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嘩啦啦~~轟!
灰濛濛的天際,狂風呼嘯,層層密佈的陰雲彷彿一張厚厚的帷幕將整個天地都包裹成了一團,既分辨不出方向又分辨不出位置,四顧之內,海浪滔天,轟鳴不斷,那不時捲起的驚濤肆意撲涌,彷彿一頭巨獸張開血盆大口,直欲吞噬一切。
而就在這樣危險的海面上,卻孤零零的有一艘三列戰船,正奮勇不屈地乘風破浪,於驚天動地的風暴中艱難前行,浮沉不定。
天有不測風雲,大多數人通常會認爲它是來形容命運,可是奧卡現在明白了,這句話只有用在浩淼無垠的大海上,纔是最爲傳神的恰當比喻。儘管在出發前,奧卡和熟悉海情的杜伊烏斯事前已經準備得相當充分,可是,當戰船真正進入一望無際的碧藍海洋後,奧卡才知道自己試圖確保航行萬無一失的想法是多麼幼稚,以這個時代的航海技術和造船技術,面對喜怒無常的海洋,在類似這種強大到人力不可敵的自然力量面前,除了你的運氣堪比小強一般堅挺,其他任何準備都無法保證自己的安全。
奧卡一行,包括150名水手,50名海軍士兵,和一個步騎混編的百人隊,於昨天傍晚從巴約納起航,原本按照計劃,航行大約要耗費一整天的時間,可是,冬季風的提前到來以及洋流的突然變化讓計劃徹底失去了意義。強勁的風暴和洶涌的洋流將他們完全帶離了最初的航線,斜向西北漂去。
因爲隨船攜帶的水鐘被狂風破壞,他們只能無奈用其他方法來估算時間,而如果自己的精密生物鐘還沒有被這糟糕的天氣影響而失靈的話,奧卡覺得,他們已經在無邊無際的海面上航行了兩天左右,雖然淡水、食物、水果(奧卡特意囑咐杜伊烏斯準備一些幹橙皮,因爲這個時代還沒有人知道如何治癒壞血病。)儲備方面暫時還不會出現短缺,但是,更嚴峻的問題還是擺在了所有人的面前,原本航行的終點應該是南安普頓,在那裡,羅馬人還駐守着一個千人規模的戍備軍和一座要塞,可是他們卻無法判斷出此刻所處的位置,更遑論重新修正航線了。
狂風暴雨持續了整整一個小時才漸漸平息,雲開日出,雖然天還是陰慘慘的一片朦朧,不過駭人的海浪總算是安靜了下來,波光瀲灩這個時候的大海,卻是呈現出與方纔截然不同的溫馴和柔和。堅固的戰船並沒有受損,只是風帆被吹得亂七八糟,海水將木製的甲板沖刷地光潔一新,幾條倒黴的魚也被帶了上來,仍不停掙扎挑動,兩腮拼命鼓動着,可惜終究還是窒息死去,這就是風暴過後,從船艙內心有餘悸地走上甲板的奧卡等人看到的情景。
奧卡和杜伊烏斯不約而同地走到鵝式的船頭,眺望着遠處繚繞在水霧中的前路,心情說不出的抑鬱。
“杜伊烏斯,你還能找到航線嗎?”這兩天來,隨着刻意的加深交流,奧卡和部下們已經與杜伊烏斯以及他的水兵們打成了一片,因而稱呼上也就不再那麼正式,而是換上了朋友間的稱呼。
“恐怕不能。”聽了奧卡的詢問,旁邊杜伊烏斯立刻皺起了眉頭盯着茫茫的海面,有些鬱悶地說:“這該死的風暴太大了,完全改變了航線而且抹銷了痕跡,再加上漂流了這麼久,我甚至都無法判斷現在的位置,也許我們只能等到晚上,天上的雲如果能散開,我們可以通過星星來重新確定航線。”
“可是,我們已經耽誤了一天的時間了。”奧卡聞言,不禁喃喃自語了一句,繼而看向海面,片刻後驀地神情顯出決斷之色,轉身對杜伊烏斯開口說:“不去南安普頓了,我們改變計劃,確認航線後尋找就近登陸點靠岸。”
“就近靠岸?這個,會不會出問題,來之前就聽說現在不列顛一片混亂,不少地區的局勢都失去了控制,皮克特人、蘇格蘭人更是不時火上澆油地發動侵略,如果不慎停靠在了戰亂地區,奧卡你只有一個百人隊護衛,恐怕會有危險。”
杜伊烏斯表情嚴肅地看着奧卡,剛纔他被奧卡突如其來的決定弄得一怔,反應過來後思慮了一下立刻覺得不妥,於是表明了反對意見。
“正是因爲局勢的逐漸失控,我們才更不得不改變計劃,羣龍無首的哈德良長城頂不了多久,一旦蠻族大股南下,那些懦弱的不列顛人頃刻間就會崩潰,後果將無可挽回,我必須趕在災難發生之前重新整束軍隊,穩定秩序,才能集中力量對抗蠻族。”
