶奶給你做。”
“奶奶不哭,哭花了臉就不好看了,”容雋很小大人的抓出手帕給卓芊擦眼淚,卓芊老懷安慰,登時眼淚又快出來了,“小雋真乖。”
“小潯喜歡喝草莓的。”容雋回頭,牽住一直怯怯跟在他身邊卻總忍不住看向樊心那邊的小潯的手,“奶奶你就做草莓的好不好?奶奶,你看小潯最近是不是高了些?媽咪說小潯有長高哦。”
卓芊一怔,仔細一看羞澀微笑的小潯,真的覺得小潯被樊雅強迫留在身邊的養着的這段時間,明顯氣色好了不少,連個子都高了些,更重要的是,眉宇間的呆滯都彷彿消了不少,整個人顯得十分靈動漂亮。
她下意識看向樊心,樊心的目光一直鎖在容潯身上,從頭至尾都沒有看過小潯,再看向小潯忍不住望向樊心的可憐巴巴的眼神,卓芊心裡突然一動……她是不是,忽視了些什麼?
容潯微笑,給了容雋一個讚賞的微笑。
容雋小同學傲然扭身,背過身來,脣角卻不由自主的往上翹。
兩隻小的將卓芊拉走,容潯在沙發上舒舒服服的坐下,淺淺淡淡的說,“樊雅又失蹤了。”語氣自然簡單的彷彿在說今天天氣不怎麼樣。
在場衆人臉色登時變了。
樊以航皺了皺眉,隨即低喝,“這麼大的事情,你怎麼現在才說!”
容閎張了張嘴,焦急之外還有隱隱憤怒,“怎麼會?”
樊心驚訝之下,脣角揚起一抹冷笑。
容老爺子到底是老狐狸,神色絲毫不變,眼神淡漠卻犀利。
容潯將所有人神色收入眼底,淡淡一笑,眼底一瞬精芒。他爲自己挪了個舒適的姿勢,揉了揉太陽穴,撐住自己快要下搭的眼皮,“我是真的有些累了,所以,我們速戰速決,ok?”
樊以航臉色不愉,“容潯,你什麼意思!你現在還不去找樊雅,你是不是存心想看着她出事你纔開心!”
容潯淡淡掃了眼樊以航,目光深沉而銳亮。
樊以航眸光一閃,心裡突然像是鼓敲,沒再說話。
容潯漠然看向容老爺子,淡聲道,“我知道你一直堅持兩不相幫,我可以理解,但不會接受,今天既然都在這裡,我可以告訴你,我不會放過容灃,如果你執意要跟我作對,別怪我辣手。”
容老爺子眼皮微動,容閎忍不住,“容潯,你這是什麼態度!”
容潯淡淡掃了眼容閎,“奉女士的催眠是甄家做的,甄行可以幫她復原。”
容閎臉上露出狂喜,連之前的發怒都忘記了,“真的?”
“但我有個條件。”
容閎一怔,擡頭望着容潯的臉色,臉上肌肉微微抽搐,他大概能猜得出來容潯說的什麼條件。
但……手心手背都是肉,容灃再怎麼不對,到底也是自己的兒子。
可隨即想到如今奉何華的情形,這半年多,他不間斷的帶着奉何華求醫問藥,但得到的答覆都是令人失望的,眼前明擺着的希望,讓他放棄,他也實在是不捨得。
“我已經當容家沒有容灃這個孩子了。”一直沒有說話的容老爺子淡淡開口,蒼老聲音裡全是疲憊。
“爸!”容閎駭然回頭。
“容閎,當斷則斷,你以爲何華如果清醒着,還會願意認這個兒子麼?”容老爺子望向兒子的目光憐憫而悲哀。
容閎身體僵了僵,頹然低頭。
“我想你們誤會了。”容潯雙手交握,神態冷靜而淡漠,“不管你們什麼態度,容灃我肯定是留不得的,我說的,是容恬。”
容閎駭然擡眼,“小恬已經受夠教訓了!你還要對她怎麼樣?”
不僅容閎變色,就連容老爺子臉上都露出些微不贊同,“容潯,容恬只是一個女孩子,她已經吃夠了苦頭……”
“哦?既然她吃夠了苦頭,爲什麼這次還設計樊雅?還跟容灃裡應外合?”容潯臉色冰冷,“而且,恐怕有件事你們不清楚,當年容灃肇事的那場車禍,可也有容恬一部分功勞。”
容老爺子驀然握緊手上柺杖,緩緩閉上眼。
容閎卻憤怒站起,“你胡說什麼?”
“容灃雖然陰狠,卻也不會蠢到罔顧人命,那天他爲什麼那麼衝動呢?因爲他服用過致幻藥劑,藥劑的含量足夠讓他大腦失控,所以闖了紅燈撞死了人。非常湊巧,那天正好是他去容氏上班的第一天。”
“你……你到底在說什麼?”
容潯漠然掃了眼容閎蒼白的臉色,冷冷一笑,“他體內的迷幻劑哪裡來的呢,是坐在他身邊的女伴提供的,而鼓吹她這麼做的,是容恬。”
容閎身體一顫,跌坐在沙發上。
他想反駁容潯的話,但看着容潯的臉色,直覺告訴他,容潯沒有說謊。
“爲……爲什麼?”他喃喃,“小恬爲什麼要這麼做……”
“或許是因爲嫉妒,也或許什麼都不是,這個你們該問她。”容潯不在意的微笑,擡頭看向相比較之下無比冷靜的容老爺子,笑容更加諷刺。
這樣的事情,他在這麼多年後能夠查的出來,奸詐如容老爺子,可能早就清楚了吧。
容老爺子揉了揉太陽穴,的確,這件事他是早就清楚了,但當初容灃已經被捲入官司裡面,他不能再讓容家僅存的孩子出事。可也就因爲這個,所以他一直都堅持容家女兒不能從商,也就是怕容恬一入奸詐詭譎的商場,會毀了她自己,更毀了容氏。
“你想怎麼對她?”他長長嘆了口氣,一瞬間彷彿蒼老了好幾歲。
他終究是老了。
容閎不可置信的回頭,“爸!”看清容老爺子的臉色,容閎身體顫了顫,痛苦低下頭。
他的一雙兒女……是他沒有教育好……
“我只是想讓她承擔起她應該付的責任,而已。”容潯微笑解釋。
容老爺子擡頭望着容潯,眼神閃耀着複雜的光芒,驕傲,憤怒,悲傷……容家終於還是有個孩子成器的,只可惜,這個孩子,似乎一點也不當自己是容家人……
“隨便你吧。”
容老爺子深深看了眼容潯一眼,拄着柺杖慢慢站起身,身體微微一晃,幸虧容閎扶住纔沒有摔倒,他回頭看了兒子一眼,“我們回去吧,這裡應該沒有我們什麼事情了。”
容閎咬了咬牙,還是忍不住回頭看向容潯,懇切低道,“容潯,他們畢竟是你弟妹……”
“容閎!你還要在這裡丟人現眼麼!”容老爺子憤怒敲着柺杖!
容閎僵了僵,頹然放棄勸說,扶着容老爺子慢慢走出門。
容潯漠然看着兩個人的背影,眼底波瀾不興。
樊以航忍不住說了句,“他們畢竟是你爺爺跟爸爸,你這態度未免也太過了吧?”
“那又如何?我從來不承認他們是我家人。”容潯看看錶,“再等我十五分鐘。”
樊以航臉上登時滑過一抹不自在,想要起身,但一覷眼容潯憔悴難看到極點的臉色,起身的動作頓了頓,又坐回了原地。
算了,他就是他們夫妻之間的炮灰,他認命了。
更重要的是,八成他一出門,就會被人堵回來。
容潯很滿意樊以航的合作,他現在真的是很累,沒空玩躲貓貓的幼稚遊戲。
他擡眼,直直看向一直楚楚可憐縮在一邊的樊心,臉上沒有任何憐香惜玉的憐憫,直接淡道,“小潯,不是我的孩子吧。”
樊心臉上血色剎那褪的乾淨,身體微微顫抖,像是憤怒到極點,“你……你……容潯,你怎麼可以連這個都不記得!小潯,小潯她明明是你的孩子!”
“不,她不是。”容潯搖頭,眸光犀利而冷靜,“我查過你那段時間的記錄,樊心,你做過代孕手術。”
哐噹一聲,端着水果走出廚房的卓芊手上餐盤落地,水果咕嚕嚕的滾了一地。
跟在卓芊後面的容雋微微皺眉,當機立斷的拉着一臉懵懂茫然的小潯上樓。
樊心看看樊以航,看看卓芊,眼睛亮了亮,水眸裡蔓延上血一樣的紅,纖弱的身體不受控制似的不停顫抖,悽然低道,“容潯……你怎麼可以這麼說……小潯她……我知道你不記得了,但你怎麼可以否認這個……當初,當初是你……”
卓芊心頭疑惑登時散的乾乾淨淨,心疼摟住哭泣不已的樊心,憤怒瞪着容潯,“容潯!我知道你愛樊雅,但你怎麼可以這麼誣衊心兒!”
樊以航也忍不住皺眉,微微不悅,“容潯,你這說的到底是什麼話,當初你也是承認的。”
雖然他不喜歡樊心,但無論如何她也是他名義上的妹妹,女孩子的名節,哪裡能夠這樣毀的。
容潯神色平靜,伸手將一份報告甩進樊以航懷裡,“這份資料是當年的存根,其餘的都毀光了,這應該是留在世上的最後一份,你可以自己看。”
資料?
樊心身體不可自抑的顫抖起來,怎麼可能?
當年那些資料,不是早就毀掉了麼,怎麼還可能存在?
那份資料……不能存在!
樊以航抓着文件夾,還沒有反應過來,就聽到身邊一聲尖叫,剛纔還愴然哭泣的樊心竟像是抓狂的母獸一樣突然撲了過來,樊以航猝不及防,竟然被她將那份報告搶走,瘋狂撕碎!
黃色的文件夾與純白的紙頁紛飛,像是斷翅的蝴蝶,紛紛揚揚,竟然十分美麗。
純白紙頁慢慢落在地上,一地……雪白。
樊心霍然睜大了眼,不可置信的瞪着地上明顯沒有任何字跡的雪白紙張,發出一聲刺耳尖叫,瘋狂撲到地上翻撿起地上那些紙張,沒有……沒有……沒有……她身體陡然一軟。
沒有……是假的,根本沒有什麼資料……
他騙她的!
他詐她!
