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堇年最後落下一子,已經贏了三盤。
“臭小子,一點也不讓讓你老子,繼續,今晚上殺不贏你不準睡覺。”
裴堇年慢條斯理的擡了擡眼,置與棋盤邊緣的手敲了敲,脣角微微捻出個笑弧來,取了放在旁邊的手巾擦了擦手,“爸,放一晚上的水,也不是個技術活,你確定?”
“你......!”裴書厚被他的動作和話給激怒,老臉禁不住一紅。
裴堇年嘴角一絲淺淡的笑漸漸消泯,低沉着語聲:“好了,下次再回來陪你下,明天一早的飛機,不想沒精神。”
這話無疑是說服了裴書厚。
他掃了一眼坐在地毯上和生生玩積木的童熙,才晚上九點,眼皮就聳搭聳搭的了,眼瞼下皆是疲態。
他轉眸瞪了裴堇年一眼,要不是心疼他的童熙,這盤心知肚明的棋局也不會這麼早結束,他嘆一口氣,“上樓去吧。”
裴堇年噓聲應了,直接把童熙從地上抱起來。
“媽,送生生回房間休息吧,你也早點睡。”
溫慈正在追八點檔的連續劇,聞言頭都沒擡,隨便應兩聲:“好的好的。”
童熙早在聽見他和裴書厚要散場的對話時,強撐着打起了精神,突然被他橫抱起來,反倒不敢吭聲了,索性裝成困頓的模樣,頭低進他胸膛裡,上樓梯時,視線擦過他的胳膊往下看。
溫慈牽着生生,吩咐傭人把積木收好,就要上樓,裴書厚還在整理黑白棋子,像是意猶未盡。
她能看得出,裴書厚嘴硬心軟,想要留人又開不了口,放水給裴堇年,變相纏着要下棋,其實也不過是想多看兩眼罷了。
童熙擡頭看着裴堇年線條分明的下顎,思忖半響,說:“三哥,要不我們再待幾天?”
“待幾天也是要走的,你捨不得,我抽空再帶你回來。”
童熙心裡突然有處地方空落落的,她一抿脣,一咬牙,輕聲道:“那......我可以帶生生走嗎?”
她問話時兩個眼睛瞄着裴堇年的表情,多多少少帶了點小心翼翼,但是難捨的心緒卻是真真實實的。
裴堇年眯縫着眼瞧她,狹長的鳳眼眼尾微翹,“相處了兩個星期,就這麼寵他了?”
“畢竟是我的孩子......”童熙說的有些底氣不足,雙頰上現了羞愧的緋色,“可能是因爲血緣的關係,雖然我忘記了,心裡還是有感覺,母愛是最做不了假的。”
裴堇年深凝着她,黢黑的眸子裡看不出波瀾,一瞬不瞬下睇的視線,含着絲絲透徹的疼惜,清幽的嗓音緩緩響起:“這不是你的錯,你再這麼自責,小心我一輩子鎖着你。”
童熙微垂的眼睫顫了兩下,擡眸目視着他,眼眶內終於浮動開了笑意:“知道你是想讓我開心。”
才說這些來安慰她。
童熙困得很,一沾枕頭就睡過去了,半夢半醒間似乎感覺有道光影打在了窗戶上,晃到了眼瞼,她閉着眼睛眯了眯。
半夜睡醒一覺,童熙有些口渴,習慣性的摸了摸身旁,想要叫裴堇年去倒杯水,觸手卻是一片冰涼。
她腦子一懵,霎時清醒了過來,在一室黑暗裡睜開眼,恍惚了幾秒,然後側頭去看。
連枕頭都沒有塌陷過的痕跡,她睡得沉,也沒有注意裴堇年是去洗澡了還是出去了,突然醒來了沒看見人,心裡微微的有點不舒服,可能是因爲懷孕了,黏人得很。
童熙撐着上身坐起來,手骨抵了抵晴明穴,掀開被子下牀,拿了水杯要下樓去接水。
門一開,隔壁同時傳來清脆的響聲。
生生抱着有他半人高的兔子玩偶,從門口探出頭來,一雙葡萄般的眼睛立即就掃到了童熙,小臉兒上頓時掛上欣喜的神情,蹬着小短腿跑出來。
“媽媽,你睡不着麼?”
童熙看着他身上的卡通睡衣,和沒有一點糟亂的髮型,顯然是沒有睡過的。
她握在杯壁上的手一下子就攥緊了。
蹲下身,曲起手在生生臉蛋上颳了一下,“是啊,睡不着呢,生生也是?”
“嗯嗯,媽媽你過來,我們看故事書好不好?”
他大睜着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雙眶內盈着水光,滿眼期待的看着她。
童熙不忍心,騰出一隻手來給他牽,一大一小鑽回了生生的房間。
他託着童熙的手坐在臥室中央的爬爬墊上,小眼神一擡一擡,忽然神秘兮兮的說:“其實我知道媽媽沒有睡呢。”
童熙正疑惑着,他嘻嘻的笑,“媽媽沒有爸爸在身邊是睡不着的,爸爸被大伯父叫去了,生生就來陪媽媽啦。”
“你大伯父?”童熙晃了一下神,微微訝異,“裴雲深?”
“是呢,今天大伯父回來得好早。”
童熙眉心狠狠蹙了一下,突兀的想起到裴家的第一天,裴雲深言語間對裴堇年的排斥和敵意,自然便覺得他們沒有共同語言,他特意來將人叫走,能不出事纔怪。
此時,後花園人工開鑿的湖泊前,立着兩道挺拔的身影,悄靜的氛圍彌散在空氣裡,不聞一點聲音,詭異的靜得可怕。
“你就沒有什麼好解釋的?”突的,裴雲深低冷厚重的聲音在旁側重重的砸下。
裴堇年側過臉,涼薄的眼神落了下去:“三年了,你裴首長一直在查也沒查到的事,就急了?”
“你別給我裝傻充愣的,除了你,誰能有本事在我眼皮子底下把事情瞞得密不透風。”
“擡舉了。”
“你!”裴雲深氣怒在心,氣質上頓時就繃不住了,沉冷的聲音再度重複:“我再說一遍,你想走可以,那個女人留下。”
裴堇年側身站在哪裡,渾身森冷的氣場過於滲人,眉頭似蹙未蹙,卻也輕而易舉的散發出了不怒自威的感覺。
隱在暗夜裡黢黑的雙眸內綴了一點白光,語氣生硬:“辦不到,你敢動她,試試看。”
裴雲深驀的狠盯他一眼:“三年前她犯下命案,真的就不打算殺人償命了?你又能包庇得了她到幾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