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下, ”榮真又改了主意,給了木樨一個眼色,兩人分別從接生嬤嬤和彤兒手裡接過孩子, 一同進了江玉簪的屋子。
這屋裡擺設和她嫁進來的時候還是一樣, 榮乾的靈牌上仍蓋着紅布。
榮真走到牀邊, 把孩子放到江玉簪的身邊。
也許是感受到了母親熟悉的溫度, 孩子的頭微微歪了一下, 合上了眼睛,沉沉睡去。
江玉簪早就沒了鼻息,身邊的侍女見榮真走來, 都不敢哭出聲音,默默地退了下去。
木樨看了她們一眼, 把另一個孩子也放到江玉簪的身體邊上。
他陪着榮真坐在一起, 手伸出來, 攥住榮真的,把頭輕倚在榮真的肩膀上。
“真難看到她這麼安靜的時候, ”榮真小聲道,“我還以爲她要那樣喊一輩子呢。”
木樨低下頭,緊咬着嘴脣,眼淚不聽話地往下掉。
“要是聽我的,你們現在就在山裡了, 她還能偷瞄榮乾幾眼, 她不就想做這樣的事嗎?”榮真傾下身子, 把江玉簪偏向一側的臉擺正, “你的腦子怎麼就這般不好使呢, 永遠不去做該做的事情。”
榮真看着江玉簪,像是幻覺似的, 她的每句呼喚,每聲叫喊都在自己的耳朵裡一遍遍重複,她是融進這座府邸的女主人。
新生兒的臉皺巴巴的,看不出個五官模樣,也不知道會長得像誰。
榮真的指甲輕輕碰了下他們倆的臉頰,這便是榮家的未來了。
江玉簪拼死爲榮家留下的香火。
榮真強忍着心痛,使勁攥了下木樨的手,“把孩子帶走吧。”
木樨渾身顫抖,點了下頭,把其中一個孩子抱了起來。
榮真抱起另一個,兩個人並排,跪在江玉簪的牀前,連着磕了三個。
再起身,他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後日早朝,必然要提審榮真,他們只有一天的時間想應對的政策。
榮真叫乳母和侍女把兩個孩子抱走,帶着木樨來到自己書房。
“木樨,我必須要把我這些年所謀慮,所準備的事情全部告訴你。”榮真看着木樨,“我雖然一直不想,但是今天的局面你已經看到了,行差踏錯一步都會讓我們到極度危險的地步,我需要你的力量。”
木樨看着榮真這般認真的神情,抹了一把臉上未乾的淚痕,他不應該還是那個躲在所有人背後,被庇護的少年了。
他應該像江玉簪一樣,承擔起一個榮家人應有的責任。
他朝着榮真點頭,比劃道,“我能幫你什麼?”
榮真垂下眼,這是他最不想做的事情,可他無法再隱瞞下去。
木樨還是要長大了,經歷昨天,就算不說,他也能感受木樨的慌亂。
原來自己並不能一直做木樨的天,原來自己並沒有想象的那樣萬能。
他必須把這些事情全部告訴木樨,他要讓木樨知道在怎樣的情況下自保,讓他能夠判斷事情的輕重。
江玉簪的屍體還未全冷,如果再來這麼一次,如果爲自己犧牲掉的人是木樨……
榮真已經失去太多了,他不敢再設想。
他帶着木樨走進密室,把這七年每一件事情,每一次謀劃事無鉅細的講給木樨聽,他與李嘯的合作,李嘯如今對自己的不滿,還有,還有李桓還活着的事情,一點隱瞞都不再有。
“木樨,”榮真扳着木樨的肩膀,“我不知道這些你是否能承受,但……我不想再瞞你。”
木樨擡起手,手掌託着榮真的臉,這個人在自己毫無意識的時候究竟做了多少事情啊。
他自認這世界上並不會有人比自己更瞭解榮真。
他並不是個善於陰謀詭辯的人,他比任何人都能看開世俗名利,他的理想從來不在那朝堂之上。
而這樣的一個人,逆着心,揹着正義,做着曾經最鄙夷的事情……
木樨心裡忽然痛的要命,他今天實在經受了太多的悲傷了。
他勾住榮真的脖子,把他緊緊擁住,他願意爲榮真做任何事,只希望榮真不再獨自承擔。
榮真閉上眼,感受到一種從未有過的平靜。
“你明天,要去見一趟皇上。”榮真把一封信交給木樨,“這上面全都是李嘯謀反的證據。”
“爲什麼不在早朝提審的時候交給他?”木樨疑惑。
“我只要一出那天牢,李嘯肯定就已經得到消息了,他肯定知道我會出賣他,我怕他現在就已經準備着逃回南境了,”榮真沉默了一會,“我想給他點時間。”
木樨更加奇怪。
“更何況我如果在提審那天拿出來這些,那皇上就有不得不治他的理由了,可我並不覺得皇上現在有這個實力能夠平定南境的戰亂。”榮真認真地向木樨解釋,“這樣做,也讓皇上有個準備。”
木樨點頭,“那我明天一起早就去。”
“還有件事……”
榮真咬了下嘴脣,他怎麼竟忘了這點,“楊槿該怎麼辦……”
楊槿坐在牀上,腿抖個不停,他這幾天被關在這屋子裡,除了送飯的他甚至連個人都看不見,李嘯這是存心要逼瘋自己了。
他想起那天李嘯那令人心驚的猙獰表情,心頭就是一緊。
倒不是擔心自己,他一定會對榮真不利的。
楊槿暗暗擔心,更無力的是自己一點忙也不幫不上。
不如衝出去算了,就算李嘯的侍衛一個個身強力壯,但自己好歹也學了這麼多年的武了,也不至於落於下風。
楊槿正想着,門突然被叩響了。
這個點,是送飯的,太好了,就趁着這個時機。
“進來。”
李嘯端着一個托盤,上面擺着兩樣菜,一碗飯,把門推了開。
楊槿緊閉了下眼又睜開,自己就算時運不利,也用不着這樣犯太歲吧。
他嘆了口氣,並不打算同李嘯說話,轉過身子,對着牆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