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未婚妻。”
顧一兮又臉紅了,輕聲道:“早。”
剛說完,外面就有人敲門。
“一兮,你是不是生病了啊?”
嚴涼聽到這個港腔十足的聲音,皺了皺眉頭。
顧一兮忙解釋道:“是我們的導演,每天早上約好討論劇情的,我是不是……遲到了?”她一看時間,忙起來穿衣服。
嚴涼也隨之起身,道:“你們導演也太能折騰,大清早的擾人清夢。”
顧一兮背轉過身去穿內衣,道:“什麼清夢,分明都起來了。”
嚴涼看着她白皙的背部,不自覺地深吸了口氣,感覺自己要流鼻血了……清晨暖暖的陽光從窗簾的縫隙間透進來,照在她的頭髮上,簡直美不勝收。
嚴涼看她換好了衣服,起身去開門。
顧一兮聽到開門聲,想要阻止已經來不及,“喂,嚴涼……”
嚴涼對着門外驚訝的導演笑笑:“早。”
導演隨即呵呵一笑:“早……您是一兮的男朋友?”
“未婚夫。”
“哦……”導演十分不好意思,“打擾、打擾了。”
顧一兮臉紅得都不敢轉過去。
導演一走,她氣呼呼看着嚴涼,道:“你怎麼這樣啊!”
“我怎麼樣了?”嚴涼十分泰然,道:“這是在捍衛我的所有權。”
顧一兮指着脖子上的紅印,道:“這個也是?”
嚴涼笑笑:“被你發現了。”
這麼明顯,怎麼可能看不見!她昨天睡得早,要不是剛纔照鏡子看到,一會兒可要被人笑了。
嚴涼給她找了件高領的毛衣:“穿這件?”
顧一兮只好又換了衣服,一邊低低道,“幼稚!”
嚴涼眨眨眼睛,彷彿在表示,我就是幼稚了。
換好衣服,顧一兮準備出門,看嚴涼一臉不太情願地站在房門口,還是上前抱了抱他,道:“我開會去,不陪你吃早飯了。”
“不行。”嚴涼一邊幫她整理頭髮,一邊道,“我買了給你送過去。”
“不用,組裡有,助理會拿上來的。”
嚴涼想了想,還是有些不捨,道:“親一下。”
顧一兮微微蹭了蹭他的下巴,嚴涼很不滿意,依舊抱着她不放。她無奈,踮起腳在他脣上親了親,結果反被他托住了腦袋,深吻。
直到顧一兮喘不過氣去推開,才慢慢放開。
“再見,未婚妻。”
“再見……未婚夫。”
時亦歡對着鏡子化妝,昨夜沒有睡好,粉底抹了一層又一層,才蓋住了一臉的疲色。
唐一雋發來微信:“親愛的,今天的通告出來沒,忙不忙?”
時亦歡帶着柔柔的嗓音撒嬌:“忙啊……好忙,連着十場戲,七八頁紙呢。”
唐一雋道:“你認真拍戲,要不我今天去探班?”
“不用……大導演一過來呀,現場又要一團亂。我看明天的通告沒有戲,我們明天見?”
“好,明天見。”
掛了電話,助理有些不解,反覆在那裡看通告單,道:“這兩天不是都沒戲嗎?”
時亦歡沒理她,道:“放你兩天假。”
助理高興道:“謝謝時老師!”
時亦歡換了雙高跟鞋,對着鏡子看了看滿意的妝容,出門去了。
樓下,一輛路虎已經等在下面。
時亦歡上了後座,摘下墨鏡,問道:“去哪裡?”
坐在駕駛座上的李松鶴問道:“你真把我當司機了?”
時亦歡道:“交通事故顯示,副駕駛的死亡率最高,我一向不敢坐那裡的。”
李松鶴低低笑起來:“好,那我就當一回司機。”
路上有些堵車,時亦歡漫無目的地環顧四周,看得無聊了,乾脆戴上墨鏡睡覺。等她一覺醒來,看着李松鶴行駛的方向,微微有些驚愕。
李松鶴看到她醒了,笑問:“這裡,感覺熟悉吧?”
