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襄扶起陳啓,沒有回答。
他不知道如何回答。
陳啓只是跪着請求,沒有讓朱襄回答。
君子可以欺之以方,他卻不敢欺朱襄。因爲朱襄是廣陵唯一的希望。
陳啓發須灰白,並不只是增長了歲數。他知道朱襄很容易被欺之以方,但朱襄身後虎視眈眈的秦人不會。
若他們真的做得過分了,朱襄身後那些護衛很可能將朱襄直接打暈抗走。
有護衛來報:“朱襄公,李都尉來訪。”
李都尉就是李斯。
秦國郡守之下設郡丞和都尉輔佐。郡丞輔佐民事,都尉輔佐治安。若是邊郡,還設有長吏分管軍權。
都尉的地位比郡丞略高。不過嬴小政讓李斯當都尉,不是相比韓非因爲更看重李斯,只是李斯更適合而已。
朱襄深深嘆了口氣,道:“政兒來催了。”
浮丘焦急道:“現在局勢很危險,朱襄公確實該回吳郡了。”
在得知南楚國內遷令後,浮丘心裡被憤怒和悲傷衝擊,帶人來見朱襄時,確實希望朱襄能拯救這些楚人。
等他冷靜下來之後,扇了自己一耳光,大罵自己給朱襄公添麻煩。
朱襄公怎麼能管得了楚國人怎麼做?他帶人逼迫朱襄公去做無能爲力的事,這不是爲難朱襄公嗎?如果朱襄公真的犯倔,決定留下來冒險怎麼辦?
浮丘對自己的不成熟後悔不已,冷靜下來之後,天天勸朱襄趕緊走。
朱襄搖頭:“再等等。”
李斯進門時,正好聽到朱襄這句話。
李斯這樣謹小慎微,從未在朱襄面前顯露出半點不恭敬的人,都忍不住急躁了:“朱襄公!你還在等什麼!你再不走,太子殿下就要親自過來了!”
朱襄嚇得從椅子上跳了起來:“什麼?你們怎麼不攔住政兒?!”
李斯道:“現在攔住了,但若朱襄公再不回去,誰都攔不住!”
朱襄擦了一下額頭嚇出的冷汗,道:“勸住了就好。我讓雪姬趕緊回去管住政兒。”
李斯大驚失色:“只讓吳郡夫人回去?那朱襄公?”
朱襄道:“我在等李牧的信。”
李斯疑惑:“李將軍的信?”
朱襄點頭:“能不能守,我在等李牧的信。”
浮丘被嚇得聲音變尖:“朱襄公想守?”
朱襄猶豫了一下,道:“看李牧的回信,他讓我走,我立刻走。”
李斯道:“朱襄公給李將軍送信了?恕我直言,等朱襄公的信到達李將軍那裡,李將軍回信還未送到廣陵城,項燕都來了!”
朱襄搖頭:“我沒有送信。”
浮丘都顧不上什麼禮儀了,使勁抓住朱襄的手臂:“朱襄公,你這是什麼意思?你是找個藉口留在這裡嗎?”
朱襄道:“不是藉口。李牧得知內遷令的時間不會比我們晚。他很瞭解我,所以會在項燕來之前,給我一個是走是守的答案。”
屋內衆人面面相覷。
李斯懷疑地問道:“朱襄公,你說的是真的?”
朱襄道:“若李牧沒有回信,待探得項燕的兵馬出現時,我就會離開。船就在渡口,我隨時都能上船。待我上船後,項燕便拿我無可奈何。放心。”
李斯問道:“在那之前,朱襄公真的不肯離開?”
朱襄道:“是。”
浮丘鬆開朱襄的袖子,身形搖搖欲墜:“都是我的錯,我不該讓朱襄公知道內遷令的事,如果朱襄公遇到危險……”
朱襄拍了拍浮丘的肩膀,安慰道:“你不告訴我,我也會知道。現在提前知道,纔有準備的餘地。不要後悔,有這個時間不如行動起來。儒家仁而愛人……”
朱襄看向焦勻:“墨家仁而兼愛,雖在愛人上有差異,但若有能力,都不會對眼前的慘景視而不見。你們一人身爲我身邊的儒墨,不需我命令,做你們能做的事。我相信你們可以。”
習慣抱着劍的焦勻,難得將劍插到了腰後,嘆了口氣,拱手抱拳道:“是,朱襄公。”
浮丘抹了一把眼淚,咬牙拱手作揖:“是!朱襄公!”
朱襄道:“叫蒙恬來。”
李斯轉身走了幾步,想起自己剛來,不知道蒙恬在哪裡,趕緊轉身回來。
朱襄本也沒讓李斯去叫人,李斯只是形成了習慣。
李斯焦急道:“我做什麼?”
朱襄道:“雪姬還在紡織工坊,帶雪姬回吳郡。”
李斯道:“朱襄公,你不回去,夫人會回去?!”
