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門客棧南邊三十里,有一峽谷。
邱莫言坐在山洞裡,用手帕輕輕擦拭着長劍。她的劍,是劍中藏劍,就是俗稱的子母劍。用來暗算,會令敵人防不勝防。
十天前,邱莫言接到周淮安的密信,讓她幫忙營救楊宇軒的兒女。
邱莫言是一個純粹的俠女,鋤強扶弱,劫富濟貧。這一次營救的是忠良之後,她毫不猶豫就答應了。更何況,周淮安還是她傾慕的男人。
單憑周淮安和自己,勢單力孤,營救行動,肯定會力不從心。邱莫言拿出了所有的積蓄,請來了幾個幫手。
賀虎,賀蘭山草寇,一手朴刀耍得頗爲不錯,算得上是江湖中的二流高手。鐵竹,綠林好漢,刀術同樣不弱。
他們二人的武功,算是比較高強的。其他幾人,武功就差了一些。畢竟這次營救行動,是和朝廷的東廠作對,不是每一個江湖人都有膽子來。
想要請到江湖中的絕世高手,邱莫言還沒有那麼大的面子和能量。
就算請賀虎跟鐵竹他們這樣的綠林好漢,邱莫言都是花費了重金。
山洞外傳來腳步聲。
是賀虎和鐵竹他們到了。
走進山洞,賀虎抱拳道:“見過邱女俠。”
邱莫言長劍入鞘,指着身邊的箱子,說道:“你們要的銀子,都在這裡。不過,我只有一個要求,那就是辦完了事情,才能拿錢。”
木箱沒有蓋子,幾人見到箱子裡的銀子,都是眼睛一亮。他們不甘心做普通百姓,來過刀口舔血的江湖生活,不就是爲了求財嗎?
有銀子賺就好。
鐵竹說道:“邱女俠放心。江湖規矩我們還是懂的,事情沒有辦成,我們肯定不會收銀子。”
箱子裡的銀子起碼有數萬兩,就算四五個人平分,也足以讓每個人舒舒服服過上一輩子了。鐵竹決定,做完這件事情,就退隱,不再混江湖。有了養老的錢,誰還願意落草爲寇?
邱莫言說道:“你們能如此想就好。此地隱蔽,方圓數十里都沒有人煙,銀子放在這裡很安全。事情辦完,你們就可以直接來取銀子。我們走吧。”
賀虎道:“邱女俠先請。”
邱莫言帶上斗篷,率先走出了山洞,賀虎和鐵竹他們跟在後面。
………………
半山腰上,陸小川、曹添、賈廷,他們是東廠的三位檔頭,此刻正恭敬地站在督公曹少欽的身邊。
他們的身後還有着大隊人馬。
曹少欽坐在椅子上,看着山下小路,兩個衙役押着兩個孩子正在趕路。
那兩個孩子,正是兵部尚書楊宇軒的兒女。
陸小川說道:“督公,周淮安還沒有出現。他真的會來嗎?”
曹少欽一臉自信,笑着說道:“周淮安是楊宇軒最忠心的部下。那兩個小崽子是楊家僅有的血脈,周淮安一定會來。只是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會出現。”
周淮安不但武功高強,還頗有智謀。愚蠢的人,不會受到楊宇軒的重用。
曹少欽幾次謀害周淮安,都沒有成功,讓他逃掉。
整個東廠,目前只有曹少欽一個人可以打得過周淮安。常言笑、賈廷、陸小川、曹添,四位檔頭聯手,都未必是周淮安的對手。
爲了對付周淮安,曹少欽必須親自出手。
一個帶着斗篷的黑衣人忽然出現。
“嗯?”賈廷眼睛一亮,“終於來了。輕功不錯。我先上。”
曹少欽說道:“他不是周淮安。我要等的人,沒有出現。來人是女扮男裝。你們陪她玩一玩兒就是。不要殺了她。讓她劫走楊宇軒的兒女,她一定會去和周淮安會合。本督公要放長線釣大魚,將周淮安等叛賊一網打盡。楊宇軒的女兒,就是我的魚餌。”
來人正是邱莫言。
曹少欽一眼就看出她不是周淮安。
周淮安是禁軍教頭,武功樸實簡單,勢大力沉,講究的是一擊必殺。
軍中的強者,和普通的武林高手不一樣。
武林高手的身法飄逸,劍法輕靈,充滿江湖氣息。眼界高明的人,一眼就能看出來對方的武功路數。
…………
邱莫言和賀虎鐵竹他們將楊宇軒的兒女救走。
賈廷回到曹少欽的身邊,說道:“督公,人已經被他們劫走了。”
曹少欽一副智珠在握的表情,說道:“一羣亂黨。蹦不了多久。敢和我們東廠作對的人,都得死。他們帶着兩個小崽子,走不快。賈廷、曹添、陸小川,你們三個給我盯着他們。”
