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新一批的首飾就要全部完成, 沈言昔甚是開心。早早囑咐了江濟安,待這批首飾推出,便準備幾桌上好的酒席。讓連日辛苦的夥計們一起用一餐。
完工前的幾日, 沈言昔沒去鋪子裡, 只待在工坊看着製作的進度。
幾位師傅那裡各跑了一圈, 天色便漸暗了, 沈言昔擦了擦額上的汗, 正準備回府。誰知徐掌櫃急匆匆趕了進來。
沈言昔一回身便看見他正滿臉焦急地四處尋人。
“徐掌櫃?”沈言昔隔着一道門,大聲喊了一句。
“東家。”徐掌櫃終於看見他,連忙奔了過去, “東家,出事了。”
季仰元畫得四組頭面是元興準備在入秋後重點推出的新品。可是今日, 一間以往從來沒聽過的小商號居然推出了與元興這四組畫樣一模一樣的頭面, 不僅如此, 甚至元興其他幾位畫師畫得全部新品也一併推了出來。
徐掌櫃低頭不敢看他,額上的汗止不住地往下滑。沈言昔只覺得胸口發悶, 雙手不由緊了緊,努力壓抑着自己的情緒,低聲問道:“你親眼所見?”
“是的。”徐掌櫃點了點頭,“今日剛開鋪子不一會,便有位姑娘帶着兩個丫頭一起進來看首飾。我見她頭上戴着的竹節簪與東家你上次給我看的畫樣竟然一模一樣, 心下不免生疑。誰知還沒等我問話, 那姑娘便惱怒了, 她那兩個丫頭, 牙尖嘴利, 說我一直盯着她家姑娘看,一看便不是正人君子。也不待我解釋, 幾人便直接走了。”
沈言昔沉着臉,一言不發。
徐掌櫃看了看他的臉色,繼續說道:“我也不好跟上前問,只得想着許是巧合。誰知到了晌午時,又有一位客人帶着的鐲子也與畫樣上的一樣。我費了好大的功夫才從那位夫人那要得了那間鋪子的位置。我讓福子看着鋪子,自己悄悄去了一趟。這一去,可把我氣死了……”徐掌櫃眼見沈言昔的面色越來越暗,不由頓了頓,放低了音量,小聲說道:“那間鋪子商號毓盛,我進去轉了一圈,看見除了一些很是普通的老樣式首飾,便是咱們今年秋季準備上的新品。”
“把鋪子的位置給我。”
“是的。”徐掌櫃連忙點頭,走到一旁桌邊,拿起筆將位置寫了出來。
沈言昔轉身進了工坊,叫幾位師傅立刻停工。這纔拿着地址往毓盛走去。
果然是間不大的店面,灰濛濛的招牌上“毓盛”兩個字隱約可見。門外貼着大大紅紙帖,上面龍飛鳳舞地寫着,店內推出新首飾,今日半價。
沈言昔擡腳走了進去。雖然天色不早,鋪子裡仍有幾位顧客還在挑揀着。掌櫃的一看又有生意上門,連忙走過來招呼:“這位客官,可是要給娘子挑首飾。”
沈言昔也不理他,自顧自走到貨架前。果然,元興畫樣上的首飾一件不少。除此以外,只有不多幾件金簪玉鐲都是去年流行過的樣式。
沈言昔拿起季仰元畫得竹節簪看了看,那掌櫃的又湊了過來,“這位客官真是好眼光,這是小號今年新推出的玉簪,賣的甚好。你看這樣式,簡單大方又清秀靈動。怎麼樣,帶一隻吧?”
沈言昔點頭,指了指貨櫃最前方得四組頭面,“把這幾樣都包起了。”
掌櫃的眼睛一亮,激動地聲音都有些抖動了:“客官你是說,這四組頭面全都要?”
“是的。”
“好好。”掌櫃的連聲說着,“客官稍後,我給您準備。”
不多一會,掌櫃拿着包好的頭面走了過來,“客官,這四組頭面已經給您準備好了。不知府上在哪,我也好叫個夥計隨客官送回去。”
沈言昔擺了擺手:“無妨,交給我便可,我自己拿回去。”
“是的。”掌櫃的將頭面交到沈言昔手中,“客官,總共一百三十兩,您看,您是銀票,還是現銀。”
沈言昔微微一愣,整整四組頭面,居然只賣了區區一百三十兩。若是在元興,這價格便是連一組都買不到。”心裡盤算了一下,伸手至袖中掏出了銀票遞到掌櫃手中。
掌櫃的連忙接了過去,口裡不忘奉承:“客官的娘子真是好福氣,有這樣一位貼心的好郎君。”
沈言昔不和他周旋,拿了首飾便往外走。掌櫃微微弓着身子一直將他送至店外。
沈言昔腳下頓了頓,擡眼對上了掌櫃的視線:“你……真的不認識我?”
