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金蓮把她的注意力放到了海上,這一下,她看到了另她驚奇的事,海水和夜色,對於她來說,不再有任何遮蔽的效果,如果她夠專注,她可以“看到”海底的樣子——毛蛋口中所說的那些岩石的柱子、死難者的骸骨、以及海底正在撕咬着新鮮屍體的,長着可怖牙齒的魚。
她開始明白毛蛋所說的話是什麼意思,也許憑藉這種方法,可以找的到臉譜島,畢竟,就算是擁有了千面的能力,如果不能夠靠岸的話,那也一樣會在船上悽慘的死去。這種悽慘將比未獲得能力之前,更讓潘金蓮感覺到悲哀。
她把注意力儘量的放遠,並且是環形的放遠,同時搜索着四方的東西,在海綿上尋找可能存在的島嶼。只是,隨着注意力的遠去,視線中的紅色越來越深,到後來,則是一片深紅,這種深紅帶來的效果跟一片漆黑差不多。看來,這種球形的視野是有範圍的,並不是可以無限的延展,否則的話,潘金蓮甚至覺得,她可以在船上搜索一下武松的位置,看看這個想謀害他的人現在過的究竟怎麼樣。他最好是身負重傷,還不要死去,只能躺在那,忍受着無限的折磨,這是對他的懲罰。潘金蓮在心裡惡毒的想。
一番搜尋之後,潘金蓮並沒有看到她想找的臉譜島,這讓她有些失望,尤其是剛纔的搜索附帶着讓她知道,即便是刺瞎雙眼,她也不是萬能的。看來成爲千面之後,也不是一切事情都可以靠力量來解決,在夾縫中生存所鍛鍊的謀略,一樣是必須的。
“我看不到臉譜島。”潘金蓮直白的說,她並沒有什麼隱藏。
“再來一遍,你應該是可以看的到的,也許是海流還沒有把你的血徹底的飄散出去,臉譜島是一個神奇的所在,它的構成和其他的地方並不相同,那的土地需要沾染上你的血液,才能夠被你發現。”毛蛋說話的時候,用着無比肯定的語氣。
“你開什麼玩笑,毛蛋。”黃虎大吼道:“就算你說的是真的,可咱們現在距離臉譜島的距離定然不近。你看,今晚的星月很亮,即便是在海上也可以看出很遠,臉譜島在海上是一個巨大的陰影,應該非常顯眼,可是在我們目力所及的範圍內,沒有任何可以稱得上是陰影的東西。你也看到了,海流靜止的好像琥珀一樣,莫說潘金蓮只是流了那麼一點血液,就算是把她的腔子打開,讓所有的血都流到海上,怕是也不能在咱們死前,沾染到臉譜島的土地。”黃虎的聲音越來越小,潘金蓮聽的出來,他是在不斷的妥協——同命運妥協。“不然的話,我開船咱們換個地方,讓她再流一點血,這樣觸碰到臉譜島的可能性更大一些。”這個提議聲音很小,聽起來黃虎自己都覺得,希望非常渺茫。
“不行的。”毛蛋搖着頭,他搖頭的力量很大,在潘金蓮的視野中,甚至搖出了淡紅色的拖影,這讓毛蛋的輪廓看起來更加的迷人。“割破雙眼是潘金蓮此生最後的一次流血,至此以後,她的身體將不可能被任何刀斧之類的東西所損害,即便是皮膚被割破,也不會流出鮮血,當然也不會癒合,傷疤會完整的體現在她的身上。你的想讓她再流血的想法,只能是癡人說夢。不過,咱們仍然有希望,新一代千面的血,可以引起附近海域冤魂的恐懼和興奮,它們會本能的將其傳播到臉譜島的附近。只需要一點點血液,只要一點點。”毛蛋不斷的強調着“一點點”三個字,甚至他的手勢也因此變的誇張,和擁有前所未有的力量。“哪怕是最爲渺小的一點點觸碰到一絲的臉譜島的土壤,這個神秘的島嶼,就將向你原本看不起的女人低頭,出現在她的視野當中。”毛蛋的語調和表情,又體現出了一種按捺不住的激動。這一切在潘金蓮的視野中,表現爲,毛蛋的頭上的紅色,在不斷的加深。
“那你說,現在應該怎麼辦?”黃虎質問着毛蛋。
“等,只有等,就在原地等,停止你那種漫無目的的搜索吧,那隻會加速我們的死亡,真不清楚,無面者當中怎麼會出現你這種貪生怕死的廢物。”毛蛋的最後一句話,已經變成了咒罵。
“要等多久?”潘金蓮問。在黃虎和毛蛋幾乎近似於爭吵的對話的時候,她一直在反覆的搜索附近的海域。