賈廷他們異口同聲地說道:“是,督公。”
邱莫言和賀虎等人,讓賈廷陸小川他們去對付就行。曹少欽若是出手,不合身份。
曹少欽要親手對付的人,只有一個,那就是周淮安。
………………
修身難,修心更難。
秦至庸每日讀書、幹活、練拳、冥想。日子過得辛苦,但是很充實。
壞的習性不注意就會上身,比如說好逸惡勞,意志稍微薄弱一點,人不知不覺就頹廢了。可是想要養成一個好的習慣,至少需要半個月的時間。
秦至庸來到龍門客棧,已經有了大半個月。
有了儒家的修身心法,心態較好,作息時間規律,再加上練拳冥想,身體逐漸由之前的亞健康狀態變得健壯。
儘管秦至庸連真正入定的門檻都沒有摸到,但是隻要身體在向好的方面轉化,就是好事。
秦至庸有什麼不懂的,就會問。
不恥下問,不是丟人的事情。
只有放低姿態,心態正了,才能認識到自己的不足。認識到了自己的不足,才能糾正錯誤,學到東西,才能進步。
若是秦至庸始終看不起古人,認爲自己見多識廣,如此心態,他肯定會學不到任何東西。說不定還會遭受到金鑲玉和刁不遇的厭煩。
除了知道一些明朝的歷史,多識幾個字之外,秦至庸並不覺得自己比古人優秀。古人的身上,有着許多值得學習的地方。
最近幾晚,秦至庸睡覺非常香甜,一覺能睡到天亮。白天的時候,精力飽滿,走起路來不像以前那樣輕浮,有了腳踏實地的感覺。切菜的刀功,也有了很大的增長。當然,和刁不遇那庖丁解牛的刀功相比,還差得太遠。
清晨。
秦至庸打開客棧的大門,就見到七八個人站在門外。爲首的人帶着斗篷,穿着黑色的勁裝,手握長劍。其他的人,同樣都是帶着兵器。
其中兩個人還各自揹着一個大揹簍。
揹簍有些沉重,顯然是裝了什麼東西。
正是邱莫言一行人。
他們營救了楊宇軒的兒女,按照約定來龍門客棧和周淮安會合。只要將兩個孩子交給周淮安,他們的任務就算是完成了。
其實龍門客棧的客人很少。有時候,好幾天都不會有客人上門。
沒想到今天居然一下子就來了七八個客人。
秦至庸笑着說道:“早上好。各位客官,歡迎來到龍門客棧。屋裡請。”
邱莫言看了秦至庸一眼。秦至庸身上沒有練武的痕跡,但氣質有些特別。
秦至庸笑起來,給人一種陽光乾淨的感覺。一般的店小二,可不會有這樣的氣質。
不正常。
邱莫言心中暗道,龍門客棧有些不一般。必須小心行事。
坐下之後。
邱莫言摘下頭上的斗篷,說道:“先給我們來一些吃的。”
秦至庸問道:“需要酒嗎?”
酒,鐵竹和賀虎他們當然喜歡。但是喝酒誤事。現在是非常時期,可千萬不能出差錯。出了紕漏,那就是死路一條。
邱莫言搖頭道:“不需要酒。”
秦至庸轉身離開。他走路的姿勢,很周正。速度不急不緩。和普通人走路,完全不一樣。
賀虎看着秦至庸的背影,小聲問道:“邱女俠,此人有問題。”
邱莫言輕聲說道:“他不懂武功,是個讀書人。”
賀虎鐵竹等人都是一愣。
讀書人,怎麼會來邊關戈壁灘上的一家客棧做店小二呢?
“何以見得?”鐵竹問道。
邱莫言說道:“他的呼吸方式,顯然沒有修煉過內功,更沒有內勁。他走路的姿勢……我曾經在京城一個老者身上見過。”
賀虎問道:“那位老者是誰?是武林前輩嗎?”
邱莫言搖頭道:“不是武林前輩。他老人家是當朝內閣首輔張居正大人。”
秦至庸走進廚房。
刁不遇正在剁肉。掌櫃在指揮店小二幹活兒。老闆娘金鑲玉嗑着南瓜子,悠閒地在旁邊站着。
秦至庸說道:“老闆娘,掌櫃的,有客人上門。我來給客人端些吃的。不要酒。”
金鑲玉點了點頭,說道:“老孃都看見了。他們都是武林中人。那個爲首的女子,至少是一流高手,老孃都沒有把握贏她。江湖人脾氣不好,可不好伺候。你行不信啊?要是不行,我就讓掌櫃,或者刁不遇去招待他們。”
秦至庸說道:“老闆娘,我相信我能行。”
金鑲玉笑着說道:“這可是你說的。要是被人一劍殺了。可別怪老孃救不了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