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松
在武松成年之後很少有較大的情緒波動,通常他能夠做到“胸有激雷而面如平湖”,但是面對哥哥說出他理想的時候,這種激動的感覺仍舊讓他熱血沸騰。事後回想,武松會覺得自己有一些理想主義的可笑,以及,恐懼。
這個世界太危險了,也許即便是哥哥,也不能放心的把後背暴露給他。但我的後背總需要有一個人來守護,我不可能一直孤獨。如果能選擇,我希望那個人是海砂。
武松喜歡海砂,他不能抹殺掉這個事實。在飄蕩到厭煩之後,他也想有一個女人給自己一個溫暖的家,即便是對於血魔法他知之甚少,而安道滿對此又諱莫如深。有的時候即便知道眼前是一個火坑,仍然會不斷的告訴自己,跳下去會很溫暖,也許不會燒死。僥倖和幻想,這就是武松的懦弱,性格上的弱點,逃不掉的悲劇的根源。
武松突然感覺到手上一涼,猛的驚醒,發現自己整坐在辦公桌前處理公文,而剛纔的發愣讓筆上的墨滴到了手上,一陣微涼。
自從縣令跟自己談過話之後,便不太理公務,大部分事情都讓武松處理,似乎根本忘記了武松不是文職官員,好在師爺會經常來幫忙,武松雖手忙腳亂,但也不沒出什麼大的紕漏。這佔據了武松的大部分時間,他也很擔心,不知道縣令的真實想法是什麼,經過反覆的試探,才得知縣令正忙於結交上方,原先的關係渠道被堵上之後,需要新的後盾,這樣才能平步青雲。當然了,這些都是消息人士的報告,武松也是不全信的。
因爲,縣令的年歲大了。與其說往上升官,不如說加緊摟錢,在自己退休之前,做完該做的事。所以,結交上峰,必定有別的目的。武松猜不透,不過就目前來說,這種未知的目的還不會威脅到自己,武松也就不關心了。
縣太爺是不好惹的,武松也知道這一點。
武松發覺自己又在發愣,無奈的嘆了口氣。這時從外面跑進來一個官差。
“都頭。”官差抱拳彎腰低頭,但是同時臉上露出一個很爲難的神色:“外面有一道士,說要見你。”
武松感覺到很費解,你要說和尚好歹還認識一個寶光如來鄧元覺,可這想了一圈確實不認識什麼道士啊。“是不是來化緣的啊,到官府來蒙錢花,你們隨便給點錢,完事了跟我來報補就行了。”武松說完也就低頭繼續處理公文了。
“都頭啊,這道士不化緣,點名指姓的要見你,他說••••••”官差露出很爲難的神色。
“他說什麼,你說就是了。”
“他說,都頭你就要大難臨頭了。”官差把這話說完了,馬上搖了搖頭:“都頭,這可是你讓我說的啊,不是我的意思。”
武松一聽樂了,他知道一些江湖術士,打聽到一個本地有名的人,就喜歡到人家裡說大難臨頭,然後再提供些破解之法,這種不要錢的“化緣”往往是最狠的。但是處理公文實在是很煩悶,莫不如把這個江湖騙子叫進來給自己解解悶,反正篤定一條,就是不給錢,看其醜態百出,不是很娛樂嗎?
“哦,那你叫他進來吧。”武松想罷,就如是說。
片刻,那官差領着一人,進得房來。武松擡頭一看,這人確實是一個道士模樣。頭上挽着髮髻,青衣道袍,前後有着陰陽魚八卦太極,右手執一拂塵,左手持一陰陽幡,陰陽幡上綁着一銅質招魂鈴,走起路在叮鐺響動,煞是好聽。方鼻闊口,鬍子不長也不整潔。雖然道士的裝扮器械齊全,但這面相怎麼看怎麼像街頭的力巴。
“貧道參見星君。”那道士把陰陽幡放到一旁,手執拂塵像武松施禮。
“道長有理了,不過道長叫我什麼,星君?那是什麼意思。”武松對這個稱呼產生了一點興趣。
“星君一詞,意思自然是天星下凡。不過此事詳情乃天機,天機不可泄露。”道士擺出一副諱莫如深的樣子。
武松一看道士這表情,心裡早就樂開了花。這是江湖術士的第一步,說天機來顯示自己的神秘感。武松還見過談話之前先變兩個戲法以示自己神奇的道士,想比之下,眼前這個倒顯得有些單調和幼稚了。
“哦,原來是天機。那在下也就不多問了,不知道長來找我有什麼事,我的手下說,道長看出了一些我未來的劫數,不知是真是假。”武松擺出一副無比好奇的表情。
