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門慶
八月初八。
西門慶從早晨開始就有點心神不寧,總覺得今天要發生點什麼事。畢竟是送假貨上門,要說不緊張那也不可能。可這富貴險中求,再說了,哪有那麼多真東西。
(PS:在這裡給大家一個善意的提醒。重樓是東北人,諸如文中所述的拼接製成假人蔘的手法是確實存在的,很多南方朋友不明所以着了道。如今野生人蔘少之又少,基本上不可能買到,不過其實種植的藥力也不差。)
午時一過,西門慶就更加的難以平靜,粗略的吃了一口東西,便早早的換好了衣服,在藥鋪裡等着出發時刻的到來。
“掌櫃,今天跟我一起去桂花樓?”西門慶突然想起來,好像自己一個人去不太合適。
“東家,咱這藥鋪不能沒人照管,雖說今天縣城裡有頭有臉的人物都去了桂花樓,可保不齊誰就要買些藥品,更有可能是能賺大錢的買賣,我是不能走的。”掌櫃說的一臉懇切。
他說的也對。西門慶對此也表示認同。一個人就一個人吧,反正我攜帶厚禮,獨自前去也不會被看輕,反倒是能給武松留下一個不擺架子的印象,倒也不錯。
未時一刻,西門慶就出了門。從西門藥鋪到桂花樓的距離並不是十分的遠,走路完全可以。另外如果坐轎難免會顯得有些故意擡高自己,如果騎馬更有關公面前耍大刀的感覺,既然都決定低調了,就低調到底。西門慶斜揹着一個長盒子,裡面是拼接好的人蔘。這一刻他彷彿突然回到了自己的少年時代,那個時候他也是總這麼揹着一個長盒子,想象着自己是縱橫於天地間的劍客豪俠,除暴安良。
想着自己過去無知的幻想,西門慶笑了。如果能成爲那種豪俠的話,首先應該聚攏的就是利益,屬於自己的利益。
況且,英雄早就死了。英雄的年代早就過去了。這個世界曾經有過很多英雄,但現在都不復存在,時無英雄使豎子成名,武松就是這樣的豎子,僅僅是打死了一隻老虎。
那我呢?我連豎子都算不上吧。
西門慶搖搖腦袋,最近關於人生的思考太多了,這可不像自己。
這街道也是西門慶平時走的習慣的,搖搖擺擺沿着西街,走到路口,拐向桂花樓。西門慶盤算着自己到桂花樓的時候最多最多是未時兩刻,比請帖上寫的時間早半個時辰,應該是先來的一批人。可等到了桂花樓門口,才發現,根本不是那麼回事。
桂花樓門口已經頗爲喧鬧,如果不是反覆的看過請帖確認時間,倒會以爲自己不是來早了而是來晚了。西門慶掃視周圍,大體上都是陽谷的各類買賣商鋪的東家掌櫃。
陽谷有兩大買賣,一個是桂花樓,一個是西街的轎行。轎行現在倒牌子了,桂花樓早已經是一家獨大,商界翹楚。基本上桂花樓的東家也就是商會的會長,在這種前提下,商界的同仁也都想着早些來,給會長留下一個好印象。西門慶何嘗不是如此呢,他掐算好時間早到也是存着這個想法。
不過周圍的人羣當中,倒是沒有官面上的人。而因爲申時沒到,桂花樓甚至沒有正式的開放,這些買賣家也只能站在門口三三兩兩的交談着。
西門慶認識這些人,但本質上又都不太熟。其他買賣家也都認爲他是那種風月場上的浪子,遲早會把藥鋪敗光,也都不愛跟他交談。因此也只能這麼站着,無聊之中聽聽別人的談話。
“武家這把是哥哥當了商會會長,弟弟當了都頭。從此之後陽谷恐怕就得改姓武了。想不到只來陽谷幾年的武家就可以到這種程度。”一個並不熟悉的買賣人說道。
“這就是命啊。不過掌控陽谷又如何?無非是爲自己牟利。話說回來,無論是誰說的算,我們都是一樣要交稅行好處的,行給誰都一樣,對我們來說沒有差別。”他對面的人回答道。
“這我都能忍,可你看,這武家好大的架子啊,居然連門都不開,咱們是位卑言輕,可怎麼着前來道賀也得讓進門坐下喝口水啊!”那人很明顯有些氣不過。
“誰讓你早來的?人家說是申時到,現在剛過未時兩刻,不開門也理所當然。不過這武家確實是有些過分。唉,兄弟,小點聲說吧,人多嘴雜,有些事還是少議論。”
西門慶耳朵掃過去,基本上都是這種聲音。
正在這個時候,桂花樓的大門突然打開,從裡面走出一個矮子。這矮子穿的好生華貴,一身綾羅綢緞的員外服,不過如此華貴的裝扮顯不出這矮子的氣度,反倒是顯得有些可笑。尤其是那其貌不揚的臉,在光鮮的衣服映襯下,反而有些像舞臺上的丑角做着滑稽的表情。