“我也不知道。”毛蛋的口吻恢復了平靜,就好像剛纔發怒的人並不是他一樣。“這種事情我並沒有經歷過,不過,如果一切正常的話,我們應該會月亮升到最高點之前,到達臉譜島。實際上,這也是對新千面的一種考驗,月亮最高的時候,臉譜島還會接納新主人,而如果錯過了,臉譜島對你的認同感也會收回,你將不會再有任何的神奇,會成爲一個真正的瞎子,身處於無盡黑暗之中的瞎子。”毛蛋的話很嚴肅,潘金蓮知道,他在用這種嚴肅向她傳達着事態的嚴重性。
不過這有什麼?潘金蓮所經歷的非生即死的事情還少嗎,從離開陽谷開始,每一件事情其實都是在刀尖上的舞蹈,這樣的經歷,讓她對哪怕最惡毒的結局,也有着相對從容的態度,身處於這種無限的絕望中,可能讓她被迫停下來的死亡,倒是一種更好的解脫。
時間一點點的過去,潘金蓮一遍又一遍的搜索着她目力所及的範圍內,期間,她也產生了懷疑,臉譜島是不是真的存在?或者,會不會是黃虎駕馭方向的能力太差,現在的船隻距離臉譜島有着相當長的距離,隱藏在深紅之中,以至於她無法發現。
但是理智都相繼否決了這種種謬誤的假想。毛蛋此時不可能欺騙,因爲他也沒有退路,而黃虎應該是臉譜島上的骨幹,不可能把船隻開到太離譜的位置。更何況,如果方向根本不對的話,白天的迷霧又如何的解釋?這不可能是巧合,正常的霧,不會是那個樣子。
她所能做的,唯有搜索,爲了僅存的希望的可能而搜索,同時相信那些神奇的預言。
“到東方去。”那個尼姑大概是這麼說的,看來,尼姑當時所說的東方,並不僅僅代表着中原的東方部分,更是代表着整個中原的東方——孤懸在大海中的臉譜島。尼姑的預言沒有錯過,她還沒有看到我的終點,我不會就這樣死去。
又搜索了幾次之後,潘金蓮對這一帶的海洋越來越熟悉,她甚至已經可以完全憑藉記憶勾勒出一些地方海底的大概,這些圖像讓她猛然間想起毛蛋所說的話:“這一帶的海底並不是很深,大概有十五丈左右,這也是因爲臉譜島露出海面的部分,只是它全部的一點點而已,它更多的部分,在海面下橫亙着。”
既然如此的話,是不是可以認爲,只要沿着海底地形的走勢,找到最高的地方,就應該是突出水面的臉譜島呢?當然,按照毛蛋剛纔的說法,等找到地勢最高的地方,所看到的應該是突然消失的空缺,不過這樣更可以說明,臉譜島的位置就應該在那。這跟看到又有什麼兩樣呢?
這一帶,應該沒有第二塊突出水面的島嶼,否則的話,那裡又不跟臉譜島一樣神奇,潘金蓮應該是能夠看到的。她用這種思維的方法,判斷出做法的準確性之後,便準備照着這個開始施行。
海底地形的走向雜亂無章,想分辨出其中的規律並不明白,很多逐漸向上的地形,最後只形成了海底的山峰,清楚的水下山頭的影像,像潘金蓮證明着那並不是臉譜島。每每到這個時候,她只能失望的重新開始尋找。
她感覺到了額頭上流下的汗水,劃過臉頰,一直順着領口流到了衣服裡,甚至連胸前的桃心,也感受到了汗水所帶來的滑膩的癢。
終於,她找到了一條海底的獨特的山脈,這條山脈與其他的不同,初時只是東鱗西爪的體現,但是隻要順着這些蛛絲馬跡,慢慢的尋找,就會發現無數的小山脈非常隱晦的併入了它。它平穩的一路升高,直奔海面而去,潘金蓮在心中不斷的默唸着,她希望這種巨龍一般的山脈,不會到最後只形成了沒有露出海面的山峰。
絕對不會,這是潘金蓮對這條海底“巨龍”的信心。巨龍一路向上,並沒有任何停下來的意思,它的姿態越來越矯健,身軀也越來越龐大,它的龍頭呼之欲出,潘金蓮感覺到自己的呼吸都要停止了,她在等待着命運所帶給她的答案。
在海面處,巨龍的延展戛然而止,就好像是被斬掉了龍頭一般。
“這是不是臉譜島?”潘金蓮的心中疑問,嘴中也喊了出來。
還沒能毛蛋回答,“巨龍”就自己給出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