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真一看見這個狹小的馬車的時候就覺得自己真的失了策,白便宜了楊槿。
他興許就是這個受罪的命,他坐在馬車一側,而韓宇坐在另一側。
這馬車裡也塞不下棋盤和書櫃,榮真只能和韓宇面面相覷,“你不騎馬嗎?”
“我這不也想舒服一下嘛,”韓宇大喇喇的倚在馬車一側,“我從京城追着他們出來,也累得夠嗆。”
“你怎麼知道他出京城到南境去啊?”
“我也是偷聽到的,”韓宇說得神秘兮兮的,“正好我閒在總壇裡也沒什麼事,正好就跟着過來了。”
“你們的總壇就在京城?”榮真一下子知道了非常了不得的消息。
“嗯,還挺大呢。”韓宇毫無警惕,他在兩錢教中不過是個擺設而已,真正管事的也不是他,“不過我嫌那裡面悶,所以我就想出來轉轉。”
榮真認真聽着,他以前就想要拉攏過兩錢教的勢力,但苦於沒有門路,沒想到一碰面就逮住了他們的教主。
“結果路過了左護法他們的門口,正聽到他們說要刺殺榮國公,我一想,這活計可比天天給人祈福有用多了,就趕緊溜了出來。”
“那你那些手下?”
“他們都是教裡後來派到我身邊的,只管替我給教裡報平安。”
榮真撩開馬車的簾子,“我們已經走了很久了,不歇歇嗎?”
“你累了?”韓宇側過身看榮真,“還是餓了,渴了?”
榮真被這一連串的問題給問懵了,搖搖頭,“我就是隨口一說。”
韓宇鬆口氣,“我沒跟你這種世家少爺同行過,不知道你們是什麼脾性。”
“我們和普通人又沒有什麼區別。”
“不不,”韓宇趕緊搖頭,“你要是跟普通人一樣,怎麼普通人考不上狀元呢?”
“這……”
韓宇仰着頭,“我有時候就想我要是會讀書的話,現在是幹什麼的?”
“你以前家裡,”榮真斟酌着措辭,“不富裕?”
“豈止是不富裕啊,簡直窮的快啃樹皮了,”韓宇咯咯笑,“我們家還算不錯,有兩頭牛,我成天就放牛,田間樹林裡耍啊哈哈。”
榮真側着頭看韓宇,韓宇的眼神十分清澈,想來他一點也不清楚兩錢教內地裡的交易,“那你爲什麼會成爲真元教的教主呢?”
“這可說來話長了……”
韓宇的爹孃在饑荒中都被餓死了,他獨自跟着鄉親們一起逃難,路上遇見了位道長,見他很有仙緣,就把他帶到了道觀之中。
不過韓宇念不下來經書,卻把帶着畫的武功秘籍給學會了。
師傅預備着閉關修煉,就把這個小徒弟給趕下山雲遊了。韓宇一開始只是在街上擺了個賣藝的攤子,他會些小戲法,又穿着道服,便被人認爲是會仙術,流傳了出來。
那時候他待的地方正有一個欺壓百姓的貪官,瞧他有兩下子,就把他請到府上,想要逆天改命一番。
韓宇心性正直,早看不慣這狗官斂財,便在他家大鬧了一番,被人趕了出去。
他心裡不服,晚上潛進貪官寢居,卻發現那貪官正癱在小妾的身上一震抽搐。
小妾嚇得渾身顫抖,韓宇看不過去,說你只告訴別人是他招惹了我,我施了仙法奪走他性命即可。
小妾連連點頭,韓宇這個仙師的名聲也越傳越遠。
當時陪他賣藝的幾個弟兄見狀,便成立了這兩錢教,想騙幾個小錢。
卻沒想到這騙局不僅沒被拆穿,教派反倒越變越大,韓宇覺得不能白拿百姓的錢,便真的去懲罰了幾個貪官。
因此雪球一樣,這個真元教真的成了氣候。
“所以其實你沒殺過人?”榮真問。
“我真的沒有,”韓宇嘆了口氣,“好幾個都是知道了我要去,畏罪逃掉的,還有幾個根本就是想借這個名義隱匿的,”他又搖搖頭,“那些我倒沒覺得什麼,反正只要這些貪官不在位了就好。”
榮真不解地看着韓宇,“那你這回又爲什麼要殺榮真?”
“我其實也沒打算殺他,”韓宇嘿嘿樂了起來,“我就是想嚇唬嚇唬他,讓他別再做壞事了,榮家的名聲雖然不好,但我知道他們都是爲了保護先帝死的,他如果這樣會毀了他們祖宗的基業的。”
榮真愣住。
竟想不到韓宇是這樣看待自己的。
他覺得眼眶像被細針紮了似的,有些疼。
“你是不是覺得我管太多了,”韓宇看榮真,“說實話,我這樣的老百姓就該老老實實的種地,我也明白。”
“但我確實真心想讓這個國家變好的。”
榮真看着韓宇那近乎天真的眼神感到一陣悲哀,如果他知道兩錢教現在基本等同於一個暗殺高官的組織,心裡應該是怎樣一種情緒。
他選擇不把實話說出來,他總這樣,對木樨也是。
不過木樨和韓宇不一樣,木樨一直被自己保護着,從沒接觸過黑暗的東西,而韓宇,一路從角落裡摸爬滾打出來,卻初心未改。
榮真晃了晃腦袋,他們都是自己趕追不上的。
“我們待會就在野外休息了,你有問題嗎?”韓宇碰碰榮真的腿,輕聲問他,“不然我們就進城,找個客棧?”
“不用不用,”榮真擺擺手。
他完全不知道自己會爲這句話付出什麼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