樊以航神色漸漸凝重起來,卓芊身體晃了晃,軟軟跌入沙發,如果說他們一開始還是相信樊心,現在,樊心的所作所爲儼然已經證明了一切。
十數年前,彼時都還年少,一個幫派繼承人,一個窮苦私生子,一個生活富足的小公主,卻在命運的安排下有了牽扯糾葛,風醒爲了救容潯而死,因爲他知道自己心愛的小公主喜歡的是容潯,哪怕當年她只有十一歲;樊心追逐容潯數十年卻依舊被容潯當做妹妹,她遺傳了屬於母親性格中的偏執,於是瘋狂的動用了當年風醒純粹玩笑留在精子庫中的精子;容潯欠風醒一條命,所以他必須幫風醒照顧風醒最在意的樊心,而當知道樊心懷了風醒的孩子後,即使沒有愛情,他也必須要給風醒孩子一個安穩的未來。
一切本來已經塵埃落定,但沒有人會想到,中途殺出了一個樊雅。
又是一場波折,跌宕出意料之外的風雲。
“當年有關你的所有代孕資料都毀的十分徹底,就連我都沒辦法找到原始文件。”容潯慢慢笑了笑,態度閒適,似乎根本沒看到樊心如喪考妣的模樣,“但幸好,當年的人和事還在,即使沒有鐵證也能從蛛絲馬跡裡推測出一點出來,其實也是有鐵證的,只要做一下親子鑑定,就能確認小潯跟我沒有血緣關係,而風醒雖然已經死了,他的父親風御還在,即使沒辦法百分之百的驗證,也能有七八成的準確度。但既然小潯缺少一個名義上的父親,我並不介意把她當做女兒養,但事實,是必須要解釋清楚的。”
樊心擡頭,死死盯着容潯,目光裡有恨。
卓芊卻如夢初醒,吃驚捂嘴,“風醒!怎麼可能!”
她還記得那個風趣愛笑的年輕人,記得他雖然是堂堂大幫派的繼承人,卻難得的沒有什麼架子,總是喜歡纏在容潯身邊說說鬧鬧,可惜後來死在一場幫派火併中,那場事故容潯也受了極重的傷,而且是風醒在危險時候護住了容潯,用自己的命換了容潯的命。自那之後,容潯也徹底脫離幫派,開始走上正途。
“我聽風醒說過,他喜歡一個小女孩,而那個小女孩喜歡的是容潯!”她當時以爲風醒是在開玩笑,根本沒有當回事……卓芊霍然回頭看向樊心,“他說的是你!”
樊心驀然捂住自己的耳朵,“不是!不是不是!”
卓芊怔怔看着樊心,也不知該是怨她跟容潯的欺騙,還是哀她的偏執,眼裡落下淚,輕輕嘆了口氣,“你這孩子……怎麼這麼傻……”
樊以航看看樊心,看看卓芊,最後看看容潯,眼睛霍然一亮,“你恢復記憶了?”
卓芊驚喜擡頭!
就連一直都無聲哭泣的樊心都擡起了頭,三分恨意三分疼痛三分悲憤一分疑惑的盯着容潯,如果不是他已經恢復了記憶了,這些只有她跟他知道的私事他怎麼可能知道,但如果他恢復了記憶,他怎麼可以罔顧那些年的時刻相伴,罔顧風醒救他的恩情!
容潯迎向所有人的目光,淡淡一笑,“當然沒有。”
樊心尖叫,“不可能!”
不可能只有她一個人墜入地獄,而他卻不受任何良心煎熬!
“我雖然沒有恢復記憶,卻有完整的情報系統,有最嚴密的邏輯系統進行歸納分類,況且,這種事情,很難猜嗎?”容潯輕輕的笑,笑的雲淡風輕,笑的自然隨意。
猜的……
樊心望着熟悉俊美的容顏,身體不由自主竄生上一股寒意,眼前驀然一黑。
她暈了。
驥衛拖死豬似的好不憐香惜玉的將樊心拖下去,迎接她的會是數十年最嚴密的監控,這是容潯的吩咐,容潯從來不忽視女人的力量,尤其是樊心這樣的女人,他更不會輕易放鬆。況且這些驥衛本來就是司霽硬塞給他的人,他又不想日後時時被人跟着,給他們找點事情看纔不算浪費司霽發的高昂薪水。
卓芊不忍,倒是想要阻止,卻被神出鬼沒也不知道藏在哪裡偷聽的容雋騙去了廚房,樊心信譽受損,終究還是自己的親孫子可人疼些。
樊以航環視空蕩蕩的房間,不由打了個寒顫,他以一種陪客身份看着容潯乾淨利落的收拾了容家父子與樊心,如今,這是要收拾他了嗎?
容潯一手托腮,一手打哈欠,眼皮沉的都快要合上了。
“你是要主動給我她的聯繫方式,還是要我現在請樊文希女士來好好跟你溝通一下?嗯,大舅子?”
千里之外,窄小的房間裡,樊雅突然打了個噴嚏。
她揉了揉鼻子,撫了撫自己偌大的肚皮,靜靜感受四周的死寂。
她失蹤,應該有七個小時了吧。
容恬的反水她其實一點也不意外,事實上,她從頭至尾等的就是容恬。
容灃冷漠,樊心於他而言不過只是一個女人,即使那個女人替他生了孩子,那個孩子也註定會容家嚴密保護,絕對不會給他有任何接近的機會,就算那孩子身上有大筆金錢,現在也不過是個毛孩子,根本沒有任何掌控權,容老爺子老奸巨猾,更不會將監護權交給樊心的。
至於她一開始跟容恬說的那些話,雖然確實是有付諸實踐的可能性,但前提是容老爺子死了,但看容老爺子的精神狀況,再活個十來年不是不可能,這種不可能實現的真話,也只有容恬纔會信。
容恬或許也不是信,只是要找個機會把她帶到這裡來,好把她當做禮物打包送給容灃。
好一個兄友妹恭,讓人噁心到了極點。
由於她的好說話與合作,容恬居然也沒有太爲難她,只是用鐐銬限制了她的自由行動,便自顧自的出門去聯繫容灃了,到現在都沒有回來。
不過想來,應該是快回來了吧。
她這個誘餌還算有價值,不管是勒索泄恨還是報復,應該都值得容灃親自來一趟。
她在暗處,慢慢勾出一點笑。
容灃微微睞眼,原本還算俊朗的五官因爲這段時間的東躲西藏削瘦而猙獰,眸裡射出惡毒冷冽的光芒,“你說的,是真的?”
容恬鎮定點頭,放在輪椅上的手微微握緊,臉上神色卻十分冷靜,“我比你更恨她,如果你不想去,我自己去解決了她。”
說着,她搖着輪椅就轉身。
輪椅突然被一股力道拉住,容灃貼近容恬,猙獰面孔幾乎貼上容恬的臉頰,“這麼好的機會,爲什麼要放棄?她可是代表着一大筆的錢。”
容恬冷漠側頭,彷彿沒聞到容灃身上令人作嘔的惡臭,冷冷一笑,“怎麼,你現在肯信我了?容灃,要是我想對付你,現在這外面早就埋伏着一堆想要你的命的人!”
“我的好妹妹,你生那麼大的氣幹什麼,大哥剛纔,還不是因爲當初你突然離開還傷心麼?”容灃大笑,親暱摟住容恬,像小時候一樣,親暱的自然吻了吻她的臉頰,“你得體諒大哥。”
最親暱的姿態,彷彿真的是一對摒棄前嫌的好兄妹。
但……
容灃笑容燦爛,眼底射着寒冽恍若毒蛇一樣的光芒。
容恬漠然無語,握着輪椅的手,微微握緊。
“就是這裡?”容灃三分疑惑七分詫異的看着眼前的別墅,山林蔥鬱,外體都是由純白大理石堆建的別墅泛着耀眼的白色光芒,顯得十分富麗堂皇,“會不會太顯眼了點?”
他原本以爲容恬會將樊雅關在一個隱蔽而破敗的公寓,沒想到居然是這樣奢華的地方。
容恬一邊費力將輪椅從一個小石子上讓開,一邊淡聲回答,“這是孟家的產業,當年這裡出過一場醜聞,雖然有人定時打掃,但再也沒有來過,這裡隱蔽交通又便利,最適合不過。”
“醜聞?”容灃瞥眼容恬,“你不會說就是那場害你不能生育的舞會吧?”
容恬沉默一瞬,漠然點頭,“從哪裡摔倒的,我要從哪裡爬起來。”
她的人生,本不該這麼千瘡百孔,支離破碎的。
容灃回頭,定定看了眼容恬,恍惚從全然陌生的面孔後面看到了那個當初甜甜叫他哥哥的俏麗丫頭,冷冽冰寒的眸光登時微微軟了下來,主動伸手推上她的輪椅,“哥哥跟你保證,以後都會好的。”
“嗯,以後會好的。”容恬出乎意料的柔順,她微微擡眼,陽光正好照在屋檐金碧輝煌的檐角上,反射出刺目的光芒,幾乎要刺出了她的眼淚。
她慌忙低頭,“進去吧。”
輪椅的輕響,還有重重的腳步聲。
黑暗中,樊雅聽見聲音,立刻敏銳擡眼。
容灃真的來了?
心裡一鬆之餘涌上淡淡喜悅,到底是來了。
不枉費她準備了那麼久。
容灃就像一個定時炸彈,只要他存在一日,就會給她跟孩子造成巨大的威脅。按照道理來說其實是該等到孩子出生的,但她也沒想到樊心會早產,只有樊心的孩子才能引誘容恬出面,也只有現在狀況的她不會引起容恬的懷疑,這個機會實在是太好,她也不想放棄。也幸好,這兩個孩子還算聽話,這麼久折騰下來,也安安穩穩的。
她輕輕撫摸自己隆起的肚子,柔美臉上浮上溫柔微笑,輕輕的道,“寶貝,再忍一忍,等這件事結束了,我們就去找你們那沒用的爹。乖。”
腳步聲一頓。
房門打開。
啪一聲響,刺目光線刺的樊雅下意識閉了閉眼,睜開眼時,俊朗陰冷的男人已經站在她面前。
平心而論,容灃到這時候,即使狼狽落魄,身上依舊保留着富家少爺的貴介氣息,看起來,還算像是有個人樣。只是比起上輩子裡她記憶中的容灃,確實也差了太多。
她微微一笑,爲自己挪了個舒適的姿勢,“您好。”
容灃微微睞眼,看着眼前被鐐銬鎖着的樊雅。
按照相貌而言,眼前女子只能算是中上,甚至沒有樊心相貌甜美,但氣質十分好,明明已經大腹便便,又是這樣一個境地,卻依舊從容冷靜,充滿着大家女兒的貴氣。
氣質,真的是一種十分玄妙的東西。
容灃突然伸手,好不憐香惜玉的用力捏住樊雅的下巴,過大的手勁讓樊雅微微蹙眉,卻沒發出任何痛苦呻吟,脣角依舊帶笑,淺笑吟吟。
容灃也笑了,鬆開手,挑眉看着樊雅,目光奇異,“你就不怕我現在立刻殺了你?”
“我活着的價值比死去的價值大的多,你應該不會那麼蠢。”樊雅晃了晃手上的鐐銬,“我一個孕婦,這裡又是荒郊野外的,能不能幫我把這東西給解了,勒的我手疼。”
容灃興味看了會樊雅,隨即側頭看了眼容恬,容恬面露猶豫,“她很狡猾……”
“怎麼,你還擔心我制不住她?”容灃微笑,“我剛進來時就在四處佈置了炸藥,除非她能在三秒內跑出這棟房間,否則只有死路一條。我想,我這個大嫂應該不會願意陪着我們這兩個廢人一起死的吧,哦,還有她肚子裡的孩子。”
樊雅心口微涼。
容灃這個瘋子!
心裡再驚訝,面上還是不動聲色,她淡淡一笑,“我當然不想死,容潯還沒回來,我爲什麼要死?”
