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先是成立了一個工作室,很寬泛的考古文化研究的那種。最初的啓動資金讓我頗費了一番周折。我的儲蓄再養活我一段時間是沒問題的,可是進行有規模的考古研究,這點錢就不夠看了。
我先向父母求助,他們回南方老家做玩具出口生意,有一個玩具工廠。我大學期間就很少跟他們見面了,最主要的是我大學期間有考古項目,有補貼,生活費和零花錢從不跟他們要。除了每年過年必須回去看看他們,就只有工作間隙或途經老家時去看看他們。做生意的人真的很少顧家,他們也很少給我打電話,直到我這次出事,他們才跑來看了看我。見我四肢齊全,身體壯得像小牛犢子,不但沒擔心,還很高興的說:那份工不打了也好,過來幫我們,這些遲早是你的,你能早接手我倆也輕鬆些。
可是當我向父母提出成立考古工作室的想法時,二老當場回絕,堅決反對我再涉足考古。這條路一斷,對我的打擊是巨大的。從來沒有想到錢會這樣難倒我。
不過我在考古界混了些日子,有點知名度。我決定依靠關係尋找資金支持。
我採取的是大面積撒網的方式。把我成立的工作室資料和工作室的研究方向裝訂成冊,裡面再加上個人介紹(這個要狠吹)。向我認識的和別人介紹的有可能資助的資金方投寄過去。然後我就等各方回饋消息。
也許是我真的很有名氣,很快就收到一個資金方的回信,還是來自國外的資金方,一個美國的民間亞洲文化研究機構。我在岷江流域的一次考古活動中,跟他們合作過,我是那支考古隊的隊長,雖然我的英文很爛,交流不很流暢,可是我豐富的實踐經驗給他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們在信中答覆,可以給我的工作室提供一定的資金,但是對資金的流向和使用細節有批覆權。還有一點就是如果出了考古成果,他們有權利得到資料和在考古報告上的署名權,並有權派遣人員監察資金使用情況。我當時被錢給逼瘋了,就答應了他們的要求,後來看看這個答覆有點草率,我至少應該在細節上給他們一些限制,我這邊纔會有更大的自主權。
第二封有投資意向的回信還是來自國外,總部設在瑞典的一個歐洲文化機構,這個是朋友介紹的。他們對資金使用,考古成果的要求更高。我有了第一筆啓動資金,心態就好了很多,跟他們進行了比較長時間談判,對資金使用爭取了最大的主動權。美方資金使用要先有對方批覆才行,歐洲的資金可以在使用的同時把報告遞過去,就相當於先斬後奏,時間性和自由性上差距太大了。至於考古成果,我想誰也拿不走,因爲進入實質階段,一定要國內官方機構插手,這絕不是一個工作室能夠進行下去的。
不過歐洲的這筆資金,從數額上來說是遠不如美方資金的。這也許是他們做出妥協的原因吧。
第三筆資金來自國內的一個富有冒險精神的地產大亨,算是我的一箇舊識。我和他是在梅里雪山遇上的,當時我帶了一個考察組做考古地質調查,我們的營地已經在雪線以上了。他和幾個登山愛好者路過我們的營地,以爲我們是一支登山隊,就過來和我們打招呼,才知道我們是搞考古的。不過這不影響我們交流,對梅里雪山的地質結構,我甚至比他的嚮導還要熟悉,可以給他一些有益的建議。他那標誌性略帶滄桑的臉,我當然一眼就認了出來,他也沒有隱瞞身份,我倆的合影至今還保留在我的相冊中。
這筆資金不是最多的,卻是自由度最高的,他讓我的工作室度過了最初最艱難的一段時間。
工作室在這幾年做了幾件事,規模比較大的是參與了一個對羅布泊某個河谷的考古開挖,另一個是對一號掩體所在的那片雅丹地貌羣的完整探索。
那次探索雅丹地貌羣,花光了我所有的資金,不但當年的資助告罄,還申請了一筆額外資金,才把這件事勉強完成。這之後的一年時間裡,我就在工作室的沙盤上,恢復那片雅丹地貌羣的全貌。只有我知道爲什麼要這樣做,我想,蕭國林如果看到的話,會理解我的想法。
這幾年的工作,從經濟角度來看,沒有任何收穫,甚至連像樣的考古報告都沒有。可是三方資金很默契的沒有撤出,都保持了足夠的耐心。
我的思緒飄散了一會兒,又回到信上。信的最後一句話是:不要忘了你的承諾!
怎麼能忘記呢?我默默地說。可是我的心是冷的,不是因爲這句承諾,而是源於這句承諾的背景。
……
……
……
我們從那個裂縫下去了。就像我說的,在攀爬裂縫的時候,手臂的傷嚴重製約了劉班長的行動。不要說揹着一支槍,他把所有的負重都給了我,在陡峭的裂縫中也寸步難行。
其他人跟着趙排長在前面下去了,必須要跟着照明,蕭國林和曹明哲的體力不允許他們在峭壁上等待。我把筆式電筒咬在嘴裡,一隻手攀住頭頂的岩石,一隻手抓着劉班長的武裝帶。劉班長吊在胸前的左臂是廢的,根本用不上力,甚至就動不了,他是完全靠右手和我的幫助挪下來到這裡的。不能換手成了他的致命傷。
我看着他蒼白的臉,含混的說了句“抓緊了。”鬆開抓着他武裝帶的手,從懷裡摸出一支嗎啡又說:“堅持不住就來一支。”
你可以想象,我嘴裡咬着個手電,說話的聲音又多麼含糊和怪異。
劉班長眼睛亮了一下,馬上恢復正常表情說:“沒用,這不是主要問題。左臂除了疼沒別的反應,一隻手真的很難下去,我高估自己的能力了。”
他這句話說得很平靜,很理智,很有邏輯性。我覺得要是我在這種狀況下,估計要崩潰了。
“那現在,你打算告訴我李連長說了些什麼嗎?或者你想跟我說些什麼嗎?”我盯着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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