時亦歡放在腿邊的手,慢慢收緊。
轉眼已經到賓館樓下,李松鶴道:“還是那個房間,我猜你會喜歡。”
時亦歡勾起了嘴角,道:“我算是想開了,這世上沒一個好男人,我一樣要跟,倒不如跟了你。”
她的聲音又輕又軟,可墨鏡背後的眼神,卻越發冷了下來,逐漸失去焦距。
李松鶴顯得志得意滿,道:“我就喜歡看得開的人。”
時亦歡接上去:“是啊,早些年看得開就好了。”
二人一同下了車,李松鶴將鑰匙給了服務生,一手摟住時亦歡的腰部,道:“現在也不晚。”
時亦歡一路沉默着,到了房間,才放下包、摘了墨鏡,坐在沙發上看着李松鶴,道:“你有這樣的安排,也不早說。”
李松鶴將外套往架子上一放,開始解襯衫釦子,問道:“什麼意思?”
時亦歡嘆了口氣,道:“今天不方便。”
李松鶴停止了手中的動作,嘆道:“那真是可惜了。”
“不如我們看電視吧?”時亦歡說着拿起遙控器,一邊調臺一邊說,“最近有個我的戲在重播,你大概沒看過……”
她極力抑制住顫抖的手,找到了那個臺,電視機上,是她穿着鮮紅的嫁衣在拜堂的那一幕。
李松鶴嘖嘖出聲:“不好看,明明是我的人,奈何嫁作他人婦?”
他一手拿過時亦歡手中的遙控器,按了關機,隨後將遙控器隨手一扔,抱起了時亦歡。
時亦歡驚呼:“你幹嗎啊!”
李松鶴笑道:“我們可以玩點別的。”
他反手將人扔在牀上,點開了手機視頻,道:“脫。”
顧一兮開完一上午的會,感覺有些累,故事快到收尾了,每到這個最終環節,不免悲喜交加。她中午原本是和趙七七還有導演去吃飯,但樑景衍突然相邀,她考慮了一下,還是去了。
樑景衍看到顧一兮手上的戒指,震驚不已,道:“一兮,你這,不是用來騙我的吧……”
顧一兮道:“景衍,騙你何須下這麼大的血本?”
樑景衍默不作聲地看着她,心中惆悵。
顧一兮道:“我來時想和你說明白,不管怎樣,從始至終,我心中只有他一人。對不起,我之前就應該跟你說清楚……”
“說什麼對不起?”樑景衍道,“你之前就已經說得很清楚,是我自己不死心而已。”
他以爲只要自己很努力,就還是會有機會的,但終究,還是沒有走入她的世界。她真正在想什麼、做什麼,他其實從來就不知道。
這一頓飯吃得極爲沉默,顧一兮本就話不多,之前樑景衍還知道找話題,但現在心思太亂,竟也不知道要跟她說什麼了。
飯後,樑景衍將一張銀行卡放在桌上,道:“你之前給我的錢,全在上面。”
顧一兮面露驚愕,問道:“爲什麼還給我?”
樑景衍道:“園子的錢,嚴涼都打過來了。”
顧一兮道:“那也還有別的……”
“沒有了。”樑景衍道,“剩下的算作我給你們的份子錢。”
他沒有絲毫玩笑之意,認真地看着顧一兮,眸光清澈,道:“一兮,我曾真心實意喜歡過你,光爲着這一點,再厚的財禮,你也受得起。”
即便從今日開始你我兩訖,也無法磨滅,曾經那心中思緒如山洪決堤,從此我愛過的每一個人都像你。
他始終記得初見之時,她是他心中所期待的模樣,所以再次相遇的時候,執着地想要把曾經那人找回來。可情隨事移,她早已不是當年那個口無遮攔的小丫頭,終究還是晚了一步。
樑景衍豁然道:“一兮,祝你日後一切安好。”
顧一兮道:“謝謝,也祝你事事平順。”
再無多餘的話,樑景衍甚至覺得,這很可能是他們吃的最後一頓飯。
時亦歡回到劇組,拉開洗手間的門,對着盥洗池就開始吐,像是要把整個腸胃都清空一樣。
因爲房間的隔音效果不好,住在她隔壁的人再外面敲門,問道:“時老師,你不舒服嗎?要不要送你去醫院?”