容灃突然哈哈大笑,“你以爲你真的能等到他回來嗎!實話告訴你,容潯確實沒死在那場車禍裡,而且就在昨天晚上他還回來了,但就在今天早上,他感染併發症被送進醫院急救,快斷氣了!”
樊雅身體一震,冷然擡眼,“是麼?”
“怎麼,覺得我胡說?”容灃大笑,劈手將一疊報紙甩在地上,報紙翻飛,各個版面或大或小的都寫着類似的新聞稿,最上面一張報紙上,黑白的模糊照片中,隱約能看見病牀上被各種儀器包圍着的男人的面孔,赫然就是容潯。
樊雅僵了僵。
饒是她,現在也摸不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
現在的容灃,根本沒有能力在這麼多報刊上虛構,但如果不是容灃,又是誰在虛構?而且如果這些不是虛構,難道真的……
心臟不由自主的急跳起來,不受控制的慌亂。
容灃滿意看着樊雅明顯蒼白的臉色,“說句老實話,我今天看到這則消息的時候我也覺得是假的,所以特地讓人去打聽了,你知道容潯爲什麼會變成這樣麼?這半年多來,他是沒死,但他一直在配合着沈晏做配型,據說移過一個腎,一塊肝,好像還有一片肺,可他一聽說你失蹤的消息,巴巴的從手術室裡趕回來,勞累過度,就這麼暈了。嗯,據說是手術感染,還有各式各樣的併發症,就算活下來,應該就是個廢人了。”他惡意瞥了眼樊雅,“能讓一個男人爲自己的情敵做這麼多,你也確實是厲害,就是不知道,這厲害是不是,在牀上?”
也正因爲此,徹底熄滅了他殺死樊雅的想法,容潯不論是死還是活,應該都沒有任何利用價值了,這樣一來,樊雅的存在價值立刻凸顯了出來。
樊雅一死,無異於招致容樊兩家的怒火,而樊雅作爲傀儡活着,纔是最好的選擇。
當然,她活着的前提是,她願意成爲他的傀儡。否則,他也不介意多殺一個人。
“你到底想要什麼?”
樊雅深呼吸了下,將心裡所有驚駭勉強壓下去,冷靜的問。
容灃輕輕一笑,“你真的很識相。”
“說。”
“我要你手上所有容氏樊氏的股權,股份轉讓書我已經準備好了,你簽字就行了。”抽出早就準備好的文件,攤放在樊雅身前。
樊雅低頭,飛快掃了眼轉讓書,果然,是轉到容恬名義下的。
她定了定神,搖了搖手銬,“這個樣子,我沒辦法籤。”
容恬擡眼飛快看了眼樊雅,目光奇異。不等容灃開口,她主動掏出了鑰匙,遞了過去。
容灃似乎是真的一點也不擔心樊雅會逃跑,十分利落的開了手銬,甚至連腳銬都替樊雅給除了,樊雅揉着手腕,一邊尋思着容灃說的炸彈,一邊飛快拿起桌上最上面的那份報紙,仔仔細細的看着那篇新聞稿。
容灃表現的也十分大度,隨便她去看報紙。
除了容潯重傷的原因,其餘內容與容灃說的別無二致,而且那張照片上的人,明顯就是容潯。但怎麼會?
容衍不是保證過,絕對不會有任何事的麼?
雖然心裡這麼想,但捏着報紙的手卻不由自主的顫抖,這種竭力掩飾卻掩飾不住的緊張,落在容灃眼底,更落實了容潯重病的事實。 Www ★тт kān ★¢Ο
容灃笑的也愈發得意。
連老天爺都幫他!
好一會,樊雅才慢慢放下報紙,擡頭定定看向容灃,稍顯蒼白的臉上神情比剛纔冷靜了不少,“如果我不籤這份讓渡書,你會殺了我?”
“當然不會。”出乎意料的,容灃搖頭,“但我會先殺了容潯,再殺了你的寶貝兒子,再親手剖開你的肚子,捏死你肚子裡的孽種,到最後,纔是你。”
“你做不到!”
“我當然做的到!”容灃大笑,笑容殘忍而冰冷,眸光惡毒,“樊雅,永遠不要低估一個亡命之徒的本事,如果一個人連命都不要了,就算你們身邊有再多人保護,照樣也躲不了。”他猛地伸手,死死扣住樊雅的下巴,表情獰狠如同嗜血的孤狼,“當然,我同樣現在就了結了你,讓你肚子裡的孽種陪着你一起去死!讓容潯連死都看不到他的妻兒,這樣,似乎也不錯,不是嗎?”
樊雅臉上一晃而過的驚懼,下意識似的護住自己的肚子,“你敢!”
“你確定你想要試一試,我敢不敢?”
容灃獰狠望着她,眸子深黑而幽冷,帶着酷寒的光芒。
樊雅身體不由自主的顫抖起來,她微微閉了閉眼,側開臉,聲音裡隱約帶了點哽咽,“我籤可以,但我有一個條件。”
“你說。”
“簽完字後,放我離開。否則,就算我死在這裡,我也不會籤的!”
容灃心裡大笑,女人就是女人,無論平常再怎麼聰明,一到關鍵時候還是蠢的像豬。
他點頭,“當然可以。”
樊雅抿了抿脣,草草看了一遍合同,快速簽下自己的名字。
容灃眼睛驟亮,他本來以爲會很麻煩,沒想到,居然進行的這麼順利!
他伸手去拿那份報告,卻被樊雅搶先一步抓在手裡,樊雅看他一眼,“忘了告訴你,我今天下午約了律師辦財產過度手續,即使到時候我不出現,律師也會自動轉移我的財產進入小雋名下,到時候,這份文件就是一張廢紙。”她一字一句的道,“如果你不想讓這份文件變成廢紙,你現在就放我走。”
容灃眉宇間瞬間涌上獰狠煞氣。
原來她這麼篤定是因爲這個,怪不得她一點也不擔心。
但他怎麼能放這個女人?放出去,不代表着縱虎歸山?但如果不放,萬一……
“現在才十二點鐘,我們還有三個小時讓這份文件變的合法。”一直沉默不語的容恬突然開口。
樊雅神色不變,專注看着手上的文件,彷彿根本沒聽到容恬的話。只是無人察覺處,眸光微微一閃,隨即恢復平常。
容灃也沒在意,他只驚奇看向容恬,他一直以爲自己這個妹妹就是個累贅,沒想到在關鍵時刻居然也是有點用處的,“你有辦法?”
容恬平靜的看了眼容灃,“我可以藉助孟家的律師,我相信孟之野不會出賣我,只要在三點之前有律師對這份文件做了公證,這份文件就合理合法。”她頓了頓,“我可以現在就去找他,應該來得及。”
容灃冷鶩臉上滑過一抹警惕,這份文件上讓渡的人畢竟是容恬,那麼大筆財富擺在眼前,是沒有人不會動心的,況且他也不能完全信任容恬……他微微睞眼,緩聲道,“你現在的狀況,出去實在是太麻煩了,我看不用那麼麻煩,直接讓孟之野帶人過來就行了。”
容恬一怔,臉上浮上一點不悅,“你不信我?”
容灃微笑摟住容恬的肩膀,“我的好妹妹,你想到哪裡去了?大哥只是想替你掌掌眼,孟之野可是有未婚妻的,正好借這個機會來驗證一下他到底是不是真的愛你,這樣不是很好嗎?如果他真的愛你,大哥正好也替你做主了,到時候你們結婚,孟氏跟容氏樊氏合併,可是前所未有的榮光啊!”
容恬臉色一變,“我不想他牽扯進來!”
容灃臉上表情倏地獰狠,慢慢盯着容恬,“什麼叫做牽扯?難道你覺得跟着我,是壞事?嗯?”最後一聲尾音上挑,挑出令人不寒而慄的狠意。
容恬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寒顫,好一會,她才很勉強的看了眼容灃,低聲道,“樊雅在這裡,萬一被他發現,事情就沒辦法收拾了。”
“這裡房間這麼多,隨便關個地方,不就搞定了麼?”容灃回頭,十分君子風範的微笑看向樊雅,“我相信,你也會願意乖乖休息的,是不是?”
樊雅冷冷一笑,“我還有拒絕的權利麼?”
不知道是不是湊巧,容灃給樊雅選擇的房間居然是個老地方,樊雅那時候有些迷迷糊糊,還不太有感觸,容恬看見這個房間時,臉上血色褪了大半。
在這裡,她永遠失去了她第一個孩子,也是這輩子唯一一個孩子。
恍惚間,她似乎還聽見房間裡低弱的哭泣聲,輕輕的,像是她自己,又像是她那個可憐的孩子。
她的人生,就這麼毀了。
極致的熟悉的痛苦剎那間席捲全身,一股戾氣突然涌上心頭,她驀地抓住門邊的花瓶,狠狠朝走在她前面的樊雅砸過去!
砰!
花瓶撞上牆壁,跌的粉碎。
在最關鍵時刻及時察覺到危險往前一撲避開花瓶的樊雅跌坐在沙發上,有些痛苦的捂着肚子,蒼白着臉色呼吸急促,顯然被容恬突如其來的那一下驚的不輕。
“樊雅,我殺了你!”容恬抄起另外一個花瓶又要砸過去!
樊雅避無可避,臉色一白。
“容恬,胡鬧!”一直站在門口的容灃突然伸手扣住容恬的手腕!
“是她!都是她!如果不是她我根本不會落到今天這一步!我要殺了她!”容恬嘶聲尖叫,頭髮散亂披散,彷彿一個歇斯底里的瘋婆子,哪裡還有昔日大家千金的尊榮氣質。
容灃掃了眼蒼白着臉的樊雅,突然微微彎腰,用只有兩個人聽得見的聲音低道,“留着她還有用處,等事情了了,你想怎麼樣,都成。”
“真的?”容恬狐疑擡頭。
“當然是真的。”容灃一面保證,容灃心底最後一點存疑煙消雲散。
容恬帶着樊雅出現的時機太湊巧太及時,他不相信樊雅,也並不十分相信容恬,容恬曾經背叛過他,而且他對容恬,多少有些心結。但剛纔容恬的殺意直白明顯,如果不是樊雅躲的及時,現在可能真的要被砸中,而且樊雅臉上的驚駭也完全不像作僞。
這樣,他也放心了。
容灃滿意勾脣,體貼的推着容恬往電梯間。
房門重重關上,輪椅聲與腳步聲漸行漸遠,直到完全聽不見了,樊雅才微微一動,嘴裡逸出一聲稍顯痛苦的低呼。
剛纔那一下,也不知道是真的動了胎氣,還是孩子耐不住性子想出來,肚子……有些不舒服了。
樊雅微微吸了口氣,撫了撫肚皮,“你們乖,媽咪現在還有要緊事要忙,你們再忍着點。”
也不知道是不是孩子聽懂了樊雅的話,墜墜的疼痛真的消了不少,樊雅一手託着腰,慢慢直起身,一邊慢慢看向地上的花瓶,確切的說,是一片被她刻意踢到角落裡的花瓶底。
那上面,寫着六位數字。
容灃沒有來過這裡,不清楚這裡的佈置,樊雅跟容恬卻都來過,在那次化妝舞會上一次遊戲環節裡就聽孟之野說過這裡所有的房間房門配置的都是雙向密碼鎖,密碼就藏在房間的某一處,容恬是知道這個房間的密碼就在花瓶底部,才砸過來的吧。
她本來是想利用容恬將容灃引出來,現在看來,容恬是也在利用她對付容灃,否則,她剛纔也不會主動提出找個律師來驗證文件。
其實樊雅本來是想故作無意的提出找律師過來的,但效果絕對沒有容恬提出來好,至少,在容灃心裡,容恬是站在他這邊的。
只是容恬爲什麼要對付容灃?