“確實是關於都頭的劫數。不過這劫數卻不是小道看出來的,乃是我的恩師。”道士一臉恭敬。
“不知道長出家在哪,尊師怎麼稱呼?”武松琢磨着江湖騙子的方法還真不少,這種擡出自己師父的說辭,是不是下一步就會讓師父前來,然後騙更多的錢呢。
“小道在江西龍虎山修行,恩師就是張天師。”那道士的臉上有些虔誠。
武松聽了之後,微微發愣。這張天師可非同小可,張天師是世襲的正一道領袖,這一派由祖天師張陵所創,歷任天師都是道法高深,據說其中有幾位已經飛昇。仁宗在位之時,京城瘟疫肆虐,後來洪太尉帶着聖旨親赴江西龍虎山去請張天師,張天師化作一牧童考驗了洪太尉的誠心之後,就駕雲到了京師做法去瘟,等到洪太尉急匆匆返回京城的時候,張天師早已離去。這故事被傳唱了數十年,因此張天師的名字無人不曉,張天師也就是實際意義上的國師,用這張虎皮做大旗,牛皮吹的太大了吧。
“你真的是張天師的徒弟?”武松非常疑惑。因爲按照他的猜想,騙子應該隨後請出他的師父,可張天師何許人也,怎麼可能假冒的了。
“我知都頭豪爽過人,但也謹慎的很。恩師有些名頭,突然說出也的確讓人生疑。事關重大,我也不能隱瞞自己的身份。我是真是假,都頭或許看不出。月牙,你知道吧?”道士神色淡然,好像在說着極爲平常的事。
武松聽到這道士說月牙的名字,心裡一緊。
“你們先下去吧,我跟道長有點事要談,把周圍的人也都打發走。”武松對旁邊的官差說。
屋內只剩下了武松和道士兩人。
我身懷虎魄,這事極爲隱秘。我所知道的知情人只有野店小二,當然他的同黨也許知道。不過月牙這名字,確是秘密中的秘密,我從未對任何人提起,恐怕也只有月牙的老虎朋友知道她的名字,難道此人也身懷虎魄?
武松仔細打量着眼前的道士,面貌樸實,像個力巴。
“他體內很亮,晃的我睜不開眼,我看不見任何東西。”月牙的意識突然在腦海中響起。
武松下意識的點點頭。“道長,你如何知道月牙的名頭?”武松沒有直接告訴道士月牙說的話,因爲月牙只是說明亮,不能給這個道士解釋“明亮原因”的機會,否則他一定是可以想方設法自圓其說的。而知曉月牙名字的原因,卻能更好的說明問題。
“龍虎山上有一本名錄,萬物當中凡是有一些造化的都會在上面留下鴻泥雪爪。”道士微笑着:“月牙在虎魄當中排第二位,貧道自然知道她的名號。都頭天生神武,得月牙相伴,如果融會貫通,到那時,四海之內能於都頭對敵者,怕是寥寥無幾啊。”
這道士的解釋合情合理,月牙的名字要是如此得知確實說的過去。想不到天下竟然有這樣的名錄,不知道我武松是否在這名錄上有一席之地。
“道長,你說月牙能知你是真是假,那我倒要問問,月牙怎麼能夠看出來呢?”武松在問問題的時候,把角度變幻了一下,不提月牙看到道士全身金光,而讓道士說,這樣更能辨真僞。
“哈哈哈,星官確實是狡詐非常啊。”那道士的表情已經有幾分怒色:“你的虎魄應該看到我身上金光燦燦,即便她是神州罕見的靈種,恐怕也不能直視這金光。”
不錯,一點不錯。看來這道士即便不是張天師坐下弟子,也肯定是了不起的人。
“武松,你也不要再琢磨什麼考驗小道了。我也只是奉恩師之命前來辦事,不願與你糾纏太多。”
“天師有什麼要對在下說。”武松言語當中已稱其爲天師弟子,心中已經有大半的相信。
“恩師讓我對你說:‘既想逆命,何妨一試?’,同時讓我告訴你,眼前你有大難,但恩師覺得你命不該絕,於是讓我特送一物於你。”
道士說着從懷裡掏出了一個盒子遞給武松,這盒子同體漆黑,看不出材質。約莫有四指高,手掌大小。但奇怪的是,盒子上並沒有可以打開的紋路,武松用手一拖,感覺裡面有些沉重。
“恩師說了,關鍵的時刻,你自然就知道如何打開。使命已達,恕不奉陪,在下告辭。”說吧,這像力巴一樣的道人拿起陰陽幡轉身就走出了屋。
武松回過神來,起身向外追,可等出門之時,青衣道士早已不見蹤影。空留下彷彿存在的銅鈴搖動的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