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李桓的身體根本支撐不了整個登基大典, 榮真便決定一切從簡,一道詔書下來,新的皇帝登上了皇位。
但是這道詔書卻使南境的軍隊迷惑起來。
如果李桓是以正當的名義即位, 那他們在爲誰而戰鬥呢?
更讓他們猶疑的是, 這位新皇帝登基了快半個月, 卻沒有處理過任何與南境相關的事情, 讓人根本不知道他的態度。
兩軍就這樣尷尬地對峙着。
“你在給李嘯寫信?”榮真瞟了眼楊槿, 給自己斟了杯清水喝。
楊槿在榮真的書房裡,盤着腿坐在榮真的椅子上,答了一句, “嗯。”
“楊家連個硯臺的錢都出不來了嗎?”
“是啊,”楊府的下人散的散, 楊槿看着空空蕩蕩的家, 實在心煩, 便帶着倆自己隨侍的小丫頭把家當都搬到了榮國府,反正榮真這空房間多得是。
“你想告訴他什麼?”
“我能告訴他什麼, 不過是想他能把事情想開點。”
“你想讓他停止兵變,養精蓄銳,真正要打的時候還沒到。”榮真一眼就看穿楊槿的想法。
楊槿舔了下嘴脣,“你說的也挺有道理的。”
“你有心偏私他我能明白,但是這封信能不能傳到他手裡還不一定。”
“什麼意思?”
“鷹衛你知道嗎?”
“樑國的親衛部隊之一?”
“沒錯, ”榮真點頭, “李桓, 不是, 皇上告訴我, 鷹衛早就在樑帝沒入城之前就已經在京城裡埋伏下來了,他們專司巡查緝捕, 很可能就在監視我們的一舉一動,你傳信給他,怕是……”
楊槿放下筆,長嘆了口氣,“我真不知道他這樣做值不值得。”
這說的是李桓,早在之前,李桓就向他們坦白了一切。
他與蕭祈的協定,楚國未來的存亡,講得清清楚楚。
“他要是覺得值,咱們就認了吧。”
楊槿聳了下肩膀,“反正我們楊家是絕對不會在樑帝手下爲官的。”
榮真抿了下嘴脣,這話諷刺自己的?
“你不是已經讓楊家族人都到李嘯那裡去了嗎,”榮真說,“這便夠了。”
楊槿有些不解,如果李桓打算拱讓江山,爲什麼又不打算管李嘯的事情。
“他也是有私心的,”榮真給楊槿解釋,“他並不想讓樑帝佔領所有國土,而且以李嘯的實力,真豁出去了,誰也佔不到便宜。”
“那我更要給李嘯寫信了!”楊槿重新拿起筆,“我得把這事告訴他,讓他好好支我這個人情!”
榮真咂了下嘴,反正是阻止不了楊槿了,只好安排個妥帖的人把信送出去。
“你想給他寫信的話也再等等,今天宮中的宴會過後,你留在宮中,再探探皇上的意思。”
楊槿看着榮真,有時候他的謹慎真的令人討厭。
明明李桓根本不會對他們隱瞞什麼,卻還要這樣拉遠他們的距離。
他撇撇嘴,這可能就是榮家人的本能了吧。
“我知道了。”楊槿敷衍了下,偶然瞥到站在門口的木樨,連忙招手,“木樨,快進來啊。”
木樨看他們倆說完了,才走進來,對着楊槿比劃,“玉少爺醒了,吵着找你。”
“誒呦,”楊槿立刻把手頭的事情拋到一邊,揹着兩隻手往外走,“我得看看他去。”
“其實這孩子是他的吧?”榮真搖着頭,惹得木樨笑了一會。
木樨走到榮真身邊,手語道,“你們在說什麼?”
“一些瑣事,”榮真不想把這些事告訴給木樨,“你得到回信了嗎?”
木樨點點頭,把袖子裡藏的信拿了出來。
這是木樨師傅回的。
木樨從柳施那裡知道榮真的病可以根除的時候就給他師傅寄了信,兩邊仔細探討了可能性,難得老師傅覺得這法子沒準可行,便一直催着木樨他們回到山裡去。
□□真現在哪能放下手裡的事情啊,時間便一退再推。
“師傅下個月要下山巡診,所以還能再拖一陣。”
“一個月啊,”榮真仔細想着,“也不知道能不能徹底安穩下來。”
木樨想到這,心裡又是一陣難受,“我診過他的脈象了,微弱得幾乎感覺不到,可能……”
“我們都看的出來,”榮真揉了兩下木樨的肩膀,“誰都阻止不了死亡這件事。”
木樨擡頭看着榮真,但是又有誰真的想死呢?
榮真明白木樨的意思,把他抱住,“所以我想爲了你再活得長一點,我想跟你在一起更久一點。”
木樨的手反扣在榮真的背上,緊緊地擁住。
李桓坐在寢殿的臺階上,手指輕輕搖着,他腳邊躺着個小孩,伸着手夠着他的手指。
“舒兒,喜歡楚國嗎?”李桓輕聲問。
小孩奶聲奶氣,“喜歡,暖和。”
“那一直待在這裡好不好?”
“好!”蕭舒裂開嘴樂得不行。
蕭祈走到他們倆邊上,清了下嗓子,“舒兒,今天的功課做了嗎?”
蕭舒連忙站起來,兩隻手並在一起給他父皇請安,“太傅說今天不用。”
“那就練武去。”蕭祈存心就是要把他支走。
蕭舒有些留戀地看了看李桓,還是老老實實地走了。
“他才四歲,就練武?”李桓不滿地看了蕭祈一眼。
“朕四歲的時候也練武。”蕭祈看看臺階,有些猶豫,最後還是坐了下來。
蕭祈看着李桓的側臉,“南境的事情你打算怎麼辦?”
“拖着吧,等我死了我就不用管了。”李桓也不看蕭祈,只盯着寢殿前的一根大立柱。
“你……”蕭祈知道李桓這是成心氣自己,便強自鎮定了情緒,又說,“如果朕把你族人趕盡殺絕,你會恨朕嗎?”
蕭祈說這種話的時候真是半點誠意都沒有呢。
“隨你的便。”
“這不是你的真心話。”蕭祈伸手去摸李桓的肩膀,卻被李桓閃躲了開,他的手只能尷尬地停在半空,甩了一甩,又放回了身側。
李桓轉過頭,好笑地看着他,“你想聽我的真心話?”
“李桓,朕不想和你吵。”
李桓挑挑眉毛,忽然很想嘲諷幾句,但還是忍了下來。
“南境的事,朕答應你,至少朕在位期間,只要他們不主動挑釁朕就不會動他們。”
李桓努了下嘴,不是很在意的樣子。
蕭祈舔了下嘴脣,“你最近還有在吃藥嗎?”
“我都已經成這樣了,還有必要吃嗎?”
“……”蕭祈最後還是沒說出來,李桓的藥從去年就已經換了。
也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他和李桓的地位顛倒了過來。
李桓的虛弱痛苦不僅不能使自己開心,反而變成了對自己的折磨。
他沒法看着李桓再虛弱下去,可是已經掏空了的身體再也沒法恢復成他們初見時候的樣子了,再多的補藥也只是治標不治本,他沒法挽回他即將逝去的生命了。
纔剛剛想要對他好一些,珍惜他一些,就已經來不及了。
蕭祈覺得自己矛盾極了,卻又在這種矛盾中無法自拔。
他盯着李桓越發蒼白的臉,卻不後悔自己最初的決定,強者是註定無法擁有愛情的,可哪怕能捉住些影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