時亦歡喊了一聲:“不用。”
她看着鏡子裡的自己,出門前精緻的妝容都已經化開了,滿臉的淚痕,縱橫交錯着,像是把整張臉分割成了一塊一塊的。
時亦歡想着,我可是著名的當紅女演員啊,怎麼可以這麼醜、這麼醜……但是很快,她心中又不停地重複着一個聲音:你完了,時亦歡,你完了,後面只剩下絕路了……
她渾身無力,整個人跪坐在地上。
邊上的手機傳來提示,唐一雋發來一張圖片。
以前每每看到這個名字,都會欣喜不已地打開手機看,但現在,她對這個名字產生了深深的恐懼和退縮,怕他知道,自己是多麼的不堪……
連着好幾張圖片發來,時亦歡突然害怕了,她顫抖着手點開內容,愣了幾秒鐘後,頓時放聲大哭起來。
唐一雋發來的,都是婚紗照片。附帶着一行字:寶貝,你看喜歡哪種樣式,要是都喜歡的話咱就都要了。
時亦歡想給唐一雋回個信息,剛觸到他的名字,就縮回了手。隔了一會兒,她又想給顧一兮打個電話,但想想她們之前的約定,不過是爲了拿到那個賬本,至於這中間她發生了什麼事情,又和顧一兮有什麼關係?她憑什麼要對她報以同情、幫她出謀劃策?纔不要讓任何人知道,纔不要讓任何人笑話……
她腦子一團亂,抱着自己蜷縮在地上,似夢非夢間,竟然想起了和唐一雋的第一個照面。
那時候她是個剛入行的小演員,化好妝、換好衣服,緊張地坐在門外候場。也像現在這樣的天氣,她穿着夏裝,外面套了件軍大衣,冷得瑟瑟發抖,嘴裡不停得吐出白氣。
前面那場戲的演員拍了十幾條,終於輪到導演喊下一場,她興奮地小跑過去,沒料到雙腿凍僵了,剛走幾步,就猛地摔了一跤。
現場皺眉的有、生氣她浪費時間的有、看笑話的有,可就是沒有扶她起來、問她疼不疼的。
她自己吃力地爬了起來,導演看她膝蓋摔傷了,十分不高興地皺眉,道:“摔成這樣了還怎麼演?副導,有沒有備用的,換演員!”
時亦歡的眼眶中,當即蓄滿了淚水,她戰戰兢兢地站在那裡,不敢出言反駁,卻又固執地沒有走開。
現場製片向她過來,她知道他會讓她趕緊走,痛苦地閉上了眼睛。
可就在這個時候,不遠處一個低低的嗓音說道:“導演,我換一下機位吧,不會帶到她的傷口。”
導演想了想,道:“也行,那就別浪費時間了。”
時亦歡還站在原地,怔怔然望去,這麼冷的天,那人只穿一件毛衣,還卷着袖子,露出白白淨淨的手臂,手裡舉着攝影機。
見她發愣,那人提醒道:“還不快把眼淚擦乾淨。”
時亦歡立馬擦了眼淚,拿出自己的小鏡子快速補妝。
那場戲拍得很順利,一條過,事後她想向他說聲謝謝,他卻已經扛着機子走了。
這之後,他們又有過幾次合作機會,她一步步從龍套到配角、又從配角到主角……甚至有時候,他們就坐在一張桌子上吃飯,但那句謝謝,卻始終沒來得及說出口。
直到六年後的再次相遇,他是新銳導演、她是再度復出的主演,他們之間的話才漸漸多起來。
再後來,他們說過“在一起吧”、“我喜歡你”、“我愛你”……也始終沒有說那句謝謝。
時亦歡難過地又哭了起來,她怕接下來面臨的,是要跟他說……對不起。
人生際遇如此,落棋無悔,沒有重新來過。她只有擦乾眼淚,繼續往前走。就如那歌中所言,其實我再去愛惜你,又有何用,難道這次我抱緊你,未必落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