樊雅皺了皺眉,一時間也想不明白,乾脆放到一邊不想,牢牢記住六位數字後將花瓶底踢進牀底,自己也扶着腰在沙發上半躺下,靜靜的等。
大哥應該已經通過她身上的監控儀找到了這裡了吧,孟之野跟律師的到來可是最好的機會,如果真的錯過了,她可真的會懊惱死。容灃的炸彈,實在是個太大的威脅。
肚子突然被輕輕踢了一腳,樊雅笑了笑,撫了撫肚子,“乖,別怕,就算舅舅笨的看不到,爸爸也是能看到的。”
容潯……
你能看到的吧。
“哎,都已經到地方了,還傻站在這裡幹什麼!”樹林之中,樊以航不時擡頭望望不遠處的別墅,越開越煩躁,忍不住瞪着身邊一臉冷靜的男人,“樊雅沒幾天都快要生了,你就一點也不擔心!”
容潯睨了眼樊以航,“你說爲什麼?”
容灃狡詐多疑,又有一手不錯的炸彈手藝,他明知道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樊雅失蹤的事,怎麼可能一點準備都沒有,貿然進去,只會誤事。
樊以航一窒,爲了挽回自己的顏面不由遷怒,“我說你,有那個時間裝什麼重症患者,你真以爲容灃看見那些報紙就會信了!他怎麼可能有那麼蠢!”
容潯淡淡掃了眼樊以航,“容灃性子倨傲多疑,而且我們故意透出去的消息七分真三分假,由不得他不信,就算他不完全信,只要他有一分肯定,就不會動樊雅,樊雅現在是他手裡最大的靠山,怎麼可能輕而易舉的讓她出事?”他頓了頓,“而且,那份報紙主要是給樊雅看的。”
他相信,她肯定能看得懂。
說到最後,他輕輕咳嗽了兩聲,原本就不是很好看的臉色愈發蒼白,十分憔悴。
樊以航看着容潯的臉色,把到口的話吞下去。
他擔心,容潯的擔心也絕對不比他少。
他悻悻撇了撇嘴,“算了,我也說不過你,小雅也是,這種時候冒險,也不看看值不值得!”
容潯淡笑不語。
這的確是個很好的機會,也怪不得樊雅不肯放棄,而且,那個女人,估計心裡也憋着一股火,不讓她把火發出來,到時候倒黴的只有他。
想起那女人可能有的態度,容潯突然覺得脊背有些寒。
正想着,負責外圍監視的甄行突然在對講機那頭低喚,“容先生,有一輛車過來了,要不要放進去?”
容潯眸光一厲,“什麼人?”
甄行那邊停頓了一會,似乎是在蒐集資料,“孟家少東孟之野的車,看駕駛座上的人的身形跟孟之野也像,他旁邊也坐着一個人,暫時查不出來是誰。咦?”聲音突然一頓,詫異挑高,“有人攔下了他們的車,他坐了進去!”
“誰?”
“沈……沈晏!”
容潯臉色微變。
甄行聲音結結巴巴,“容先生,現在該怎麼辦?”
容潯眸光微轉,“就他一個人?”
“就他一個人。”
容潯深邃長眸深處一瞬精芒,沉吟片刻,“放進來。”
“是。”
容潯直接將對講機丟給樊以航,起身往外走。樊以航一愣,趕緊拉住容潯,“你幹什麼?”
“她是我的女人,還輪不到別的男人來救。”容潯冷笑了聲,俊美臉上毫不掩飾精銳霸氣。
剛纔還嘀咕着容潯猶豫不決的樊以航立刻傻了眼,“你不擔心容灃會動手了?”
“有我跟沈晏在,樊雅就沒危險。”容潯眸底一瞬情緒閃過,隨即斂去,拂開樊以航的手大步往前,樊以航瞪着他的背影,纔要跟上去,被容潯一句話定在原地,“你在這裡接應。”
樊以航腳步一頓,忍不住問,“你、你有把握嗎?”
“樊心,就算我死,她也不會有事。”
“混蛋,我要你們都活着回來,什麼死不死活不活的!”樊以航眼眶有些熱。
容潯回頭,微微一笑,“這麼多年了,你怎麼還改不過來愛哭的毛病?”
“滾!”樊以航一腔感傷登時煙消雲散,暴躁怒吼,吼完之後,忽然反應過來,望着容潯的背影不可置信的瞪眼,“容潯你……”
容潯頭也不回,十分瀟灑的搖搖手。
樊以航一腳踢上泥土堆,聲音隱約有絲顫動,“容潯,你個混蛋!”
孟之野的車被攔下,他定睛一看來人,因爲緊張,俊秀臉上明顯微微痙攣,他下意識看向身後神色憔悴卻也溫和的沈晏。
沈晏輕輕咳嗽了聲,“讓他進來吧。”
其實不等沈晏回答,容潯已經毫不客氣的拉開了後座車門,孟之野猶豫了下,沒阻止。容潯很坦然的佔據了右邊空位,低沉着嗓音命令,“還不快開車。”
孟之野也是富家少爺,被容潯像指揮傭人一樣的指揮,心裡多少有些不舒服,纔想反脣相譏,就聽沈晏輕輕咳嗽了下,溫聲道,“孟少,快點走吧,時間很緊。”
孟之野一驚,猛地想起正事,恨恨瞪了眼容潯,用力踩下油門。
沈晏側頭看了容潯一眼,溫聲道,“容恬剛纔聯繫過孟少說希望他派個律師過來見證一份文件,孟少覺得有些不對勁,就聯繫了我們。”
容潯掃了眼孟之野,他是知道以前孟之野對容恬是一往情深,沒想到經歷了這麼多,還不改初衷,有這麼個人一直守在身邊,也算是幸運。
“讓律師見證的應該也是類似財產轉讓的文件。”容潯也不隱瞞,“容灃容恬挾持了樊雅……”
汽車危險一滑!
孟之野猛地踩下剎車,回頭憤怒低吼,“是容灃要挾容恬,跟容恬沒關係!”
近乎嘶吼的聲音迴盪在不算寬廣的空間裡,成功嚇白了副駕駛座上一直戰戰兢兢的律師的臉,卻沒有爭取來身後兩個男人溫情的勸慰。
容潯淡淡瞥一眼孟之野猙獰扭曲的表情,涼聲道,“容灃一定在房子裡埋了不少炸彈,你要想浪費時間在這種無謂的話題上,現在就給我滾下去。”話音雖淡,卻隱有威勢,讓人不寒而慄。
律師臉色一白,死死抱住公文包。
孟之野臉色也白了,咬住脣死死瞪着容潯,眼底隱隱噴薄着憤怒的火焰。
“孟少,我答應的事,一定會做到。”沈晏輕輕嘆了口氣。
這句話一出,孟之野眼底火焰登時散去不少,看了眼沈晏,張了張嘴,卻一句話沒說,回頭瘋狂踩下油門。
急速的車速中,容潯淡淡看向沈晏,“我沒打算留她。”
車速似乎更快了些,但奇蹟似的,孟之野沒回頭咆哮,彷彿沈晏那一句話,給了他無窮的自信。
不可諱言,容少有些不爽。
沈晏依舊一副溫溫和和的模樣,接連幾次大手術讓他的身體臉色都差到極點,幸好精神還算不錯,眼底光芒燦燦。他側頭,淡淡看向身邊臉色也好不到哪裡去的容潯,“有些時候,得給別人留個退路,做事,別那麼絕。”
“我不會放任任何威脅存在。”容潯冷聲,“哪怕絕情。”
沈晏沒有及時回答,好一會,才用一種蕭索無奈又疼痛的聲音低道,“所以,你害死了我的母親。”
容潯目光驟凝,半晌,慢慢的道,“她是存心自殺的。”
沈晏霍然擡眼。
容潯閉了閉眼,彷彿穿梭時光又回到了年少時的那一幕,看到了那個懸在礁岸邊卻拒絕他的靠近的削瘦女人。
“她其實可以不用死,只要她不拒絕我的靠近,但她說,她的存在只會給你帶來災難,她戒不了毒,只會拖累你一輩子,所以她必須死。她是當着我的面跳下去的,我到現在都忘不了她當時那個眼神。”
遺憾,眷念,悲傷,甚至還有淡淡的喜悅,卻沒有任何一點後悔。
容潯聲音平靜,“那個時候的我已經決定在黑道上混了,是你母親的死給了我當頭一棒,讓我清醒了過來。後來,我去找過你,但你已經失蹤了。後來,我在那場爆炸裡重傷,檢測出來有腦癌,損傷了一部分記憶中樞,也就忘了這件事。”
沈晏原本就蒼白的臉上竟然微微發紅,削瘦見骨的手指痙攣扭曲,瞪着容潯的眼神帶着惡狼一樣的孤狠,幾乎下一刻,就要撲上來吞噬容潯!
容潯臉上沒有多餘的表情,神色冷靜。
雖然他不後悔他做的任何事情,但當年那件事,他確實是有些後悔。雖然當初是容醒以他的名義指點樊心找到沈晏的媽媽,但搜尋樊雅的事情確實是她負責的,他當時立功心切,行事就過於魯莽急切,如果稍微緩和謹慎些,沈晏的母親就不會出事。
或許她還是會死的,但至少不會死在那一刻。
不論結果如何,他確實是欠沈晏的,後來,他又欠了些,所以在容衍提出血牛計劃時他沒反對,甚至沒有聯繫樊雅。況且,如果沈晏出了什麼事,最受不了的就是樊雅。
他不是故意要在這個時候挑破這件事,但既然沈晏談起,他沒有隱瞞的必要。
一個母親的愛,從來沒有隱瞞的必要。
而且,他們要去的地方有一個狡猾狠辣的瘋子,誰也不知道……到底會發生什麼。
既然未來不可設定,當然要把握時間。
沈晏霍然閉上眼,重重撞上椅子,隱約迸出一聲彷彿骨骼碎裂的輕響,大滴的冷汗從他額頭上滑下,彷彿失水的魚。
好一會,沈晏慢慢開口,嘶啞的嗓音裡帶着些寒冽的意味,“你欠我一條命。”
“我承認。”容潯沉聲道。
如果不是那件事,沈媽媽即使再知道自己會拖累沈晏,卻絕對不會有勇氣自殺,是他的到來,給了沈媽媽一個自殺的契機。
沈晏深深看了容潯一眼,慢慢收回視線,俊雅臉上神態沉靜,彷彿剛纔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
不遠處,純白色的別墅已經近在眼前。
車到門口,別墅雕花院門無聲緩緩打開。
孟之野有些緊張的看了眼身後兩個男人,卻發現他們兩個一點下車躲一躲的打算都沒有,沈晏神態依舊溫和,脣角甚至還隱隱帶笑,容潯則神態冷靜倨傲,驕傲彷彿來到自己領地視察的君王,簡直沒天理。
但奇異的,在身後兩個人冷靜坦然讓他也冷靜了下來,孟之野深吸了口氣,緩緩駛入別墅。
車停穩,轟隆一聲,別墅大門緩緩打開。
容灃極爲悠閒的走出別墅,眼神卻冷鶩如鐵,直直射向車的後座。
孟家別墅雖然已經很少沒有人來,但監控設施一直完好,容灃早就從屋外十米監控的地方發現了後座坐着的人。
只不過,連他也沒想到,來的會是他們。
不過既然來了,有些事,也該說清楚了。
後座兩側車門同時打開。
左邊男人神情冷峻如冰,氣息倨傲冷漠,深邃長眸裡全是冷意。
右側男人神態溫和似木,優雅從容的彷彿儒雅學者,眼神凝定而淡然。
容灃目光陡然冰冷,臉上射出毫不掩飾的妒意與恨意。
就是這兩個人,毀了他應該有的安穩人生!
