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錚很快看出她眼底的憂慮,忍不住蹙了蹙眉頭:“你說。”
“我爸下葬的那天,你能不能幫我爲他送一個花圈?”田宓垂下頭看着自己綿柳般無力的四肢,視線漸漸變得模糊,“我現在這個樣子,連給他送行都不能,我……”
其實她知道這個時候她不該提出這樣的要求,因爲帝都現在正風雲詭譎,無論是她還是楊錚,都最好不要出現在那個地方。
可是她不能,她不能連最後的那點孝心都不去盡。
楊錚的眼眸裡閃過短暫的猶豫,他張開口想說些什麼,最後還是安慰似地拍拍她的手:“你放心,我一定幫你辦好這件事。”
……
近日的公務越來越繁忙了,蕭珏只是在書房裡微微眯了一會,卻又夢到了田宓。
夢裡的她,臉色蒼白得好似冬日裡的新雪,她望着他,嘴脣蠕動着彷彿在說着些什麼,眼底的淚漸漸凝結着夜裡的露水。
蕭珏想走近她,卻無論如何都挪不動自己的腳步,他剛想開口叫住她,她卻猛然一個轉身,奔入霧靄沉沉的夜色中。
眼看着她再一次從自己的視線裡消失,他的心像被凌遲了一般的痛,他發瘋似地追趕她,卻無論如何也抓不住她的衣袖。
終於,他筋疲力盡地跪倒在漫天的雷雨中,田宓卻忽然止住了腳步,慢慢地回過頭。
這次,他終於看清了她的脣形,她說:“我從來都沒有愛過你。”
“田宓……不要走!田宓!”
蕭珏驀地坐了起來,冷汗涔涔剎那間已打溼了胸膛,他恍惚地偏過頭,視線便避無可避地落在手邊的那張頭條跟蹤報導田振業追悼會的報紙上。
心臟仍舊不受控制般地猛烈跳動着,蕭珏打開手邊的一個小瓶子,倒出幾粒花花綠綠的藥丸,就着水杯匆忙地吞嚥下去,這才令自己緩緩平靜下來。
然後他就陷入沉默裡。
積蓄多時的壓抑和煩悶像寒毒一般深植在他的心裡,令他夜不能寐,也就不得不用中樞神經藥物來壓制這種痛苦,然而,經常反覆的服用,卻讓他染上了藥物依賴。
可即便是吃下這些能夠鎮定神經的藥物,蕭珏的腦
子裡卻依舊無法抑制地想起了逝去的時光,那些影像,就像電影的膠片般,在他的眼前快速地旋轉交替……
田宓的父親死了,而他非但得明哲保身的置身事外,還要命令新聞部大肆報導此事,已表明議會要反貪倡廉的決心。
如果她知道自己這麼做,一定會覺得他是個無情無義的男人吧。
其實田振業的事情一出來,他就隱隱覺得當年田宓的離開有些不尋常,但是他不能確定任何事情,因爲他再也經不起另一次的自作多情。
苦苦糾結了良久,最後蕭珏還是忍不住,抓起手機打通了助理的電話:“小張……明天田振業的葬禮,你去爲我送上一個花圈,記得要匿名的。”
小張似乎很意外:“啊?”
蕭珏輕輕揉着自己突突直跳的太陽穴:“還有,發現有人刁難的話,就儘可能地幫他們一些忙。”
“好吧……”
蕭珏終於放心地垂下眼眸,他剛想把手機闔上,心卻在驀然間一顫,接着猶疑着開口:“還有……如果你看到田……”
“還有什麼?”小張訝然。
蕭珏深吸了一口氣,他剋制住自己,語氣緩慢地說:“算了,沒事了。”
書房門外,甄淑妮閉着眼睛靠在牆壁上,兩行清淚緩慢地滑過臉頰,但是她的嘴角卻微微扯動着,彷彿在笑。
可笑着笑着,她便貼着牆壁蹲下來,將整個頭部都埋進自己的手臂裡,那些清淺的笑聲也就漸漸衍變成嗚咽一般的聲音
他連做夢都在喊那個女人的名字。
即使她“背叛”了他,即使她的父親“害”過他,他依舊想着去照拂,甚至想着再次見到她。
可他還是忘不了田宓。
傷心,絕望,還有那發瘋似的嫉妒……彷彿化作千千萬萬的根針,一起刺到了甄淑妮的心裡。
究竟要她怎樣做,才能讓蕭珏徹徹底底地放下田宓,從而心無旁騖地接納她呢?
……
議會的議長,年僅三十歲的蕭珏即將和司法部部長的千金甄淑妮舉辦婚禮,而婚期,就在一個月後。
蕭珏在議會辦公室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整個人都氣得懵住了,恰巧甄淑妮打電話約他共赴晚
餐,在衆人面前他不好發作,只有強壓着怒火去找她。
約會的地點是翡翠明珠,這也是蕭珏和田宓當年相親時去的地方。
走到頂層包間時,包間標配的貼身管家已笑盈盈地替他推開門,包間裡並沒有開燈,但中央的豪華長桌上,卻錯落的燃着玫瑰色的蠟燭。
盈盈燭光間,鮮花嬌柔怒放,美人嫣然巧笑。
看到這些,蕭珏那隱忍着怒火的目光不由得黯了黯,他深吸一口氣,拉開椅子坐在甄淑妮的對面:“甄淑妮,我什麼時候說過我和你要在下個月結婚?”
“先嚐一嘗這個紅酒,”甄淑妮優雅地拍拍手,讓立侍身旁的waiter把酒杯遞給蕭珏,一臉嚮往的說,“你還記得嗎?你第一次向我求婚的時候,我們也是坐在滿室的燭光裡,聞着玫瑰的花香,共飲一瓶法國釀的紅酒。”
蕭珏的手在玻璃酒杯上來回摩挲着,眉頭卻是深鎖:“妮妮……你不該給我個解釋嗎?”
甄淑妮看住他,脣角慢慢地上揚,笑靨如花:“兩年了,我和你訂婚已經兩年了,你還是不肯和我舉辦婚禮,難道你就不該給我一個解釋嗎?”
“那是因爲……”這樣素雅的甄淑妮令蕭珏又想起過去的她,他緊抿着脣,眼睛不自覺地瞅向別處,心底忽然覺得歉疚,“那是因爲我太忙,現在不適合結婚。”
甄淑妮輕輕一曬,她又拍拍手遣散了屋子裡的服務員,那鳳眼裡的笑意彷彿是蒙在一派憂鬱的水光中:“是因爲忙?還是因爲你根本就只是想利用我背後的家族勢力,等你得到你想要的東西之後,再來個過河拆橋,鳥盡弓藏?”
蕭珏垂下頭,緩緩揉着自己的額角,眼眸裡卻有什麼銳利的光芒一閃而過:“妮妮,你把我想成什麼人了?”
“怎麼不是這個原因嗎?”甄淑妮端着酒杯步履嫋嫋地走到他的身側,復又坐下來,“噢對了,忘了告訴你,今天我去逛了一趟花卉市場,發現現下牡丹開得正好。我瞧着喜歡,就讓阿羅她們買了一些回來,可是家裡的花園都種得滿滿的,根本沒有地方可以移植。我左看右看,實在不知道該如何是好,最後就決定把你屋後面那個葵園裡的向日葵全都拔掉,改種我的牡丹,你說……好不好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