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堇年眉目平展,黑瞳內卻幾不可察的跳了一下,深沉而內斂的眸中劃過一道漠然,微眯着眸注視着前方的路況,眼神逐漸沉了下去。
洛璃並不在意,她坐着的角度,恰好能從後視鏡裡看見他深邃的墨眸,精緻的五官挽開一抹淡笑:“我說喜歡看你穿黑色,你當真就穿了二十多年,沒想到你還記着。”
“是麼,巧合罷了,抱歉。”
洛璃捏着拳頭,指甲嵌進了掌心裡,暗暗的握了握,仿似根本沒有覺察出裴堇年刻意的疏離。
“沒關係。”
她這別有深意的三個字,不知道是在說給自己聽,還是說給車廂裡的另外兩個人聽。
童熙一直安靜的聽着,但卻一點都不安分,薯條咬得咯嘣響,故意在兩人話語停頓的間隙,將薯條往裴堇年的方向伸過去:“吃麼?”
裴堇年側睨她一眼,冷冽的俊臉突然浮現出了一絲暖意。
恰在這時,一個小孩從樹林裡衝了出來,差點撞到車頭,關鍵時候,裴堇年來不及剎車,反應迅速的將車子往左拐,巨大的衝力,即便是扣着安全帶,童熙的身子也往左邊摔去,腦袋碰到了他肩膀上,撞得頭暈眼花,薯條也撒得到處都是。
“童熙!”
洛璃厲聲的呵斥:“堇年在開車,你鬧什麼鬧,還這麼不知道分寸嗎!”
童熙還沒緩過勁來,冷不丁的被呵斥一頓,心裡很不爽,視線恢復清明之後,第一眼看的,卻是那個小孩,他的家長及時將他拽了回去,正在嚴厲的訓斥。
裴堇年解了安全帶,側身過來看童熙:“撞到了哪裡?”
童熙性格很欠,一聽他這麼關切着,立馬扁着小嘴裝委屈,擡手往額頭上指了一下,“你肩膀好硬,我以爲骨頭都碎了。”
“過來點,我看看。”
裴堇年將她的中分捲髮從額頭中央再往旁邊分開了些,勾到耳朵後,壓了壓,指腹按揉着童熙的額頭,果然見到青了一小塊。
“疼不疼?”
童熙沒什麼感覺,卻在對上他沉沉的雙目時,後知後覺的怪叫了一聲:“啊!就是這裡疼!”
“我按的是邊緣。”
童熙臉上一訕,梗着脖子嘴硬:“邊緣也疼。”
“夠了童熙!”
洛璃心裡很不舒服,擺明了童熙就是裝出來的,卻還在這裡故作姿態,“如果你不胡鬧,堇年就不會沒有注意到那個小孩,你自己看看,車子還有一點距離就撞到了樹幹......”
“行了。”
裴堇年冷聲打斷她:“就算她胡鬧,也是我允許的,輪不到你來教訓。”
“你......”
洛璃塗着粉紫色的脣被咬得發白,臉上那抹緋紅不知是怒氣趨勢,還是因爲被羞辱,她勾脣譏誚的笑了一聲:“是啊,你一直都寵她,再大的錯在你眼裡也只是玩鬧。”
童熙眉眼一顫,竟然覺得自己有些過分了。
她輕嘆了一口氣,指了指車窗外:“那個家長牽着孩子過來了,看來是要來道歉的。”
裴堇年一眼也未側,深眸鎖着她的臉,“真的沒事?”
她搖頭:“真沒有,綁着安全帶呢。”
“好。”
他傾身過來,遒勁的手臂橫過她的胳膊,親自拉扯過安全帶,替她扣上。
近在咫尺的距離,童熙聞到他身上清冽的鬚後水的味道,和那絲已經淡若無形的菸草味,情不自禁的,捧住了他的臉,在他脣上親了一口。
“謝謝老公。”
一頓,又補充:“我乖乖的。”
不鬧了。
裴堇年略責的看了她一眼,颳了一下她挺翹的鼻尖:“淘氣,坐好了。”
她嗯了一聲,端正身子,裴堇年已然將車驅動,順着小道緩緩往馬路上開。
裴堇年不需要聽見任何道歉或感謝的話,他適應不來那樣的彆扭,就這麼直接走掉纔是他的風格。
童熙的那聲謝謝,只有他們兩人能懂。
謝的,是他明知道她心裡在彆扭什麼,在洛璃面前給足了她面子,維護她,和將她擺正在裴太太的位置上,顯然後者更能戳中她的心窩子。
這種縱容不是第一次,卻讓她畢生都難忘,若不過太過坦蕩,怎麼會將對她的疼愛做得這麼熟稔,完全和兩人私底下的相處沒有區別,卻又留着一絲,在外人面前的禮貌。
洛璃看着前座的兩人舉止親密的互動,修得尖利的指甲掐着掌心,心臟處隱約有股疼痛被放大,呈花開之勢迅速的蔓延至四肢百骸,皮肉骨血,疼的鑽心。
車子在音樂廳門口停下。
意外的是,場外聚了一大批的記者,童熙在車停穩的時候,就注意到了led屏幕上滾動的海報,來了不少殿堂級的音樂家。
她暗暗咂舌,洛璃能夠混到這個地步,實力已然不容小覷,拋開她對裴堇年虎視眈眈,其實是一個完美的女人。
洛璃從車上下來,一身紫色的流蘇長裙,搭配着側分的長卷發,很快便吸引了大批記者的注意,紛紛往這邊涌了過來,隨時待命的保鏢搶前一步,已經將洛璃圍在了安全範圍內。
童熙收回眼,淡淡的壓了壓脣角。
裴堇年凝着她的臉色,好笑道:“不是瞎鬧麼,這會兒膽子怯了?”
“誰說我膽怯了!”
童熙就像是被踩了尾巴,要不是因爲坐着,這會兒能跳起來。
她是沒想到陣仗這麼大,居然有記者守着。
童熙深吸了一口氣,正要推門下車,裴堇年忽然傾身過來,扣着她的指尖,將車門關攏,說了句等着,便從另一側下車,繞過車頭,把童熙從車上接了下來。
原本已經簇擁着洛璃走遠的記者瞥到了裴堇年,忽然又圍了回來,懼着裴堇年在商場上的地位,和裴家這個大背景,那些個長槍短炮沒敢湊得太近。
“裴堇年先生,聽說你和洛璃小姐是多年的好友,這次同乘一輛車過來,是特地過來看她演奏的麼?”
“坊間傳聞,您和洛璃小姐是初戀男女的關係,現在是否還有留戀?”
“你們從戀人變爲朋友,請問您的太太是否會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