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宓閉了閉眼睛,卻避不開舊日的幻影,曾經藏在最黑暗、最隱秘的角落裡,幾乎以爲消失的記憶,突然造訪,盤旋不去。
原來時間不是讓人忘了痛,而是讓人習慣了痛。
可是憑什麼?那個打碎花瓶的人,憑什麼要無端端地揭開她心底的傷疤!
都說孕婦脾氣大,這種痛令她莫名地憤怒起來,她跑回屋裡給快遞員打電話質問:“喂?你是郵遞員嗎?你知不知道你把我的花盆打碎了?你知不知道那是別人送我的花盆啊!過去的每一週,我都會收到一個花盆,它們每一個都是那麼漂亮那麼完整。可是現在它卻被你打碎了。你知不知道,它碎了就再也回不來了!”
電話裡面一陣寂靜,以爲是對方被自己罵傻了,田宓忽然又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她是不是太無理取鬧了,不過是一個花瓶,她至於這麼激動嗎?
她差點就要掛電話了,可是忽然之間,溫和而又隱隱低啞的聲音卻突兀地在她的耳畔響起:“破碎的花瓶可能再也無法復原,可是花瓶裡的花朵還在,只要你再買一個花瓶,把它種在裡面,它還是會重新綻放的。”
田宓的心臟忽然猛烈地激跳起來,這個聲音實在是太熟悉了,她禁不住問他:“你是誰?”
那個聲音又頓了一下,彷彿是在醞釀着某種奇異的情緒,然後,又緩緩地開口:“田宓……我回來了。”
“楊錚?”遲疑着吐出這個幾近生澀的名字,田宓難以置信地捂住自己的嘴,大滴大滴的眼淚順着她的臉頰淌下,她努力深深呼吸了好幾次,才勉強着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你在哪?”
“你開門。”
田宓吃力地挪動着自己笨拙的身子,再度跑到門口,門開的那一剎那,她徹底的呆住了,手中那個裝滿碎片的盒子驀然間掉落在地上,乒乒乓乓地刺激着她的耳膜。
門外,破雲而出的陽光,從遙遠的高空滴落在楊錚的眼內,亮的耀目。
那一瞬間,田宓幾乎忘記了言
語,她只是驚訝地看住他,深深地看住他。
楊錚一隻手懶懶地撐着門框,很瀟灑的樣子,另一隻手擡了擡眼前的墨鏡,嗤地笑出來:“怎麼,一大早看到帥哥高興地下巴都掉下來了?”
“你怎麼會來?”田宓的腦子裡脹脹的,她完全想不明白,只是不停地喃喃,“是誰告訴你我在這裡的?你怎麼會來?菁菁呢?她怎麼沒和你在一起?”
楊錚並不回答她的問題,而是側過身像主人一樣大搖大擺地進了她的家門,邊走邊嘖嘖稱讚:“不錯不錯,三個人住應該不會太擠。”
本來田宓還有很多話要說,很多話要問,楊錚這麼一開口,她立即紅着臉追上去:“誰要三個人住啊?你欠揍呢?”
“別提這個欠揍,看看,我臉上現在還留着個疤呢,我這麼英俊瀟灑的青年就這樣稀裡糊塗地破相了,多難看,萬一將來娶不着老婆了怎麼辦?”楊錚倏地轉過身,指着自己右臉上一道淺淺淡淡的傷痕。
“你這麼英俊瀟灑,多少懷春少女排着隊等你呢,還愁娶不着老婆嗎?”
田宓走得急身子又笨,根本來不及收步,就這樣毫無預兆地撞在他溫熱的胸膛上,那上面已漲起一層細細密密的薄汗,此刻貼在田宓的臉頰上,逐漸演變成令人心酸的倉皇。
楊錚依舊是笑,溫厚的手掌已細心地扶住她的雙肘:“那可不行,我這疤可是爲你捱得,你得替我負責。要不這樣吧,我也不爲難你了,你就以身相許吧。”
田宓忍不住擡起頭嗤笑起來,卻對上他突然變得溫柔如水的漆黑眸子,驀地,有一股說不清的情緒在她的肢體間暖暖地盪漾着,她幾乎以爲蕭珏又站在她面前了。
她的笑容漸漸凝固在臉上,她忽然覺得很難受,特別難受,過去那半年裡她一直告誡自己不要哭、不可以哭,可是此時此刻,她卻再也忍受不住,拉着他的領口痛哭起來。
“傻孩子,我又不是寶哥哥,你也不是林妹妹,你沒事對我哭什麼啊?”楊錚嘴上依舊在逗她,雙手卻不受支配地將她緊
緊摟在懷裡,“真是讓人蛋疼。”
……
與此同時,帝都的帝國酒店裡正舉行着一場空前盛大的宴會。
出席宴會的俱是享譽四方的名流商賈,舉杯豪飲間,言笑晏晏的好不熱鬧。更爲隆重的是,席間還有不少記者和攝影師的身影,他們一同擡起頭看向燈火璀璨的舞臺中央,彷彿在期待着什麼。
舞臺的左邊,是西裝筆挺的司儀,這是一個年輕帥氣的小夥,他拿起話筒時眉飛色舞的,整個人都一團喜氣:“各位來賓、各位親友,今天是蕭珏先生和甄淑妮小姐的訂婚儀式……”
舞臺後面的化妝室裡,燈光是淺淺的水藍色,一浪一浪地緩緩灑在整個房間裡,猶如幽藍海水般步步進逼而來。
甄淑妮那鮮花般姣好的面容已慘白到毫無人色,她咬緊自己紅豔欲滴的下脣,纖秀的指尖一遍遍地按着蕭珏的號碼。
無人接聽,無人接聽。
還是無人接聽。
當初爲了挽救蕭珏的勢力、也爲了自己能順利地嫁給蕭珏,她被父親甄一鳴罵成恬不知恥,甚至用自殺來逼迫父親,父親才同意甄家和蕭家聯姻。
可是終於,她滿心歡喜等到訂婚儀式的這一天,蕭珏居然臨陣脫逃!
她怎麼能不憤怒!怎麼能不生氣!
“蕭珏你個混蛋吧!”
最後,她氣急敗壞地將手機摔倒地上,擦乾眼淚霍然站起來,那優美的脣角緩緩勾起一絲冷酷的笑容:“你想反悔,可沒有那麼容易。”
……
酒店裡。
蕭珏一動不動的躺在牀上,他早已喝得爛醉,連眼睛都睜不開。一片烏黑深寂中,孤獨和痛苦將他沉入深深的水底,窒息欲死。
他的掌中緊緊攥着當年和田宓結婚時的戒指,那堅硬冷銳的金屬邊緣似乎都要格到他的血肉裡,他仍是不肯鬆手!
田宓,我就要結婚了,我就要娶甄淑妮了。
你呢?你又在哪裡?
會不會後悔,當初離開了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