如果不是他們,他現在根本不會站在這裡!
今天,總算有個了結了。
容灃忽而微笑,也不問容潯沈晏爲什麼會出現在這裡,朗笑道,“樊雅就在這屋子裡,老實告訴你們,這屋子裡裝了足足4kg的炸藥,足夠將這棟房子全部炸成粉末,如果你們想進來,我真的很歡迎。”
容潯跟沈晏臉色不變,變臉的是孟之野,驚叫的是那個律師,“我只是個律師,我不想死!孟少,我不想死啊我!”
孟之野惡狠狠瞪他一眼,“我們誰都不想死!”
“當然……”容灃悠然接口,態度居然還很和藹,“律師先生,我請你來只是來見證一份文件的合法性,你可是我的重要功臣,怎麼可能讓你死呢?”
律師身體不受控制的顫抖,面如考妣,卻也一句話也不敢說了。
他說了也沒有用。
孟之野咬咬牙,首先大踏步的走向容灃,“容恬在哪裡?”
容灃興味看着眼前的年輕人,“我記得容恬囑咐過你,讓你派個人過來就行了,你何必過來,讓她不高興呢?”
“關你屁事!”孟之野難得爆了粗口,“我只問你容恬在哪裡!”
“哦,她在廚房做水果沙拉,我肚子餓了。”容灃微笑回答。
孟之野微微睞眼,狐疑瞪了眼容灃,轉身大踏步的往廚房方向奔過去,不到一會,就聽廚房裡一聲尖叫,隱約傳來容恬的驚恐尖叫,“你來這裡做什麼!”
容灃脣角微勾,狀似無奈的嘆了口氣,“哎,女生外嚮。”他回頭,“進來吧,外面還真是很熱。”
“是很熱。”沈晏微微一笑,十分隨意的走上臺階。
容潯慢了他一步,目光微不可見的往上一擡,落在四樓某扇窗戶上。
陽光正好,窗戶被照的反光,尤其那扇窗戶,亮的尤其顯眼。
房間裡,閉目休息的樊雅突然睜開眼。
她剛纔突然感覺到一陣心悸,像是有什麼事在發生。
下意識撫了撫自己偌大的肚皮,她慢慢走到窗戶邊,撫摸窗沿邊緣那一點薄透貼紙,這是她來之前特地藏在衣服內襯中的,薄薄一層貼紙看起來不起眼,在陽光的反射下卻能反射出銳利的光線,最適合遠距離觀測。
她擡眼,看向不遠處茂密蔥綠的樹林,目光裡隱隱几分擔憂。
窗外不遠處,突然光芒一閃。
樊雅怔了怔,隨即不可置信的看着閃光處。
剛纔閃光處,她清晰看見一個近乎鬼魅的黑影,穿梭進蔥蘢綠影間,轉瞬不見。
樊雅無意識的緊緊扣住窗戶,手指微微用力,內心焦躁無以復加。
她不是已經發出警告信號了嗎,怎麼還有人這麼魯莽!
她咬了咬牙,手攀在窗欄上,開始考慮要不要冒險警告那個魯莽的人。
但她一動,容灃肯定能知道。
容灃也不知道從哪裡學來一套變態詭異的技能,不僅能夠配置炸彈,還配置了一套複雜到近乎嚴密的監控設備,誰也不知道這棟房子的監控警報設備都藏在什麼地方……
她不動,那人肯定會觸碰到一些東西,到時候,照樣會出事。
樊雅微微吸了口氣,迅速撕下窗戶上的貼紙,重新貼出一個信號,果斷拉上窗簾,轉身,直接走向房門!
下一刻,尖銳的警報聲傳遍整棟別墅!
正覈查文件的律師腿一軟,整個人嚇的差點趴在地上!孟之野推着容恬衝出來,臉色難看,“怎麼了!”
沈晏手指微不可見的一動,眼底一瞬擔憂。
容潯臉色驟變,瞥了眼沈晏,眸底生怒,這容衍到底是怎麼做事的?
只有容灃臉色不變,他的臉上甚至揚起一抹看起來十分溫柔的笑容,“看來,這棟房子裡,又鑽進來一隻小老鼠了啊,不知道會是誰呢?”
“用老鼠形容女士,還真是不夠優雅。”清脆碎玉般的女音突然響起,隱約還帶了點笑意,“屋子裡待着實在是有些悶,恰巧那間房我也待過,湊巧知道密碼鎖,我就出來了,只是沒想到,會有這樣大的動靜。”
豐潤卻依舊甜美的女人扶着腰慢慢走下樓梯,隆起的腹部似乎比平常孕婦更大些,難得的是,孕婦狀態非但沒讓她過於臃腫,整個人比平常似乎更多了幾分柔軟的韻味。
容潯臉色變了變,霍然站起身趕緊上前,“樊雅,你出來幹什麼……”她不是應該好好待在房間裡等着人救麼,這個女人,到底懂不懂什麼叫做劇本?
樊雅完全把容潯當空氣,像繞過一個人形木樁子似的輕輕巧巧的繞過容少,微笑看向一直坐在沙發中沒有起身的沈晏,聲音柔軟的像是在嘆息,“好久不見。”
沈晏目光溫軟,帶着淡淡蕭索,“好久不見。”
“樊雅,你給我回房間待着去。”被忽視的容少臉有些黑。
樊雅在沈晏旁邊位子上輕巧落座,關切看着沈晏的臉色,皺了皺眉,“你臉色還是不是很好,還需要動手術麼?”
沈晏微微一怔,“你知道……”隨即微笑,“我就知道容衍不會瞞着你。”
樊雅也笑了,所有默契,都在一笑之中。
什麼都不需要解釋了。
被忽視的徹底的容潯看着兩人默契十足的微笑,心裡立刻像是打翻了醋瓶,酸的他臉色更黑,執着的想要得到一點關注,“樊雅,你知道我做這傢伙的血牛還不管不顧?”
一直對容少處於漠視態度的樊雅總算屈尊降貴的瞥眼過去,冷冷淡淡的突出兩個字,“活該。”
容潯嘴角微微抽搐。
沈晏低頭微笑,笑容微微發澀。
他其實更希望樊雅對他說一句活該,孰親孰疏,一眼就能看的很分明。
容灃雙手環攏,半興味半諷刺的看着面前的男女,“你們是不是泰旁若無人了些?”
容潯身體一直,自然而然的擋在樊雅面前,沈晏也微微側身,擋住樊雅。樊雅看着兩個男人的背影,心裡涌上一股痠軟情緒,她輕輕笑了笑,“既然請了律師來公證,我這個當事人如果不在,法律效用會大打折扣的。你說是嗎?”
最後一句,問的是早就嚇慌了神的律師。
律師沒想到矛頭會轉到他的身上,臉色白了白,好一會才點頭。
“既然這樣,開始吧。”
律師顫巍巍的點頭,開始極小聲的迅速通讀文件內容,但顯然,在場沒有多少人在意他讀的到底是什麼。
容灃興味看着一臉鎮靜的樊雅,“我真的是越來越喜歡你了。”
容潯跟沈晏臉色同時一變,容潯冷道,“你不配。”
沈晏淡道,“你沒資格。”
兩個人幾乎同時說話,聲音交匯,兩人同時看了對方一眼,又同時轉頭,只是將樊雅護的更牢了些。
樊雅微微笑了笑,乖順的做她的小女人。
“以上,這就是轉讓書的內容,兩位有什麼意見嗎?”
“我沒有意見。”樊雅淡道。
相比較生命,錢財完全不重要。
況且現在的重點,是在拖延時間。
容灃側頭看向一直縮在角落裡沒有說話的容恬,“小恬,你說呢?”
孟之野纔要說話,被容恬猛地一拉,“我來說。”她深吸了口氣,定定看向容灃,“你現在就讓之野走,否則,就算我死,我也不會同意!”
孟之野駭然回頭,“容恬?”
這跟他們商量的完全不一樣啊!
她剛纔明明說,用這份文件來換他們兩個人自由離開的!
容恬迎上孟之野震驚的神色,悲愴笑了笑,她註定是容灃手上的棋子,就算她現在走了又怎麼樣,不僅是她,就連孟之野,甚至整個孟家都是淪爲容灃手上的棋子,她已經欠了孟之野太多,她真的不忍心再拖他下水。
孟之野憤怒反駁,“我不同意,要走一起走,要留一起留!”
“可是我不想再跟你牽扯在一起,你也聽見剛纔文件上說的了,我即將擁有兩家跨國集團,小小孟氏,我已經看不上了。”容恬冷然低道。
孟之野臉色倏變,“你胡說!”
“我有必要胡說麼?”容恬冷笑了聲,轉頭看向容灃,斷聲喝道,“哥,讓他走,否則我絕對不會同意!”
容灃望了望容恬,眸裡一瞬精芒,隨即笑了,“我妹妹的要求,我怎麼可能不答應呢?”他摸了摸下巴,“孟少,既然這樣,你就走吧。”
“我絕對不走!”
“哦,是麼?”容灃一笑,從口袋裡掏出一個微型遙控器,漫不經心似的按下其中一個按鈕。
尖銳的滴滴聲突兀響起。
律師尖叫出聲,“炸彈!”
在場衆人臉色陡然變了,但誰的臉色也沒有容恬難看,她很清晰的感覺到,那尖銳的響聲就來自她的身後,確切的說,是她坐着的輪椅上,輪椅扶手上,有紅色光芒隱隱閃爍……
容灃居然將炸彈裝上她的輪椅……
孟之野也意識到了聲音的來源,求生的本能讓他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但在看見容恬煞白的臉色後,他身體痙攣似的一顫,等他反應過來時,自己已經牢牢抱住容恬,“要死,我陪你一起!”