掌櫃的顯然一愣:“這位客官您?”
“貴號此次賣的首飾頭面,皆是出自元興的設計。怎得掌櫃的只認畫,卻不認人?”
掌櫃的大吃一驚,慌忙退了兩步,再擡頭看他時,一雙眼裡滿是驚懼。不過到底在商家侍候多年,不過片刻功夫,掌櫃的便鎮定了下來,對沈言昔作了一揖:“原是元興的東家,早就聽聞,沈公子離了沈家錢莊獨自一人將元興打響了名頭。如今看來,果真百聞不如一見,許某慚愧。”
沈言昔哈哈一笑:“許掌櫃真是客氣了,不過,在商言商。毓盛此次之爲實在令人難以啓齒。”
徐掌櫃對他擺了擺手,裝作沒聽懂他話中的意思:“徐某愚鈍,沈公子睿智之語,徐某實在難以領會。眼下,天色已晚,徐某就不留沈公子了,沈公子慢走。”
沈言昔也不再和他費脣舌,拿着重重的一包頭面往家去。
晚膳早已準備好了,江雨煙和錦繡一直等着。待沈言昔進了房門,兩人連忙上前詢問今日爲何這麼晚。
沈言昔將手裡的布包放到桌上,輕輕揉了揉肩膀,“你們看看。”
“這是什麼?”錦繡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徑自走過去打開。
江雨煙也跟着走了過來,布包甫一打開,兩人俱是一愣:“這是咱們元興的新首飾嗎?不是說還得等幾日才能制好。”
沈言昔坐到桌旁,拿起茶盞喝了一口:“說起來,到不知這究竟是哪家商號的首飾了。”頓了頓,繼續說道:“這是從毓盛號買回來的,但是這樣式,卻是元興畫的……如今,元興自家還沒制好,他們倒是搶着先推了出去,你們說,這到底是算誰的。”
“什麼?”江雨煙和錦繡異口同聲喊了出來。接着便是一陣沉默,兩人面面相覷,眸子裡皆是不可思議。
“究竟爲何會這樣?難不成……是咱們的畫工出了問題?”好半晌,錦繡低聲揣測道。
沈言昔搖了搖頭,“我覺得應是不會。雖說元興不是什麼大商號。但我給他們的工錢卻比城中所有商號給夥計們的工錢都還要多。再者,這毓盛也只不過是一間默默無聞的小鋪子。莫說我在商會中沒聽過這家商號,就是徐掌櫃也說,以往從不知道還有這家店鋪。這樣一家鋪子,他們能有多少財力來收買我的畫師。要知道,這件事情如果傳了出去。他們往後離開元興,還有哪家商號會要他們?難不成真的去毓盛上工?”
“可是,可是人爲財死。或許那家毓盛這次真的出了不少銀兩……”
沈言昔擺手:“我剛從那家鋪子回來,你們若是見到那家鋪子,定然不會有此疑問了。先不說他們的生意如何,是否出得起這樣一筆銀子。就算出的起,難不成能把我元興所有的畫師都收買了?他們這次推出的新品可不光是這四組頭面,而是我今秋決定推出的所有首飾。若是他們真的這麼大本事把我所有的畫師都買通了。那我就真的就太失敗了,竟連一個人心都留不住。”
“或許真的不是這樣呢。”江雨煙看出了沈言昔眸子裡一閃而過的隱痛,連忙開口安慰:“我看這些首飾,雖然樣式新穎,做工卻不甚精細。想來確實是家無足爲慮的小鋪子……”
沈言昔眼中一亮,起身走過去仔細看了看:“先前一心想着他拿了我們的畫樣,倒是沒注意這成色和做工。”
沈言昔拿着一隻玉鐲仔細摸索了一會,又去拿了一隻金鐲看了看,眼裡的笑意漸漸涌現:“果然,雨煙你一語就說中了。你們看。”沈言昔揚起手中的金鐲,“我說爲何他們四組頭面竟然只賣了區區一百三十兩銀子。”
錦繡接過金鐲子看了看:“成色不是太好,重量也有不足,我看連七青都達不到。”
“真真浪費了這麼好的畫樣。”沈言昔搖頭,“這兩套玉和翡翠的頭面都是些下腳料做的,連一塊整料都沒用。這套銀的也不說了,我看這一百三十兩約莫一大半都是這套金頭面的價格。”
江雨煙皺着眉看沈言昔:“相公,你打算怎麼做……我想,這麼家小鋪子既然能得到元興的畫樣?就算不是收買了畫師,鋪子裡也定然有他們的人。相公你幸虧發現的早,若是再等兩日,元興也將新首飾推了出去,那坊間會怎麼說?說實話,這次畫樣被他們拿去也就罷了,左不過我們重新畫。可是若是我們原樣不動的抄了別人的樣式,那元興的名聲便全毀了。相公你之前所有努力只怕一夕之間便會坍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