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佳在牀上躺到中午,只是一味的全身發軟。這種情形在她而言,只有每月例假時候纔會出現。想到例假,羽佳有點恍惚,彷彿那是久已不來了。她懶懶地洗漱,又全無食慾。到樓下去走走,看見一家小藥店,便晃進去買兩張試紙。
煜文下午回來,見羽佳還賴在牀上。他勉強打起精神笑問道:“今天打算在牀上生根了?”
羽佳躺着,臉上發紅,眼睛卻格外明亮,煜文覺得她的表情有點特別。
她向他招手,讓他坐到牀頭去,雙手抱着他的肩膀,與他耳語幾句。
煜文先是頗有興味地聽着,但是臉色漸漸變了。
羽佳一推他:“怎麼了?”
煜文轉過頭審視羽佳,眼神複雜:“你確定嗎?只是憑試紙顯示?”
羽佳點頭:“試了兩次。”
煜文站起來,去廚下倒兩杯水,覺出自己的手在微微發抖。
他坐回牀頭,看羽佳喝完水,輕聲道:“羽佳,你怎麼打算?”
羽佳一愣:“打算?”
煜文艱難地說:“你知道,我的病,和染色體有關,也就是說,它是遺傳的。所以,如果你的判斷正確,我們就必須去醫院,把孩子拿掉。”
羽佳張了張嘴,沒說出話來。
煜文突然煩躁起來,他走到窗邊去,又折回來:“今天肯定是來不及了,住院的病人都要回家來吃團圓飯,哪還有醫生等着做手術?那就明天,或者後天,就在N市也好,馬上回去也好。總之不能等。”
羽佳的眼睛裡逐漸充滿淚水:“可是,我還以爲,我們可以……有一個像塞文一樣的,或者維維安……”
“我們不可以!”煜文嚷起來:“我不會讓這種事情再發生了!我們的家族纔是遭了詛咒的家族,每一代人都不能倖免!”
“可是小塞文和維維安不都挺好?”羽佳抓住一線希望,“煜文,你別太緊張,不會有事的,你的情況不也很穩定嗎?”
“你不明白!我們逃不掉的!你知道,我今天看見了……”他臉色慘白着不敢說下去,“你別傻了,羽佳。我必須告訴你,我不要孩子!如果你不能接受,那我們只好分手。”
羽佳的呼吸急促起來:“你當我是什麼?你就是忘不了要和我分手對吧?”
煜文的眼睛裡充滿絕望:“我早就說過,我本來就不適合你!你爲什麼一定要和我在一起?!一個病人!一個不能有孩子的人!一個不知道將來在哪裡的人!是,我是總想着要和你分手!我們還是分開吧!和我在一起你不會幸福的!”
羽佳拼命忍着眼眶裡轉動的淚水,嘴脣上咬出了一排牙印,她喃喃道:“你失去理智了,我現在不和你說,我不和你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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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失去理智了!”煜文大聲道:“你非要和我在一起,那麼現在覺得幸福嗎?這樣的結果就是你想要的嗎?你現在滿意了嗎?!”
這時煜敏聽見吵鬧聲推門進來,兩個小的跟在她身後。煜敏喝止煜文:“你幹什麼?有話好好說!”
羽佳不能忍受有人勸架,眼淚頓時決堤。她一掀被子下了牀,抓起外套就往外跑。煜敏忙推煜文去追,煜文卻頹然跌坐在牀上:“姐,讓她去。我現在腦子裡一團亂,不能和她好好溝通的。”
羽佳衝進電梯,胡亂摁鍵,到了樓下,也不見煜文追出來。她只覺得腦袋裡有一隻拳頭在嘭嘭地捶着,不容她思考,不容她呼吸。順手在衣袋裡摸到一把車鑰匙,便衝到停車場,找到了自己的車開動起來。
街上的人和車都很少,偶爾看見有小販挑着堆成小山一樣高的大紅燈籠穿過人行橫道,天色昏黃,似乎又要下雪了。羽佳坐在駕駛室裡放聲大哭,在這個陌生的城市,她只認識一個心愛的男人,他們有了孩子,可是他對她說,要馬上拿掉,並且他是一直都想要和她分手的!哪怕是相互擁抱着凝視着對她說“我愛你”的時候嗎?
她在淚眼模糊中看見一個路標上寫着H城的方向,不假思索地,她便往那個方向開去,因爲,她不知道自己還能往哪兒去。
煜文會找她嗎?手機就在口袋裡,但是一直沒響。他真的就這麼不在乎她?
半路上果然下起大雪,不能上高速,羽佳的車孤零零地爬行在時寬時窄的國道上。行進中遇見的雪花並不飄逸,而是一束束鋒利地刺向車前窗,讓她的心先是一陣陣刺痛,既而逐漸麻木。煜文的話在耳邊聲聲迴盪:現在覺得幸福嗎?這樣的結果就是你想要的嗎?你現在滿意了嗎?
幸福嗎?滿意嗎?她想要什麼?爲了愛,她是連一向不容輕慢的尊嚴都早已擱在一邊了!可是她得到了什麼?
手機突然響起來,羽佳慌忙去接,雪天路滑,車子險些失控,她趕緊開到路邊慢慢停下。電話裡傳來的卻是錦程豪爽笑聲。
“羽佳,你們在飯店嗎?我和羽豐要去放爆竹了!羽佳?你怎麼了?你在哭嗎?煜文呢?”
他聽到的是羽佳的哽咽:“錦程,我要回家。”
羽佳回到H城的時候,整個城市都在遠近起伏的煙花爆竹聲中陸續進入了團圓飯的議程。羽豐早已打電話給煜文,得知他和羽佳吵架了。煜文沒有多說,聽說羽佳已回H城,只是悶悶地向羽豐道歉,然後便掛了電話。
羽豐暗罵煜文混帳,心知搞不定羽佳,索性派錦程去把羽佳接到何家田吃飯。錦程敲開裴家大門,裡面冷火冰清,羽佳呆坐在沙發上,空調也不開。
“怎麼的,羽佳!”錦程把她拖起來,“天大的事,也等吃飽了肚子再說!煜文得罪了你,不敢和你討饒,派我一定先陪你把年夜飯吃好。我答應了他的。”
錦程在何家田爲父母建造的別墅十分寬敞舒適,院落嚴整,樓房精緻。他是獨子,父母都還年輕,置辦了一桌酒菜,倒有一半是他們自己手裡調理出來的雞鴨魚肉和新鮮蔬菜。裴家兄妹被奉爲座上賓,何母不斷爲羽佳佈菜,何父專司向羽豐敬酒。羽佳心情再壞,也少不得勉強吃了些東西,只是食而不知其味。錦程見她只是沉默,全然沒有了平時大說大笑的興致,心裡暗暗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