容恬身體僵了僵,眼眶裡的淚終於落下。
“爲什麼……爲什麼我不早點愛上你……爲什麼……”
容恬絕望落淚,爲自己慶幸,也爲自己遺憾,她終究還是錯失了她生命中最美好的那個人……
樊雅看着相擁在一起的年輕男女,幾乎也能感受到他們身上的悲愴,輕輕舒了口氣。
這世上,總是有太多遺憾。
手突然一熱,她低頭一看,容潯的手不知何時已經捏上她的手指。
微小的動作,卻讓她心裡陡然一暖,沒再抗拒他的靠近,脣角微微揚笑。
沈晏將他們的小動作收入眼底,淡淡的笑了笑。
終究,她還是不愛他的。
他應該早就知道了。
那邊,容恬卻猛地伸手,用力推開孟之野,“你走!大哥,讓他走!”
“容恬!”
孟之野纔要上前,就被容灃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剎住腳步,“你再近一步,我現在就讓炸彈爆炸。”
孟之野一僵,不可置信的擡眼瞪向容灃,雙眼幾乎要噴出火來,“她是你親妹妹!”
“誰說不是呢?不然我怎麼會這麼聽她的話?”容灃慢悠悠的走到容恬身邊,十分溫柔的搭上容恬肩膀,容恬身體瑟縮似的一顫,緊緊握住輪椅把手。
容灃卻彷彿什麼都沒看到,低頭溫柔詢問,“你說是嗎?容恬?這樣,你還想讓他走嗎?他對你,也算是癡心啊。”
容恬微微吸了口氣,聲音平直而冷靜,“讓他走。”
“容恬!”
“你想陪我死,可我不想陪你一起死!你走!”容恬嘶聲,“你給我滾!”
“容恬……”孟之野絕望望着輪椅上的女人,目光上移,死死落在容灃手上的遙控器上,他驀地緊緊握住拳頭,眼眶都在發紅。
“走!”
孟之野深吸了口氣,霍然轉身,一把奪過律師手上的文件,死死盯着容灃,“只要她出任何一點事,這份文件,你永遠別想得到!”
“當然。”容灃十分英倫風範的攤手,自以爲的瀟灑。
孟之野深深看了眼容恬,轉身就走,只是走到樊雅身邊時,腳步一頓,看着樊雅的眼神帶着點恨意,“都是因爲你……如果不是你,事情根本不會變成這樣,樊雅,人在做,天在看,老天爺可在天上看着你。”
樊雅漠然道,“我做的任何一件事,都心安理得。”
“是麼?”孟之野冷笑了聲,大踏步的走向門口,律師呆了呆,驚呼了聲孟少,連滾帶爬的跟在他的身後。
大門打開,外面陽光正好。
容恬望着孟之野的背影,眼淚再也止不住,模糊了她的視野。
孟之野已經快到門口。
離開她,離開這裡,就安全了……
砰!
一聲近乎無聲輕響。
砰!
已經快要走到門口的孟之野轟然倒地,身體微微抽搐了下,隨即,不動了。
鮮血緩緩滲透衣服,滲到門口純白的羊毛地毯上,氤氳出血紅的花瓣,恍若罌粟。
容灃微笑收槍,“我最討厭的,除了背叛,就是威脅。”
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石火間,讓人反應的機會都沒有。
“啊!”
一聲慘烈到近乎尖銳的驚叫霍然響起,容恬像是瘋了一樣猛地往前撲,早就筋骨俱斷的的腿哪裡支撐的住她的身體,砰的一聲趴在地上,她卻彷彿一點痛也感覺不到,死命抓着地毯慢慢往前挪,一步一步,她挪的非常慢,像是一場默劇,臉上的倉皇也在一步一步間慢慢褪去,變成了完完全全的絕望。
樊雅不忍心的側頭,微微往後退,跌坐在沙發上。
她真的以爲,容灃會看在容恬的面上放了孟之野。沒想到,容灃的心比她預料中的還要狠。
容恬還在繼續往前爬,擦傷的手肘在地毯上曳出一道淡淡的血痕,看起來觸目驚心。
容潯微微皺眉,他不喜歡容恬,也覺得她是罪有因得,但這幅樣子,也確實難看了些,而且對胎教不好。
衣袖被樊雅輕輕拉了拉,他回頭一看,皺了皺眉,點頭,但他腳步剛擡起,旁邊一個人速度比他快,已經緩步走出。
沈晏。
沈晏看也不看臉色陰沉的容灃,緩步走到容恬身邊蹲下。
容恬一怔擡頭,正好迎上眸光溫軟的俊雅眼眸,恍惚間,與記憶中那次溫暖匯成一起,又是他……
沈晏望着怔然的容恬一笑,輕輕抄手,將她攔腰抱起,“我帶你去見他。”
“站住。”陰測測的冷聲響起。
容恬下意識攀住沈晏胳膊,惶然回望臉色冷沉的容灃,心裡一涼,“你別……他會殺了你的!”
“我答應過他,我會保護好你。”沈晏溫和微笑,“別怕。”
容恬怔了怔,大滴眼淚落下,視野又模糊了,“是我害了他……”
“他是心甘情願的。”沈晏輕笑了下,堅定的往那邊走。
“站住!”容灃聲音有了幾分殺氣,一股憤怒涌上全身,他現在手上有槍,掌控整棟別墅,一個不高興可以炸掉這棟房子讓所有人都死,這個男人,怎麼可以表現的這麼不在乎?
他霍的揚手,黑洞洞的槍口直接對上沈晏後背,“你再走一步,我現在就要你的命!”
“那就先要我的命好了。”容潯懶洋洋的擋在容灃槍口前,俊美臉上全是傲然冷漠,卻沒有任何一點恐懼,“反正我們現在所有人的命都掌握在你的手上,誰先死,也無所謂。”
容灃微微睜大了眼,眉宇間凜上煞猛殺意,“容潯,你別以爲我不敢殺你!”
“我當然知道你會殺我……”
砰!
黑色巨大的帷幕倏地從天而降,像是黑夜一般罩在四周落地窗上,就連半開的大門那邊也落下尤其厚重的帷幕,原本還算明亮的房子驟然漆黑一片!
容灃猝不及防,下意識往後一退,但幾乎是同時,黑暗中銳利白芒一閃,容灃只覺得握槍的手腕一陣劇痛,啪嗒一聲,槍落地的輕響。
下一刻,容潯撲了過去!
樊雅迅速後退。
就在剛纔孟之野在她身前停下就是爲了暗示她這個機關,那次化裝舞會她就見識過孟家精心設計的機關,也湊巧看見了孟之野的機關按鍵就在這沙發附近,然當時純粹是爲了噱頭玩鬧,但在這個時候,還真的有出乎意料的效果。
她剛纔趁着容灃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容恬身上,特地往後退,果然,真的是摸到藏在櫃子角落裡的按鈕。
只是恐怕孟之野自己也沒想到,他家的機關,會用在這樣一個時候。
那邊沈晏已經抱着容恬走到一動不動的孟之野身邊,容恬掙扎着落地,倚靠着沈晏端過來的椅子,慢慢的,將孟之野的頭放上她枯瘦變形的腿上。
容灃那一槍很準,孟之野甚至沒有多少痛苦就走了,只是眼睛還沒有閉上,彷彿到死那一刻還在愕然。
容恬抱着他,眼淚洶涌落下。
沈晏此時也無心在意她,一手捏着他身上最後一片刀片,一邊屏息仔細聽着屋子裡的動靜。
孟之野當初爲了效果,採用的窗簾帷幕都是上好的遮光材質,整棟房子都彷彿籠罩在夜色之中,黑暗中一切聲音氣味都像是放大,容潯容灃激烈的搏鬥聲,容恬的哭泣聲,空氣中瀰漫着的血腥氣,太多太多,反而混淆了他的感觀。
一時間,他沒辦法找到樊雅到底在什麼地方。
衣袖突然被人輕輕一拉。
沈晏一怔回頭,掌心已經被容恬輕輕握住,掌心微癢,像是在寫字?
沈晏定了定神,專注在容恬的手勢上,無人看見,漸漸的,原本漆黑的眼眸更加深冷,彷彿籠進了深沉的夜色。
他微微吸了口氣,慢慢將手從容恬手裡抽出來。
容恬僵了僵,不太明白沈晏這麼做到底是什麼意思,心裡卻止不住的微涼。
確實,她的想法,是有些強人所難了。
“沈晏?”極輕的聲音突然在旁邊響起,緊接着就是輕響,似乎是誰及時扶住了誰,隨即是沈晏的溫和聲音,“小心點。”
“我沒事,你怎麼樣?”
“沒事。”
容恬聽着身邊幾乎聽不太清楚的低語,一顆心微微下沉,任何人都有私心,她怎麼能奢望沈晏那麼無私?但……那是唯一一個機會。
她咬了咬脣,下了決定,“樊雅……”
“容恬。”一聲輕而果斷的喝聲,聲音雖輕,全是不容置疑的威嚴。
容恬一怔,抿了抿脣,沒再說話。
樊雅敏銳察覺到沈晏與容恬之間氣氛的古怪,微微皺了皺眉,卻也沒問。
以她對沈晏的瞭解,即使真的有什麼事,就算她問的再多,他也不會說的。
就像上次那樣。
將疑惑暫時壓下去,她悄聲道,“待會容潯一制服容灃,你帶着容恬趕緊走,這房子裡到處都是炸彈,能走一個是一個。”
“我不走。”
開口反駁的居然是容恬。
容恬輕輕的道,“我知道你這次是故意利用我引容灃出來,你現在也應該明白我是想利用你對付容灃,如果之野不……我會毫不猶豫的離開,但現在,我不能走,在看見容灃死之前,我不能走。”頓了頓,聲音里居然染上了點清淺笑意,“況且,就算你讓我走,容灃肯讓我走麼?現在這麼多人,他恨我,不亞於恨沈晏容潯。”
沈晏沒說話,但所有人都知道他的態度。
樊雅微微皺眉,腦海裡迅速滑過一個念頭,但那念頭轉移的快,根本捕捉不到。她低聲問,“那你知不知道容灃到底具體在哪裡布了多少炸彈?”
