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燃換好鞋子往裡走去。這棟房子裡的每一處佈局、每一件擺設她都極爲熟悉,和章彧的內心世界幾乎一模一樣,幾乎。
客廳都是一樣的古樸大氣,只有牆的架子上的照片顯示出真實與虛幻的區別。十多年來,如同每一個幸福的家庭喜歡用照片凝滯住歡樂時光一樣,章彧家裡也懸掛着許多照片。有頭戴綠‘色’(?)天鵝絨小帽子、整個人被裝在紅‘色’聖誕襪式樣的襁褓中沉沉酣睡的小小嬰孩;有抓週儀式上一手抓印章一手握狼毫的白胖嬰兒;有在母親護持下開心地學騎車的漂亮孩童;有跟父親一起揮毫習字的英俊少年……這些照片主要以一個男孩的成長爲主,中間間或有幾處突兀的空白。燕燃猜想那裡原來應該是章彧父母的合照。
她想起她最近生活了幾日的詭異“房子”,那個“客廳”的牆上空無一物,架子上只餘下了一小撮又一小撮的白‘色’粉末。
燕燃輕輕往裡走去,餐廳、走廊都靜悄悄的,好似整個房子裡空無一人。她於是向左拐進了書房。
午後的微風拂動窗外的竹葉,古拙的院落在竹葉間隙的光與影之間顯得寂靜無聲、一塵不染,絲毫看不出這裡曾經有過賭書潑茶的脈脈溫情。章彧閉了閉眼,他一點兒也不想再看到這些東西!突如其來的暴戾席捲了他的內心,忽而狂風大作,亭臺、假山全部碎成了齏粉,原本就已倒地的枯竹更是寸寸成灰。
他再睜眼時,一切都已湮沒於浩浩無邊的空茫白沙中。
當然,現實中的景象絲毫沒有改變。燕燃眼前依然是竹木蒼翠、生機勃勃。她看見午後溫煦的陽光從竹葉的間隙悄悄溜進來,穿過寂寂庭院照進屋來。陽光彷彿也有了靈‘性’,只見屋內軒窗寂寞、屏帳倏然,只在燕燃往日裡最喜歡的明式圈椅裡窩着一隻胖糰子,便將這隻胖貓牢牢圈在光影裡。
燕燃看到那一叢叢薑黃‘色’的‘毛’發被陽光曬得暖融融的,好像一塊將化未化的太妃糖,咳咳,當然,量販版。它不熱嗎?爲什麼不睡到‘陰’涼處去?難道……是因爲……懶?
就在她胡思‘亂’想之際,那隻胖貓醒了。它倨傲地微微揚起胖下巴——咳咳,它要做出這個動作着實不易,燕燃要領悟到哪裡是下巴也確實需要過人的眼力,但是顯然她沒有,於是燕燃只看到它抖了抖‘肥’‘肥’短短的胖脖子——慵懶的小眼神兒瞟過“章彧”的臉,傲嬌地擡起了‘肉’呼呼的小胖爪子。
這個好懂!翻譯成喵喵語就是——“扶着朕”!
燕燃秒懂,立刻屁顛屁顛地跑過去伺候喵爺,寵物也是家庭的一份子,先搞定這隻胖貓試試手,待一會兒面對章彧他媽就不會‘露’餡兒了!
然而,現實是骨感的,她就這麼一動,電光石火之間周身氣質倏然一變,胖貓以與體型極不相符的迅捷速度刷得一下收回了爪子,目光犀利地看着“章彧”。
臥槽!不是吧,你家的貓也這麼開掛!
燕燃真是快要哭了,她在喵爺審視的目光下虎軀一震。這是拿錯劇本了吧,說好的不會‘露’餡呢?連寵物都騙不過還想騙過人家親媽?
章彧提醒道:“這是阿狸。它雖說很敏銳但也實在是很好收買。你不是趁我沒關注外面情況的時候偷偷去‘女’生纔去的零食鋪買了魚乾什麼的嗎?餵它吃它就絕對不會拆穿你,多喂點它就能出賣主人,比如幫你在我媽面前打掩護什麼的。總之,它就是個沒節‘操’的好幫手。”
但是燕燃顯然沒有抓住重點,她心存僥倖地狡辯道:“我纔沒有去什麼‘肥’‘肥’零食鋪!我答應過你要盡力維護你的形象噠!我纔沒有擠在一羣‘女’生中間買什麼果汁‘肉’脯、冰糖山楂、煙燻小黃魚……”
章彧涼涼看了她一眼說:“哦?這樣啊,看來昨天被朱有爲吃掉的‘肉’脯是天上掉下來的。”
“什麼?你把我的‘肉’脯給朱有爲啦?你腫麼可以這樣!”
“沒有全給,我只讓他吃了幾片。”
“嗚嗚,我買的剛剛好就是七天的量,你怎麼會懂吃貨的痛!”
“所以,你打算繼續糾結零食的事情,不打算管阿狸了嗎?”
果然,燕燃看見胖貓正眯着眼打量她,彷彿在確定這個披着主人皮的傢伙是不是猴子請來逗‘逼’的。
燕燃立馬拿出最佳狀態,瞬間點亮演繹技能——
“阿狸!你忘記我了嗎?我是你滴好兄弟阿尨啊!”說着,她迅速掏出了藏在書包夾層裡的魚乾,十指靈活地拆開了一小袋真空包裝,:“俺請你吃魚乾哦!”
