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律師一口喝光白瓷杯裡的茶水,一言不發。
吃過午餐,童熙接到了廉榆陽的電話。“熙熙,下午有沒有空?”
童熙正準備坐進安律師的車子,接到電話時,手搭在門把上,她猶豫了一下彎下腰,隔着副駕看向把着方向盤的安律師。
沒有避諱手機那端的廉榆陽,直接說:“安叔叔,你先走吧,我還有事。”
安律師瞟了眼她還保持着通話的手機,點點頭,“那你自己小心一些。”
“嗯。”她將車門關嚴,亭亭玉立的身子後退兩步站着,目視着安律師的車子離開。
她說:“剛和一個長輩吃完飯,有空,怎麼了?”
“下午約了攝影師,要不要去照婚紗照?”
童熙一臉淡定沉着的表情僵滯了一秒。
頃刻間仿似湖面有了皸裂的跡象。
她擡起眼,淡然的看了看眼前漂浮在空氣裡的塵埃,
沒有持續多久的沉默,在他覺察出異樣之前答應了下來:“我現在在西環路的酒店門口,你來接我好嗎。”
“可以的,你等着我。”
“......嗯。”
童熙按下掛斷鍵的時候,那端早已經結束了通話。
手機從耳畔拿走的時候,空茫而冗長的嘟聲鑽進耳郭裡,直達鼓膜深處。
就好像此刻她堪比浮萍般沒有定性,也沒有歸宿的心。
終於......
一切都該塵埃落定。
就算思想上再有任何躁動,也都無濟於事,有些事情一旦開了頭,便如同離弦的劍,再也沒有回頭之勢。
她早該認命。
雖然不愛廉榆陽,但是作爲老公的人選,絕對是無可挑剔的。
思忖間,一輛黑色的轎車緩緩停在面前一米遠的位置。
童熙眼尾挑了下,一眼看去時,降下的車窗裡露出廉榆陽刀削斧鑿般的俊容。
她走過去,拉開副駕的門坐進去,拉過安全帶準備扣上時,看見他扶在手剎上是右手手腕上有青紫的印記,眼色頓時一沉,又若無其事的扣上。
車子啓動時,往左後側調頭。
“中午吃了什麼?”
童熙側眼望了望他,聽他說話時聲調有那麼點的溫潤爾雅,知道他只是隨口一問,以免車廂裡太過安靜,相互之間會有些尷尬。
“都是些偏素菜的東西,我這個長輩到了中年患了些小病,忌大魚大肉。”
“吃素菜好,總是大魚大肉的膩得慌,我知道有家寺廟的素齋不錯,你要是感興趣的話,挑個時間我們一起去。”
他雙手把着方向盤,襯衫和西裝的袖口比平日裡更加規矩和嚴謹,骨節修長的手輕叩在把手上,眼角餘光側過來睨了她一眼。
眉眼間隱着一層淡然而柔和的笑意。
童熙張了張脣畔,說話時一瞬結巴,抿了下脣,才點頭,“等你有時間了再說吧。”
她看了他一眼,心裡正在猶豫,想着便問出口:“今天就拍婚紗照?”
廉榆陽聽出她語氣裡遲鈍了一瞬,不動聲色的掠了一眼,掃見她臉上不鹹不淡的神色,原本也不是特別高昂的情緒驀然就有些淡化了。
不自禁的翹起右手食指,在方向盤上點了點,“今天先去試婚紗,選幾套你滿意的,我看天氣不是很好,等哪天出太陽了再去拍,預約的攝影師說在戶外拍攝的效果比較好。”
聽他這麼說,童熙心裡首先反應的竟然是鬆了一口氣。
隨即攸的想到了那次在婚紗店裡和裴堇年更衣室裡的那一幕。
臉頰情不自禁的染上了酡紅的顏色。
呼吸似乎也顯得灼重而逼仄。
尤其身旁還坐着廉榆陽,更覺得有種心虛冒頭。
她只是淡淡的點頭,再發出一個擬聲詞,然後便不言不語,臉別向窗外,空茫的視線似有若無的看着倒退的人和樹木,思緒一點點放空。
車在婚紗店前停下。
童熙下車,擡眼看着頭頂白色爲幕景,字體爲粉紅的店名。
愛諾婚紗。
愛和承諾,是這世上最沉重也最虛無縹緲的東西。
她不知道廉榆陽是精心挑選過的,還是隻是湊巧而已。
踏進婚紗店的腳步竟有些沉重起來。
隔着婚紗店十米遠的斜對面,安靜的停着一輛枚紅色的轎車,隱匿在一排臨時停車位上。
坐在駕駛座上的陳思思雙手把着方向盤,力道大得骨骼分明可見,她幾乎是用着帶着仇視意味的眼神,遙遙盯着巨大櫥窗內一襲白色婚紗裹身的童熙,以及童熙不遠處雙目癡戀的看着她的廉榆陽。
心裡一股氣怒怎麼也壓制不住。
她用力一掌拍在方向盤上,咬牙道:“我真是看不出她有哪裡好,至於讓廉榆陽對她這麼死心塌地的,一個被男人睡爛了的賤女人,有什麼好值得珍惜的。”
話一落聲,嘴上立即掩來一隻纖細白皙的手。
低吟婉轉的女聲在耳畔邊響起:“你怎麼學會說這些髒話了,要是讓爸爸知道了,不是又要訓你了。”
陳思思揮手擋開了,塗着裸色口紅的雙脣一開一合:“姐姐,我是在爲你抱不平。”
況且,她會的罵人的話,也只有這幾句而已。
雖然少,但毒。
視線收回來,定在身旁這位表情上沒有多大起伏的女人臉上:“他本來是你的。”
顧安冉的臉色忽然變得哀婉,隔着一段距離,看着櫥窗裡那位美得一絲不苟的女人,皺了皺眉,算是清秀的五官驀然澀了一下。
“或許,那纔是她的真愛吧......”
她的腦海裡,持續迴盪着偷聽到的那句——
童熙是到目前爲止唯一讓我心動的女人。
他說的是唯一......
那她這個未婚妻,廉家認定了的準兒媳,算是什麼......
就像一個笑話。
想到此,顧安冉懨懨的靠回椅背裡,胸口起伏得厲害,聲線有些微弱:“走吧思思,我不想再看了。”
陳思思瞪大了眼,以爲顧安冉至少會衝進去宣誓自己正宮主子的地位,好讓那個賤人下不來臺,卻沒想到她竟然瑟縮了。
“憑什麼呀,走,姐,我陪你進去!”
她一把抓住顧安冉的手,竟觸手冰涼,像是握到了一團棉花,軟搭搭的任由她捏在掌心裡。
擡頭,驚詫的看見顧安冉一張泛白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