“我不清楚,容灃並不信任我,而且,容灃手上肯定留了後手……”
話音未落,就被沈晏輕聲打斷,“現在先別說這些,容衍應該很快就來了,他應該會有辦法。”
一明一暗,本來就是他跟容衍商量好的辦法,只是誰也沒想到樊雅會自己出了房間。
樊雅想起剛纔在蔥蘢綠林中的鬼魅身影,有些擔憂,“應該快到了。”
誰也沒想到,事情會在頃刻之間出現這麼大的變化,現在就算是再多警報響,也沒人在意了,現在她最擔心的是容衍他們因爲他的警告畏首畏尾,反而失去了進入的第一時間。
她無奈的想,這算不算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就像她猜的那樣,容灃怎麼也是惜命的人,不可能用自己的命賭他們的命,所以那邊的搏鬥很快落下了尾聲,以容灃一聲淒厲慘嚎收尾,隨即容潯略有些氣喘的聲音響起,“樊雅。”
樊雅懸着的心陡然一鬆。
雖然她覺得容潯不至於會輸,但畢竟他現在的身體狀況不是很好,說不擔心,是假的。
她應了聲,纔要摸索着往機關方向走,旁邊突然沈晏低道,“你站在這裡別動,我來,別撞着了。”肩膀被沈晏輕輕拍了拍,冰涼的冷意隔着衣服滲透進來,讓她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寒顫。
她心裡驀地一動,伸手想去拉他,卻只抓到一抹空氣。
心裡不安的感覺越來越盛,她纔出聲,只聽不遠處咯噔一聲輕響,巨大的帷幕重新捲起,原本還漆黑一片的房子陡然亮了起來。
容灃狼狽趴在地上,鼻青臉腫,儼然被揍的不輕,他藏在袖子了的遙控器也被摔出很遠,碎成兩半。
容潯臉上也掛了彩,衣服下襬撕裂,顯然也沒撈到什麼好處。他嫌棄看了眼地上死狗一樣的容灃,志得意滿的走到樊雅身邊,厚着臉皮硬摟住樊雅的腰,“老婆,我疼死了。”
樊雅下意識就要推開他,擡眼一看他可憐巴巴的眼神還有明顯蒼白憔悴的臉色,心裡陡然一軟,撇了撇嘴,“活該。”
話是這麼說,卻沒有推開他。
容潯脣角微揚,將她摟的更緊,示威性的看向沈晏,卻發現沈晏根本看也不看這邊,而是緩步走到了死狗一樣的容灃跟前。
容潯眸光微銳,樊雅察覺到他的不對,順着視線看過去,就看見沈晏竟然將容灃半攙扶了起來。
沈晏擡頭,迎向樊雅略有些疑惑的目光,一手托住容灃,淡淡一笑,“還等着幹什麼,先出去吧。”
他說走就走,夾着容灃當先走向門口,腳步匆匆,一副很着急的樣子。
樊雅望着他的背影怔了怔,剛纔他不是表明不肯走的麼,怎麼現在這麼急?
樊雅隨即笑自己多心,現在容灃都成死狗了,遙控器也被毀了,留在這裡幹什麼,觀賞這裡一堆不知道藏在什麼地方的炸彈。
容潯望着沈晏的背影,眸光深深,隨即斂下,擁着她微笑,“我們也走吧。”
樊雅點點頭,只是走到容恬身邊時腳步忍不住頓了頓,有些遲疑的看向血泊中彷彿癡了一樣的容恬,輕輕嘆了口氣,不管過去有多少恩怨,這次容恬也是在幫着她們的。
樊雅腳步一停,容潯也只能停下,睨向坐在地上一潭死水似的容恬,表情並不十分好看。
但不等他開口,容恬淡淡的道,“我知道你們很怨我。”她溫柔撫上孟之野的臉,臉上原本猙獰的傷痕一瞬間都彷彿變得溫柔,“但他是爲了我來的,我想送他回去,以後,隨便你們怎麼處置我。”
樊雅怔了怔,不由微微唏噓。
堂堂千金貴女,落到這個地步。
她看向容潯。
容潯瞥了眼那個被放了炸彈的輪椅,微微皺眉,容恬像是看出他的擔心,輕聲說,“我有一個備用輪椅,一直都沒敢給容灃知道,藏在那個房間,很安全。”
容潯銳利的目光掃了眼容恬,容恬已經重新低下頭,輕輕撫着孟之野,彷彿又陷入癡傻狀態。容潯皺了皺眉,但實在不想抱着容恬上車。他快步從容恬說的那個房間找出輪椅,仔細查看了一圈,確認輪椅確實沒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纔推了出來,再招呼早就嚇呆了律師將容恬還有孟之野拽到輪椅上,幸虧輪椅也夠大,再擠個孟之野也不算太擠。
容恬全然不顧,摟着孟之野,彷彿已經癡了。
外面陽光正好,草綠樹蔥,天朗氣清。
沈晏夾着容灃站在門外。
容灃半睞着眼,臉上神情像是痛苦又像是憤怒,還隱約夾雜着一點快意,配合着他一臉的鼻青臉腫,顯得十分詭異。
夾着容灃的沈晏神色卻淡,“你們先走吧,我在這裡等容衍。”
“等他?在這裡?唔……”樊雅不可自抑的一聲悶哼,捂住肚子,肚子裡墜墜的痛意來勢兇猛而迅速,痛的她臉色一白,下意識緊緊掐住容潯的胳膊。
容潯跟沈晏臉色同時變了變,容潯長眸都驚的彷彿放大了一圈,聲音難得的尖銳上挑,“要生了?”
“估計是。”樊雅忍着一波一波的痛,明顯感覺下面微溼,應該是羊水已經破了。
容潯臉色剎那慘白,比剛纔還白的厲害,他當機立斷的打橫抱起樊雅快步走向車,容恬坐在後座,癡癡呆呆的,也幸虧車夠大,坐了幾個人都不覺得擁擠。
身後突然響起容灃刺耳的狂笑,隨即笑聲戛然而止,容灃面上一陣扭曲,雙目噴薄着憤怒怨恨的火焰,顯得猙獰。
容潯腳步陡然一頓,與樊雅交換了一下視線。
這種情況,再看不出貓膩,他們也未免太蠢了些。
樊雅一邊艱難的捧着肚子,一邊掙扎着要下車,被容潯牢牢按在車上,“你在這裡等着,我過去。”
樊雅點點頭,伸手將車門開的更大些,她現在也確實是沒什麼力氣,那股痛意蔓延全身,讓她整個人都跟着發顫。
容潯緩步走回到沈晏身邊,“到底怎麼回事?”
沈晏脣角微揚,笑意淺淡,與他身邊的容灃形成鮮明的對比,“我說過,我只是在等容衍。”
樊雅死死盯着神態自若的沈晏,距離有些遠,沈晏聲音又低,她不太聽得清楚,但從他的口型裡也能推測出他說了什麼,心裡一股怒氣涌出!
這個男人,到這時候還要在這裡裝,裝什麼裝,當他真的是影帝級人物!
她深吸了口氣,“容潯,抱我下來!我不走了!”
沈晏臉色陡然變了變,“樊雅你……”
容潯很聽話,真的轉身往車裡走。
沈晏臉色是真的難看了,低吼出聲,“容潯,你還不快把她帶走!你知不知道這裡很危險。”
容潯腳步一頓,懶懶瞥眼過去,神態居然頗爲意興闌珊的模樣,“就爲上次的事我估計就得跪半年的搓衣板,如果今天我再走了……嗯,你是想讓我做孤家寡人然後你自己好乘虛而入麼?”
沈晏難得的嗆了口氣。
在臉皮方面,他確實不如容少。
他擡眼望着滿頭冷汗的樊雅,微微咬牙,“容灃在這附近埋伏了一個暗哨,如果他不出現,無論誰出現在門口,都會死,那殺手手上還有一個遙控器,只要情況不對,他會啓動這裡的炸彈。”說着,他微微讓開身,露出牢牢抵在容灃心臟部位的薄透匕首,匕首已經進肉一分,隱約露出一點血漬,應該就是剛纔容灃突然變色的原因。
“容潯,你還不快帶樊雅走!這裡太危險!”
容潯臉色也變了。
怪不得沈晏搶先一步控制住容灃,還帶着他搶先一步走到門口……
他回頭望了望一臉冷汗的樊雅,微微吸了口氣,不能讓樊雅過來,更不能讓沈晏死在這裡……
眸光陡然一銳,他上前一步扣住容灃的肩膀,冷然看向沈晏,“你走。”
沈晏怔了怔,隨即輕笑,“容潯,你活着的意義比我大。”
“我當然知道我活着的意義比你大,但如果你死了,我就欠你一輩子!”容潯神色冷冽,一手牢牢扣住容灃的肩膀,“而且,我答應過你媽媽,要讓你好好活着!”
“當年那個沈晏早就死了。”沈晏眼底一瞬情緒,“而且你應該很清楚,就算你給我移植了不少器官,我的身體已經撐不了多久,十年,五年,甚至一年都撐不到。”
“撐不到也給我撐!”容潯眼角餘光掃見樊雅竟似乎想要下車,霍然伸手,想要將容灃將沈晏的桎梏下搶過來,他的動作快,沈晏的動作也不慢,他單手橫劈容潯手腕,兩人胳膊重重一撞,同時撞的往後一退!
趁這功夫,剛纔還死魚一樣的容灃居然像是陡然活了過來,游魚似的往前一衝,張大手臂,一臉瘋癲興奮的向着某處揮手,“開槍開槍!殺死他們!殺死他們!炸死他們!”
淒厲高亢的喊聲尖銳呼嘯,引起四周陣陣迴音!
所有人臉色都變了!
容潯沈晏同時往車的方向撲過去!
砰!
一聲近乎無聲的槍響。
一朵綻開在陽光下的血花。
一個人,重重倒在地上。
是容灃。
五百米開外的一個樹叢裡,容衍漫不經心似的掂掂手上的槍,瞥一眼不遠處倒在血泊中的容灃,俊美魔魅臉上全是嫌惡嘲諷,“當然,如你所願。”
他踢了踢身邊一臉悲催無奈的男人,“遙控器呢。”
他剛纔潛近別墅時就發現了埋伏在樹上的殺手,爲了不打草驚蛇,就來回穿梭潛行,只是沒想到會被樊雅無意中看見,間接壞了他所有計劃。
警報器會響?他堂堂暗魅,會怕區區幾個小警報器?
出於一股怒氣,他絕對先幹掉那個殺手,沒想到撞見的居然是個熟人。
男人苦着臉上交遙控器,大着膽子道,“組織一直在找您……”話音未落,被一腳踹到一邊。
容衍利落拆開遙控器,漫不經心的臉色瞬間一凝,一把抓住男人的衣領,“這是假的!真的在哪裡?”
“真的遙控器,其實一直都藏在這個輪椅裡面。”
空茫的沒有一點生氣的聲音在死寂裡輕輕響起。
自從孟之野死後一直都癡癡呆呆的容恬慢慢擡起頭,用一種奇異而空茫的眼神看着面前的幾個人,一隻手十分溫柔似的撫着輪椅扶手上那看起來像是普通輪椅按鍵的幾個按鍵上,另一隻手,與樊雅的手腕用鎖銬緊緊銬在一起,這是剛纔她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容灃身上時做的,誰也沒想到,她身上居然還帶着鎖銬。
“只要我按下去,炸彈就會爆炸,別說這棟房子,整棟山,都會塌掉。”
說着,她癡癡的笑了起來,眼神雀躍歡愉,竟帶了幾分少女時期的天真。
可偏偏,就是這樣天真的笑容下,誰也不敢擅自亂動。
按下爆炸鍵,甚至不需要一秒鐘。
“容恬,你想報復衝着我來,你放了樊雅。”容潯死死盯着容恬,目光寒冽如鐵,“你要我死,我陪你死!”
“我確實是打算讓你死的。都是你的出現,毀了我哥,也毀了我。”容恬低頭看向樊雅,“還有你,你讓我變得這麼醜,醜的我都不敢看自己,所以我也想讓你死。”她笑了笑,溫柔看向沈晏,“我想讓你活着的,所以我告訴你容灃的計劃,我知道你一定會帶着容灃留在門口的,沒想到……”她遺憾的笑了笑。
沈晏一手握住樊雅的胳膊,堅定的道,“放了她,你要什麼我都答應你。”
“哪怕我要你娶我?”