“各位鄉親父老,商界同行,大家請了。在下武植,也就是桂花樓的新東家。沒想到大家提前到來,我在處理事情,武松也沒及時來通報,實在是怠慢了,請大家先進來用茶,稍等片刻。”武大郎一邊說話一邊不住的抱拳,臉上也洋溢着喜慶的笑。
但是西門慶看着武大就像是街頭銅鑼下給衆人作揖的猴子,雙手抱拳,甚至一度產生了武大會舉着銅鑼到自己面前索要銅板的幻覺。不過武大也不是個簡單角色,這幾句話說的把怠慢大家的責任幾乎都推到了武松身上,同時還給所有人一個感覺,那就是在武家,他說的算,武松也要聽命於他,讓在場的人都明白,應該去討好誰。
不過,西門慶相信其他人和他的想法一樣。商權來自法權,作爲執法者的武二如果不在了,那桂花樓隨時有可能在傾軋當中倒臺或者易主,買賣人始終是下九流,實在是很難有讓其他人巴結的理由。
衆人隨着武大的謙讓,也就進了桂花樓。
西門慶雖然不是桂花樓裡的常客,但也是偶爾來的。一進來才發現,這裡已經徹底的收拾過,陳列擺設乃至裝修都大有不同,對比原來的桂花樓更是提升了一個檔次。二樓更是搭起了迴廊,迴廊上也擺着桌椅。這樣就好似戲院一半,在二樓也可以看到大堂裡的典禮。看來武家爲了這次儀式也是懂了不少腦筋。
西門慶繼續往裡走,過道上擺了個大桌子,上面擺着各種禮物,旁邊有一個專門的記禮員,一個報禮員。每一個進來的賓客,都會把自己的禮物留在這,有記禮員記錄,然後報禮員大聲的喊出來。
好在自己準備的東西拿得出手,要不這麼一喊,在同行中也顯得丟人。
輪到西門慶的時候,他遞上了背後的長條盒子。當着衆人的面打開盒子,裡面是一個更爲精緻的琉璃禮盒。人蔘嵌在禮盒當中,在琉璃的映襯下,更是光彩奪目。
“這••••••”記禮員很顯然不知道應該怎麼記,看着旁邊的同伴。
“在下特聞武二爺訂婚,另外桂花樓開業,所以特送上鎮店之寶,八兩半重山參一顆。”西門慶拼命的壓抑着自己的激動說出了這些話。
“西門員外贈八兩半山參祝武二爺同海砂姑娘百年好合!”報禮員嗓子洪亮,這一聲喊,整個桂花樓裡的人都聽到了。
西門慶感覺到衆人目光的照射,的確,這人蔘非同小可。何況自己又言明瞭是送給武松的。西門慶知道,此次發的請帖有兩種,一種是以武大名義發的,這一類多數都是給買賣人的,另一類是以武二名義的,這種請帖都是送給有頭有臉的人。據藥鋪的掌櫃說,縣衙仵作安道滿收到的就是第二種,西門慶也是通過這個才知道。西門慶相信,其他人也肯定對兩種請帖的事略有耳聞,在這裡言明禮物是送給武松,無形當中,提升了自己的地位。
西門慶正在洋洋得意,卻看到武大的臉有些猙獰的看着自己。哼,不要緊的,你這個侏儒小角色,無論你是賣燒餅的還是桂花樓的掌櫃,我西門慶都不把你放在眼裡。是的,人蔘是給武松的,不是給你的。
過了交禮物的環節,就有桂花樓的夥計過來,帶領西門慶到大堂裡的散座落座。這一批進來的買賣商戶也都是坐在一樓,這很正常。
西門慶剛剛在自己的座椅上坐定,低頭想這事,就感覺面前一暗,似乎有什麼東西擋住了光,擡頭一看,正是武松。
“武都頭,在下西門慶。”西門慶抱拳施禮。這是西門慶第一次跟武松正面交談,一定要給武松一個好印象。所以西門慶表現的非常恭敬。
“西門員外。”武松做了還禮:“這八兩半的人蔘實在是太重,武松經受不起啊。”
“都頭嚴重了,寶劍贈英雄,可惜我西門慶不是開兵器鋪的,這人蔘也算是藥材中的寶劍,正適合贈予都頭。”這臺詞西門慶是西門慶琢磨了很多天,練習了無數遍的,現在說起來果然是豪氣十足。
“西門員外果然是個爽快人。”武松的臉上露出了讚許的表情。那員外不要坐在這了,同武松到樓上回廊的貴賓席落座吧。
“客隨主便,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西門慶倒也沒推辭。
哈哈哈,一切都跟計劃一樣。不,比計劃還要完美。命運的轉輪,開始轉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