彷彿還是很久很久以前,曾經有一個溫暖陽光的少年拉着她的手,在擁擠的雨夜裡奔跑。
“程佳期,我永遠都不會丟下你的。”
雨細如針,他脫下外套蓋在她的頭頂,年輕的胸膛是那樣炙烈安穩。
時光如同凝固了一般,程佳期一動不動,望着眼前這個男人。陌生的男人。
該怎麼形容這種感覺?
如果現在她的手中有一把刀的話,她一定會插進他的胸膛裡,然後把他的心挖出來看看,那裡面到底有沒有她。
可是她沒有刀,更沒有能力去看透他的內心。
身子因爲寒冷而微微發顫着,程佳期深吸了口氣,倏然間握緊了身側路放的手。她在心裡靜靜地想:好吧,展銘,既然你要結束,那就讓這一切都結束吧。你撕毀了我的愛和我奢望,是不是也應該付出應有的代價?我不再是四年前那個任人宰割的小綿羊,你會受到懲罰的,你和程佳言都會受到懲罰的!
“我們走吧。”
身後,路放聲音溫和,手上的勁道卻沒有給她絲毫迴旋的空間。幾乎是用拖的,他握緊她的手,將她從大樓裡拖了出來,一直拖到他的車裡。
“路放,你弄痛我了?”不明白他爲什麼突然這麼大力氣,程佳期本能地掙扎了一下,卻被他粗魯地推進了後車座。
鬆開掌心裡始終握着的她的手指,路放站在車外,面容冷峭:“你喜歡留在那裡讓人繼續評頭論足,還是喜歡現在就去警察局?你喜歡哪樣你告訴我,我不攔你。”
沒想到他會這麼說,程佳期怔了一下,最終抿了抿脣:“我只是想記住他的樣子。最後記住他的樣子。”
“啪”地一聲關上了車門,路放鐵着臉坐進了駕駛位,程佳期被他嚇得一個激靈。一路上他都沒有說話,甚至都沒有看她一眼。車廂裡的空氣幾乎凝滯,只能聽到引擎的鳴叫聲。
一直到了家裡,兩個人都是相對無言的。其實
程佳期很想感謝他今天替自己解圍,但這人就像一座冰山,非但冷得冒煙還通身都是棱角,讓她無處下手。
憋了半天,在他吃完晚飯準備回房的時候,她還是忍不住挑開了話題:“爲什麼黃騰這麼怕你?不就是設計侵權嗎?”
“感興趣的話,你可以去問他。”路放正在看桌上的晚報,用餘光瞟了一眼她,又接着忙自己的事。
一言不成,程佳期只好硬着頭皮繼續問他:“違約金有多少?”
路放似笑非笑地扯了一下脣角,略帶諷刺地說:“把你賣了也還不起。”
得要那麼多錢!看來她暫時是還不起了,左右都是還不起……
程佳期咬了咬脣,忽然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般,凝視着他說:“路放,我想把僱傭你的錢再加一倍。”
路放眉心微皺,片刻後似乎是覺得可笑,他根本不理她,轉身走向自己的房間。
然而,一隻溫暖纖細的手卻驀地拉住了他的手臂,輕輕地,夾着絲堅決的力量:“我已經決定了,我要跟沈展銘離婚。”
路放終於駐足,背對着她的俊臉裡似有什麼東西一閃而過,然而片刻後,他卻從她的掌心中,抽回自己的手。
程佳期怔了一怔,追上前一步:“我同意跟他離婚,條件是他名下全部程氏的股份,以及整個柒家。”
“你覺得可能?”路放忽然轉身,他身形高大,肩膀寬闊,居高臨下地堵在程佳期的面前,夾着一股壓迫的力量。
程佳期向後一個踉蹌,清瘦的脊背已貼在了門框,但她還是抿抿脣,眼神篤定地望着他:“我雖然入過獄,但如今我已經無罪釋放。我雖然不懂法,也知道這次離婚責任並不在我。更何況,如今整個海濱市的人都知道他跟程佳言的關係。是他先背叛的我,所以說,於情於理,我的這些要求都不算過分。”
路放向前一步,那張清俊無匹的臉便烏沉沉地壓過來,遮住了所有光線,天地間只剩下陰鬱:“你想用鉅額代價向他施壓,
逼得他沒辦法和你離婚?你還是不死心。”
輕輕握住拳頭,程佳期望了他半晌,才說:“我承認,我是沒有死心。”
路放站直了身子,視線慢慢偏離她,黑瞳裡漸漸隱匿起像深夜潮水般的寒涼。
程佳期深吸一口氣:“我不相信他是那樣冷酷無情的人,我不相信他只是愛上了我的妹妹或者貪圖程家的財產這麼簡單。如果他真的是這樣的人,我更加不能坐視不管。程佔霆是我的爸爸,是我活在這個世上唯一的親人,程氏是我的祖祖輩輩歷經艱辛纔打下來的資產,我不可能眼睜睜地看着它毀在別人的手裡。”
她頓了頓,又說:“我只是想知道,只有通過和我離婚、把我攆出程家他才能達成所願的事情,究竟是什麼!”
……
城市的另一端。燈紅酒綠,歌舞昇平。
黃騰被黑服領着穿過光怪陸離的舞池,匆匆走上二樓,敲門而入:“沈總。”
沈展銘正在自斟自飲,見到他後,點了點頭示意他坐下。門關上的剎那,他的心神卻有些恍惚。
昨天晚上,他就是在這間包廂裡碰到佳期的。事前,他也沒有想到會在這裡碰到她,順棚摸瓜地查下去時,更沒有想到她竟然就在自己的公司下任職。
劍眉驀地鎖起,沈展銘擱下掌心裡的酒杯,從身後掏出一沓子現金,推到黃騰的面前:“今天的事情委屈你了。”
黃騰搖搖頭,似乎對這些錢並不在乎:“這不算什麼的。我只是不明白,程佳期不過是個小職員,礙不了什麼事。爲什麼要如此大費周章地把她趕走?”
沈展銘莫可名狀地彈了彈面前的玻璃杯,話說的意味深長:“你以爲她只是個小職員?”
“那她是……”黃騰側首,略想了一下忽然睜大眼睛,“她也姓程,莫非就是您的——”
沈展銘沒有馬上回答,他低頭,點燃一支菸放在脣邊靜靜地吸了半晌,才悠悠開口:“她知道的越多,對我們的計劃就越危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