沈晏怔了怔,沒想到容恬會提出這麼一個條件,他微微吸了口氣,“好,我娶你。”
“沈晏,不要!”樊雅臉色驟變,沈晏不像是不要臉的容潯,他答應的事情都會做到的。她立刻掙扎着起身,但全身撕裂似的痛苦讓她不由自主呻吟出聲,下意識緊緊捂住自己的肚子。
容潯臉色一變,迅速伸手!
“你敢動,我現在就要她的命!”容恬尖聲道,與樊雅綁在一起的手霍然揚起,扯開身上的外套。
容潯動作一僵!
容恬身上,居然不知什麼時候綁着一個炸彈!
沈晏急急的道,“容恬,你說什麼我都答應你,你別做傻事!”
容恬癡癡望着眼前蒼白卻依舊俊雅的男人,他在她最絕望的時候給了她溫柔的救贖,現在,他居然願意娶她,哪怕理由並不是因爲愛。臉上綻開一抹極淺的笑容,她輕道,“你上車。”
沈晏毫不猶豫坐上駕駛座,容潯立刻也要跟着上車,一直呆坐在一邊的律師突然像是發瘋了一樣,瘋狂撲向容潯!
容潯猝不及防,被律師撲的往後一跌,突如其來的重力也讓他往後退了兩步。
幾乎是同時,車猛地開始發動!
容潯臉色驟變,一腳踹開八爪魚一樣纏在自己身上的律師,拔腿狂追!
車輛與人的速度到底還是存在着巨大的差距,尤其是在將車速拉到120碼的情況下,很快車後跟着的容潯成了一個小小的黑影,轉瞬就看不見了。
容恬咯咯笑出聲,語氣天真愉悅,“在你們上來之前我就跟律師說好了,只要你上車,他就撲出去攔住容潯,你們說,我是不是很聰明?”
樊雅無力說話,全身上下已經像是從水裡撈出來似的,大口大口的喘着氣。
她已經痛的快要昏迷了,但她現在不能暈,暈了,她跟孩子還有沈晏,只有死路一條!
“容……容恬,你放了沈晏……”
“你讓樊雅走。”
異口同聲,樊雅與沈晏同時開口。
容恬楞了楞,隨即咯咯笑了起來,“你們說什麼呢,我們四個人去一個世外桃源不好麼,有之野,有沈晏,還有孩子……樊雅,我雖然不喜歡你,但沈晏喜歡你,我夠大度了吧。”她越說越興奮,“到那裡,我們一起放風箏,一起釣魚,我還可以教孩子跳舞,我很會跳舞的。”
望着越來越興奮也越來越瘋癲的容恬,沈晏與樊雅交換了一個視線,都從彼此眼底看出隱隱驚懼。
容恬……好像是瘋了!
孟之野的死亡,給了容恬最大的打擊,終於將她逼瘋了!
沈晏慢慢放慢車速,溫和的道,“那個地方在哪裡?前面應該要有岔道了。”
“往左!你往左就可以了!”容恬很興奮。
沈晏心口一沉,往左,是上山。
容恬上山幹什麼?
容恬又沉浸在自己的幻境裡,“那裡真的很美,可以看見日出,還有云海,上次還是之野帶我去的,之野,你說是不是?”她嬌寵似的搖了搖懷裡的孟之野,孟之野當然沒有迴應,她呵憐一笑,“他睡着了,噓,別吵。”
一陣尖銳刺痛席捲全身,樊雅不可抑制的尖叫出聲!
容恬臉色勃然大變,“我不是說讓你別吵麼!”
“那就讓她下車吧,她那麼吵,萬一吵醒了孟之野怎麼辦?”沈晏突然冷靜開口。
樊雅駭然張大了眼,她明白沈晏在想什麼了!
“沈……”席捲而來的疼痛讓她不可抑制的低呼出聲,只能死命抓住沈晏的衣袖,死死盯着他,死死盯着他!
不可以!
別!
沈晏黑眸裡眸光溫軟,撥開她的手卻毫不留情,微笑看向容恬,“有我跟之野還不夠麼,還要她幹什麼?”
容恬怔了怔,“可是你愛她……”
“給我時間,我會忘記她的。”
容恬蒼白臉頰登時涌上一抹紅暈,看起來竟然十分嬌豔,她掩脣一笑,“既然你這樣說的話……”
“容恬!你別聽他的……”
沈晏一隻手捂上樊雅的嘴,樊雅心裡一股怒氣,死死咬住他的手掌,很快,略帶甜腥味的血液順着牙齒滑落,落在嘴裡,微微發澀!
沈晏微笑,“我們就讓她下去吧。”
樊雅拼命搖頭,眼淚奪眶而出,視野逐漸模糊!
不要!
不要這麼殘忍!
容恬癡迷的望着沈晏,再望望樊雅,乖乖的點頭,乖乖的解開扣住樊雅的鎖銬。
沈晏踩下剎車,有些費力的打橫抱起樊雅,回頭朝容恬笑了笑,“我送她下去。”
容恬乖巧點頭,看着沈晏抱着樊雅下車,突然伸手抓住沈晏的胳膊,“你快點回來。”
沈晏微微一笑,“相信我。”
“嗯,我信你。”
沈晏扯出一抹笑,抱着樊雅下車,從頭至尾都沒鬆開捂住樊雅的手,他慢慢的,溫柔的將她倚靠在靠邊路欄上,“容潯很快就能追上來的,你放心。”
樊雅用盡全身力氣抓住沈晏手腕,用力之猛,在沈晏手腕上都留下明顯的紅痕。
沈晏卻彷彿根本感覺不到的疼痛,笑容溫柔近乎柔軟,“我知道你想我現在就帶你離開,但我答應過孟之野,我必須保證容恬的安全,樊雅,原諒我的自私。”
樊雅拼命搖頭,不是!不是這樣的!
“再見,我的愛人。”
沈晏微微一笑,一低頭,在她額上輕輕落下一吻。
那一吻,輕柔恍若春風,卻幾乎蕩進人的心底。
沈晏站起身,頭也不回走向車!
“沈晏!”樊雅用盡全身力氣高喊,心裡說不出的惶然,“不要!不要!”
沈晏腳步頓了頓,卻沒有駐足,更沒有轉身,慢慢的,堅定的走上車。
車輛迅速駛離,很快到了前面拐彎口,車窗開着,容恬笑容燦爛若春花。
“沈晏!” wωω▲тt kǎn▲¢ ○
一年後。
華彩燦爛的夕陽將整個天空都染成極爲絢爛的霞色,一望無際的翠綠草原都似乎變成了橘紅色,是任何藝術家也無法描摹出來的華美。
年輕的女人坐在二樓陽臺上,望着絢爛到極點的美景,卻彷彿有些心不在焉,黑白分明的眼眸時不時看向大門的位置,一點一點的沉靜,也隨着夕陽的到來而一點一點的黯淡。
今天,還是等不到麼?
“你在這裡坐一整天了,親愛的。”低沉迷人的嗓音在身後響起,一身牛仔休閒裝扮的男人瀟灑上樓,頭上還帶着一個牛仔帽,顯得酷帥有型,隨即他就笑不出了。
因爲他左臂兜裡的粉雕玉琢的奶娃娃吱吱呀呀的扯下來他的帽子,右臂兜裡的更加精緻些的娃娃開始拉扯他的頭髮,還掙扎着往上爬,像是在練爬高,順便將男人一頭頭髮扭成了鳥窩。
樊雅失笑,順手將快要爬到容潯頭上撒野的奶娃摟進懷裡,這是龍鳳胎裡的老二,是個女孩,卻明顯比她兩個哥哥更加活波。一窩入已經暌別一整天的母親懷抱,小女娃立刻咯咯的笑開,張開雙臂黏在母親懷裡。
樊雅柔柔笑開,親了女兒小臉一記。
“我也要。”一張大臉很不要臉的貼了過來。
樊雅失笑,“你當你還是一歲麼?”話是這麼說,卻還是湊上去,只是還沒碰上,一隻小手十分霸道的捂在樊雅嘴上,漆黑的大眼睛好像紫葡萄,滴溜溜的瞪着自己的父親。
容潯瞪他,“這是我老婆!”
“麼戛噠……”一歲不到的小孩子說着誰也聽不懂的火星語,不過從憤慨程度來看,像是在對罵。
樊雅好笑,有些費力的接過老大,在老大臉上輕輕一吻。
旁邊妒夫看的一陣發酸,立馬拽過老大丟入陽臺上特意設置的遊戲池,再將樊雅懷裡甜甜微笑的小女兒溫柔放了進去,一轉身,就牢牢摟住樊雅,毫不客氣的佔據了她的脣。
樊雅輕輕笑了笑,仰頭回應他的吻。
遊戲池裡的兩個小娃癟嘴看着不理他們的父母,委屈看了對方一眼,然後,“哇!”
兩個大人同時分開。
幾乎是同時,明顯比去年長高了的容雋冷沉着臉走上陽臺,後面緊跟着過來度假的蘇佐,容雋看看遊戲池裡大哭的弟妹,再看看臉上發紅的樊雅還有毫不臉紅的容潯,搖搖頭,招呼蘇佐,“把車推過來,我們帶他們出去散步。”
樊雅望着容雋離開的方向,臉上更熱,忍不住捶了容潯一記,“看你做的好事。”
“我這是努力爲他減輕負擔。”容潯振振有詞。
“胡扯。”
“容氏樊氏那麼重的擔子,小雋總需要有人幫他分擔是不是,弟妹越多,他能使換的人就更多,他該感謝我。”
樊雅啼笑皆非,“胡說八道。”
這才發現四周光線暗了暗,她回頭一看,發現不知不覺中剛纔還絢爛到極點的太陽已經落下了地平線。
一天,又過去了。
樊雅眸光微微黯下去,偎進容潯懷裡,“他又沒來。”
去年的今天,是沈晏跟她約好的做出抉擇的日子,也是他消失的日子。
那一天,沈晏駕車帶着容恬離開後,就再也沒有出現,哪怕半年前容恬已經恢復了清醒神智回到了容家,沈晏也沒有出現。
沒有人知道那一天那半年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似乎永遠成了謎。
現在,連他的下落,也成了謎麼?
在她擁有所有幸福的時候,他要成爲她心目中永遠的謎麼?
容潯摟住樊雅,眸裡光芒複雜而憐惜,“他會來的,哪怕我嫉妒的要死,我答應你,那一天,我也絕對不吃醋,做個最大度的大丈夫。”
樊雅所有愁緒消了大半,“說謊。”
“我是個父親,得爲孩子做出表率,所以我絕對不說謊。”他很是一本正經。
樊雅輕輕笑了笑。
身後突然響起越野車的聲音。
她怔怔回頭,望着遠處一輛黑色越野車,氣勢磅礴的往這邊駛來。
樊雅一怔,這裡是他們的私家農場,這個時候,怎麼會有人過來,而沒有觸發警報?
樊雅擡頭,纔要問容潯,就瞥見他脣角無奈卻又神秘的喜悅。
她楞了楞。
容潯輕輕點頭。
樊雅驀然捂住脣,扭頭看着那輛車,眼淚剎那間,奪眶而出。
容潯半溫柔半示威性的擁住樊雅,脣角含笑,眼神挑釁。
他可沒有說謊,太陽下山了,所以,今天已經結束了。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