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一兮這次遇到的是一個香港導演,很早就介入了劇本環節,經常和她們開會。
趙七七幾乎每天都要吐槽,導演的要求有多高、思路有多奇怪……但是顧一兮接觸下來,覺得導演是一個非常好溝通的人。
趙七七十分不解,抓耳撓腮地想:爲什麼呢?爲什麼呢?
最後是導演自己給出了答案,因爲顧一兮給他發短信或者郵件的時候都會把簡體字轉換成繁體字,他覺得充分受到了尊重,所以也回以同樣的尊重。
顧一兮看到這樣的答案,再安靜的性子都忍不住笑起來,趙七七更是氣急敗壞,“你看,我就說他思路很奇怪吧!”
顧一兮雙腳盤起來,坐在沙發上,一邊和趙七七打電話,一邊看着窗外光禿禿的樹木。直到電話打完,她準備做飯去了,一轉身,臉上就被某人輕輕偷襲了。
她愣在那裡,傻傻問他:“幹嗎啊?”
他親了她一下,她問他幹嗎?嚴涼被她的樣子逗樂了,道:“沒幹嗎,你臉上有蚊子,我給你拍蚊子呢。”
顧一兮破天荒地嘟了嘟嘴,把嚴涼萌煞了。
她從沙發上下來,道:“我去做飯。”
嚴涼道:“我正好也忙完了,可以給你打下手。”
顧一兮不置可否地走在前面,心想:你哪裡會打下手啊?不搗亂已經很好了。上一回嚴涼進廚房,在蔬菜裡放了三勺鹽,再上一回,蒸蛋的時候竟然都忘記放水……
“你這一次要是再做錯事,我會把你趕出廚房的。”
“你的語言能力進步好快啊,這句話這麼長,一個磕巴都沒有。”嚴涼說着,聲音柔軟下來,“一兮,你明白的,我只是想離你近一點。”
顧一兮的心驟然軟下來,無論多少次,面對他這樣的直白和坦言,她都會覺得突然心跳加快。
曾經的情感經歷是一場空白,在遇到嚴涼之前,顧一兮從來沒有想過,自己的生命中還會出現愛情。她以爲,夏語冰的死,已經帶走了她對這兩個字眼的所有期許,但就是能有人,把她從層層灰燼中挖了出來。
她喜歡和他在一起,如果這樣過一輩子,都是很好很好的。
顧一兮手下切着土豆,輕輕問道:“嚴涼,你以前,爲什麼會喜歡她?”
嚴涼正在給土豆削皮,聽到這句問話,訝然轉過頭來看着顧一兮,他知道她說的是夏語冰。他曾經告訴顧一兮,從小到大,只喜歡過兩個人。以前是夏語冰,現在是顧一兮。
“一兮,你是不是又多想了?我當初確實喜歡她,但後來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又過了這麼些年,早就淡了。”他放下手中的土豆,擦乾淨了手,從背後環抱住顧一兮,“你這麼一問又讓我緊張了。”
顧一兮道:“我沒有多想,只是好奇,你喜歡的好像是同一個類型。”以前顧媽媽就一直說,她和夏語冰除了長相,脾氣性子一個樣。
她沒料到這話似是觸到了嚴涼的神經,他緊了緊手,道:“不像,一點都不像。”
顧一兮還想說話,被嚴涼快速制止了。嗯,用嘴。
手中土豆滾到了地上,濺了一地水花。
她就知道,不能讓嚴涼進廚房的。
紀唯最近一直在回憶他和夏語冰的過往,從最初的相識,到最後的分離。他心中如同翻涌着一股劇烈的浪潮,只要停止回憶,這浪潮就要將他吞噬。
他從來沒有像這段時間一樣,這樣愛着夏語冰,從來沒有——儘管她已經不在。
夏語冰給了他今生最幸福的時光,從塞上邊境,到繁華都市,他們去過很多地方,約定好要把這個世界都走遍。紀唯那麼愛她,但爲了自己的私心,還是懇求她做了一件不願意做的事情——接近嚴涼,幫他查嚴家的賬。
紀唯的父親因嚴敬而死,後來嚴家雖走上正道,但紀唯堅信,一定還有黑賬。
他知道嚴涼看夏語冰的眼神中暗含的歡喜,狠狠心,設了一個局,卻沒有想到,最終把自己困在了裡面。
劉梓心的出現打亂了紀唯的所有計劃,他更沒有料到,夏語冰最終對他說出了不忍二字。因爲感覺到嚴涼的身心真意,她沒有辦法再按照紀唯的要求執行下去。紀唯深陷於自己的計劃之中,不停地給自己暗示:夏語冰愛上嚴涼了。
直至最後,劉梓心和李松鶴策劃了那一場交易,但他們的目的沒有達成,反而是夏語冰,成了最大的受害者。
紀唯聽到夏語冰死去的消息時,覺得置身於冰窖一般,從身到心都是冰涼的。她竟然爲了嚴涼去死!他曾經有多愛她,現在就有多恨她,但是再怎麼恨都沒有用,他再也見不到她了。回想起最後一次見面,還是三個月前,夏語冰雙眼泛紅地看着他,可他竟然沒有給予絲毫迴應。
夏語冰對紀唯說的最後一句話是:“你一定會後悔的!”
是啊,他真的後悔了,尤其是當知道顧嬰是自己的親生兒子後,他恨不得用整個後半輩子的時間去彌補。
但是他彌補不了,甚至再過很多年,他會連她的聲音和樣貌都不記得……
紀唯一想到這裡,渾身的骨頭都疼起來,他靜默地在黑暗中蜷縮起來,把臉頰貼着地面。
恍惚中看見夏語冰,穿着件碎花連衣裙走在冰面上,他在後面追啊追,怎麼也追不上。耳中全是她的笑聲,“紀唯,你跑快點啊!怎麼那麼慢!”他不顧腳下冰塊碎裂的聲音,奮力往前跑,可兩人之間的距離還是越來越遠。
不知過了多久,紀唯只覺得臉上一片冰冷,貼着地面的身體幾乎僵硬,他動了動手,支撐着從地上爬起來。
吵醒他的是一陣電話鈴聲,在這夜深人靜中,顯得十分突兀。
號碼是一個陌生來電。
紀唯接起,“哪位?”
一個柔軟的嗓音傳來:“紀先生,我是時亦歡。”
紀唯站起身,走了幾步,問道:“大明星啊,找我什麼事?”
時亦歡毫不忌諱地直言道:“六年前,你、我、劉梓心、還有李松鶴,不謀而合之下,做了一件事情,紀先生還記得吧?”
紀唯的手慢慢收緊,時亦歡,這個人,以夏語冰好友的名義,將她推向了萬劫不復。
“時小姐,你想說什麼?”
“雖然說是無心之失,但當年的事情,畢竟有我一份。”時亦歡沉默了一會兒,問道:“如果眼下我們的目的相同,我背後還站着劉梓心和李松鶴,紀先生,願不願意一起合作?”
紀唯明白了,劉梓心又一次出現,這一次,她的準備更加充分,勢必要斷了嚴涼的所有後路。
紀唯思索了一陣,時亦歡追問道:“紀唯,事已至此,你還怕什麼呢?”
是啊,他怕什麼呢。當一個人無比篤定自己要做什麼的時候,他就無所畏懼。
紀唯覺得,他知道該怎麼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