阿狸起先還能維持住高冷姿態,但隨着真空包裝袋被撕開,煙燻魚乾的香味漸漸瀰漫開來,它只遲疑了半秒甚至更短的時間,便如章彧所說的一般“叛變”了。
阿狸很高興,終於吃到魚乾了。因爲“喵心大悅”,就連疑似猴子間諜的假阿尨企圖趁機撫‘摸’它的胖腦袋的越軌行爲都恩准了。
燕燃手上是暖融融的觸覺,心底彷彿也長出軟軟的絨‘毛’來,她又拆了一袋魚乾,一邊愛撫胖貓一邊趁機洗腦:“阿狸,記住我哦,我是那個會給你魚乾吃的好阿尨!我們是阿貓阿狗快樂一家人!”
“夠了!”章彧忍無可忍。但他的聲音卻被一陣輕笑聲打斷了。燕燃聞聲回頭——
只見一個年約三十左右的大美人笑盈盈地望過來,她穿着簡單的一字領連衣裙,‘露’出天鵝般修長優雅的脖頸,眼睛猶如墨染一般深邃‘迷’人。十足御姐範!即使是這樣簡約的裙子,穿着她身上也如同微服‘私’訪的‘女’王!
美人開口了,聲音也美得如同沉靜純粹的瓦爾登湖:“阿尨,你看起來倒是開朗了很多。”
燕燃還在呆呆發着愣,章彧提醒道:“快點叫媽。”
“媽。”等等,怎麼有種怪怪的感覺……難道是因爲還沒收改口費?
“十一假期我順便也給家裡保姆放了個假,今天老媽我親自下廚,兒子,期待嗎?”
“恩恩。”燕燃乖乖點頭,她還沉浸在巨大的震撼中沒有回神。從章彧的隻言片語中,她機智地推斷出他父母目前可能真正婚變,並且他的父親是過錯方。於是,燕燃便想當然地將章彧的母親定位成了那種溫婉的、傳統的、柔弱的婚姻受害方‘女’‘性’形象。沒想到,這明明就是霸氣側漏的‘女’王型御姐嘛!難怪,她之前在網上看到過章彧父親的照片,她就一直覺得章教授那種溫和儒雅的氣質跟章彧絲毫不像,原來這廝身上的凜冽氣勢和深邃眸光全都遺傳自母親啊!
“怎麼呆呆的?書讀傻了嗎?快把玄關的行李背上去收拾了。”御姐幹練地下達了指令。
“好噠!”燕燃萌萌噠回答道,面對長輩她總是忍不住變得軟軟的可人疼的模樣。
‘女’王似乎驚詫地看了她一眼,似乎在疑‘惑’兒子怎麼變成軟綿綿的小棉襖了。
燕燃嫋嫋婷婷地走到玄關處,柔柔地背起行李,又緩緩地走到了樓梯口。擡腳要上樓的時候似乎想到了什麼,回頭衝早已目瞪口呆的‘女’王甜甜一笑:“麻麻,那我先上樓咯?”
麻麻?!
嗚嗚,感動。兒子已經多久沒有軟軟地叫“麻麻”了?自從口齒清晰以後就再也沒有過了吧,長大後更是隻會硬邦邦地叫“媽”了,連疊詞都不用!這幾個月到底發生了什麼?不會是因爲我和他爸的事情打擊太大,直接就變態了吧?但是,剛剛明明看到他比以往都開朗多了,身上的氣質也是輕鬆愉悅的,似乎已經完全接受大人們的決定了。
總體來說‘女’王對這個軟綿綿的兒子是滿意的,總比‘陰’沉沉的好是吧?雖然章彧平日裡表現得比一般小孩沉穩,但面對他一直以來視爲道德楷模的父親的出軌行爲,他的反應卻格外的‘激’烈,表現得純然還是個小小少年。他甚至因爲無法接受現實而選擇了去h市一中寄宿。
有那麼一段時間,她非常擔心他,她甚至有考慮過要不要先將離婚程序緩一緩,等章彧心智更加成熟堅韌的時候再辦。但是,她很快否決了這個想法,她太瞭解自己的兒子了!‘女’王有些驕傲地想,她的阿尨是這個世界上最優秀的少年!他絕不會希望自己虛幻的幸福建立在父母尷尬痛苦的婚姻之上,他也不會就此消沉將自己的前程當做兒戲。她唯一擔心的是,章彧他原本就過於理‘性’了,如果又疊加上少年時父母婚變的負面影響,她擔心他會失去愛的能力,內心變得荒蕪又空茫。
不過,她最擔心的事情並沒有發生不是嗎?阿尨甚至比以前更加開朗了,看來幾個月的寄宿生活給他帶來了不少積極影響。也許,她的小阿尨在學校裡遭遇了一個如同小太陽一般快樂的‘女’孩呢!畢竟,只有愛情有着這樣神奇又偉大的魔力能夠改變人的‘性’格吧!
‘女’王已經徹底想歪了……
她的小阿尨的確是“遭遇”了一個燃燒的逗‘逼’,以至於他整個人都‘精’分了,白天別說‘性’格了,就連‘性’別、人格都改變得徹徹底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