然而,奧卡的語氣更加不容置疑。因爲不列顛的局勢已經刻不容緩了,尋找卡圖斯的蹤跡其實還只是小事,歷史改變,格拉蒂安和狄奧多西決定重新確立羅馬對不列顛的統治,這纔是奧卡真正爲之激動的關鍵。日後,不列顛很大可能就是奧卡的持節之地,他將獲得總督的職位,奧卡決不允許自己的地盤被一羣蠻族破壞,更何況,如果能夠扭轉原本不列顛被日耳曼人佔領的歷史,無疑對拯救羅馬有着重要意義。
“總之,杜伊烏斯,我們必須儘快登陸。至於安全的問題,我想現在雖然局勢混亂,但人數少也有人數少的優勢,只要謹慎行事,我們未嘗不可以安然地到達南安普頓,而且,即便遇到突發情況,只要不是大股的蠻族軍隊,憑着精銳衛隊,我們一定可以安然無恙地逃脫所以不用太擔心。”
“好吧,既然如此,那麼我們就找最近的地方靠岸。”
看着奧卡那眼神,杜伊烏斯知道奧卡主意已定,絕不會輕易改變只好無奈地放棄了勸說,不過,無論是出於格拉蒂安殿下的旨意還是這十數天來彼此之間誕生的友誼,海上長大、天性豪爽的杜伊烏斯也不能隨隨便便就讓朋友獨自去冒險。
“我答應你的要求,作爲交換,你也必須答應我一個條件,靠岸之後我會讓副官隨船返回,安排後續軍團的載運事宜,而我會挑選100名水兵和你一起出發,直到你安全抵達南安普頓爲止。”
奧卡聞言愕然,不過當看到杜伊烏斯右臉頰上的那道傷疤微微蠕動顯出一絲猙獰時,他知道這個剽悍豪放的漢子同樣也打定了主意而這種人的決定往往很難改變。
“好吧,一言爲定!”
於是,駛出風暴地帶的“巴蒂斯”號戰船在隨波逐流了沒多久後彷彿重新找到了目標,向着既定的方向楊帆競發。
然而,出乎奧卡和杜伊烏斯預料的是,想象中的漫長航程在僅僅只過了幾個小時後便結束了。
“老大,是陸地!我看到不列顛島了!”而打斷航程的正是這一聲來自穿透瞭望手的呼喊。
而船艙內,奧卡正和索古以及帕圖爾聊着天,試圖轉移他們的注意力,否則的話,奧卡真擔心,再這麼因暈船而嘔吐下去,他倆可能就要出師未捷身先死了。一路上,索古和帕圖爾就是在吐,除了一點淡鹽水補充之外,他們都是顆米未進,帕圖爾原本肥胖的身體都快瘦脫了形,而皮膚炭黑的索古更是臉色變得可以和白種人相媲美了。
當然除了他們,士兵中間也有不少人暈船得厲害,可惜奧卡分身乏術,只好讓奧利安、提里斯、沙律哈分頭去照顧一下水土不服的部下們,幸虧船上有一些橄欖,咀嚼橄欖的汁液中會生成鞣酸,鞣酸可以使口腔乾燥,避免暈船導致分泌的過量唾液滴入胃內,產生噁心的感覺,至少確保在到達陸地前,他們不會出現生命危險。
不過說起來還真是奇怪,不少暈船的士兵都是來自海洋文明發達的希臘地區,而像沙律哈這樣的明明是沙漠內陸地區的傢伙居然偏偏不暈船。
奧卡正忙得不可開交時,就聽到了甲板上傳來的呼喊,當聽清楚喊聲的內容時,奧卡不由精神一振,趕緊推開艙門,結果正好遇到同樣神色激動的杜伊烏斯,於是便一同上了甲板。
這個時代的羅馬戰艦很簡陋,既沒有高聳的桅杆、雪白的大型風帆,也沒有尾舵、指南針和大炮,而瞭望手無疑也只是站在地勢相對高一些的船頭負責觀望遠處。所以,往往只有當景物離船隻已經很近時纔會被發現。
所以,當奧卡和杜伊烏斯走上甲板的時候,已經不需要瞭望手指引,所有人平視就可以看到,戰船的前方,一片深綠色的陸地輪廓清晰地顯現出眼前。
“的確是不列顛島。”觀察了片刻後,杜伊烏斯給出了奧卡最想聽到的答案。“要不了多久,我們就能靠岸了!”杜伊烏斯笑着對奧卡說完,回頭立刻朝甲板上的水手們吼道:“夥計們,下船艙,加把力划槳加快速度,我們就要到了!”
“嗷嗷嗷!”
一片喜悅的嚎叫聲應聲而起,四周觀望的水手們紛紛跑下甲板去到二層和三層,找到各自的位置坐下握住槳柄,然後在一陣木板發動聲中一根根巨大的划槳從戰船兩側伸出,插入水中,接着,每一層負責划槳節奏的水兵吹響銅哨,於是,三列木槳相互毫無阻礙地交錯划動在海面上留下一道道優美的痕跡,而原本只靠着風帆前進的戰船陡然間加速,飛快地向着陸地的方向行進!
“不列顛,終於到了!”
奧卡看着那越來越近的陸地,一時間,心潮澎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