朱襄沉默了一會兒,無言點頭。
李斯深深看了朱襄一眼,雙手握緊,道:“好,我帶夫人回吳郡。朱襄公,若你有事,就算你救下了廣陵城,以太子性格,誰也阻止不了他把這座城屠掉爲你陪葬。”
朱襄立刻道:“政兒不會……”
他話說到一半,扶額嘆氣:“好吧,我不知道會不會。但項家、南楚君和楚王全族恐怕都要被政兒屠掉。我會保重自己,即便守城也不會去戰場,我對自己的武力有幾斤幾兩很瞭解。而且即使城破,項燕俘虜了我,也不敢殺我。”
李斯深呼吸了一下,道:“朱襄公,請保重。”
說完,他按照朱襄的吩咐去找雪姬。
雪姬聽到朱襄的要求之後,當即垂淚。
但她沒有一句抱怨,默默去收拾行李,準備離開。
離開時,雪姬沒有去見朱襄。
她讓人轉告朱襄,她未和朱襄道別,所以朱襄一定要回去見她。
說完後,雪姬就登上了回去的小船。
朱襄其實就在碼頭。
他不知道雪姬是否看到了他,但雪姬說不道別,他便沒有出現。
朱襄確實很確定自己就算城破也不會死,頂多吃些苦頭。
就算是給項燕和南楚君一百個膽子,除非他自己親自披甲去廝殺,死在了亂箭中。只要他不在戰場上,城破之時項燕的第一個命令一定是絕不可以傷害自己。
朱襄公可以死,但絕不能死在他手中。
若他一死,就算項燕立下了再大功勞,楚王和南楚君都會將項燕全家交出來平息秦王的震怒。
項燕雖忠於楚王,但他也是必須顧着自己家族的封君,項家的族長,不會爲了楚國做滅掉自己全族的事。
南楚君更不敢讓自己死在他的地盤上。他好不容易纔得到南楚國,若自己死在他的兵鋒下,楚王肯定立刻就會以此爲藉口,向秦軍同盟滅掉他。
秦國肯定不會計較任何得失,都要先給自己報了仇再說。
甚至其他五國也會以自己爲藉口出兵,假惺惺爲自己報仇,來楚國分一杯羹。
朱襄想,他都想看看自己騎着馬往南楚國兵陣裡衝,楚人敢不敢殺自己。
不過爲了避免某個楚國愣頭青不小心失手殺了自己,朱襄就不會去冒這個險(主要還是朱襄太弱,就算騎着馬往前衝到對方兵陣中,都是被人活捉的份)。
待雪姬的小船離開了岸邊,朱襄才從藏身處走出來,取出竹簫吹奏。
李牧在邊疆待久了,除了士人都會的琴之外,也擅長骨笛骨蕭。
南秦多竹,到了吳郡後,李牧便換成了竹笛竹簫,閒暇無事時,教嬴小政吹笛吹簫陶冶情操。朱襄跟着學了一點皮毛。
簫聲嗚咽,伴着潺潺江水,將離別之音傳到輕舟上。
雪姬站在船頭,衣裳獵獵,抿着嘴看着岸上的良人的身影漸遠。
她想,這是第幾次離別,第幾次目送良人去往危險的地方?
但她毫無辦法。因爲她是良人的內婦,得護住孩子,守住家,等良人歸來。
即便她不願。
待秦國統一天下之後,這天底下沒有了危險的地方,她一定就不用再和良人離別了。
雪姬眼界並不高,即便她現在的身份地位很高,也承擔起了“長平君夫人”的責任,比這天底下大部分女子的成就都高。
但她其實心中仍舊對什麼統一沒太大概念。
只是朱襄希望如此,她便希望如此。
如今她第一次發自內心地希望秦國早日統一。
只要這天下沒有了戰亂,不僅她和良人不需再離別,這天底下的夫婦也不用再面臨如此多的離別了吧?
雪姬天真地想,天真地期盼。
待簫音完全被流水聲覆蓋,她踮着腳尖也看不到良人的身影后,雪姬才轉身回到船艙。
她整理着自己要交給政兒的文書,開始思考要怎麼勸住肯定暴跳如雷,脾氣越來越大,性格也越來越像良人一樣執拗的政兒。
她還要幫政兒安撫從楚地而來的流民。
南楚頒佈內遷令,肯定又有楚人要南渡了。
雪姬輕輕拍了拍自己的臉頰,讓自己從沮喪中振作起來。
良人有重要的事要做,她也有很多的事要做。身爲長平君夫人,她所能做的不僅僅是安撫政兒,等良人歸來。
嬴小政見到雪姬之後大驚失色,矇頭往船上衝,要親自划船去接朱襄,被雪姬攔住暫且不說,李斯又被嬴小政派去了廣陵城。
嬴小政一言九鼎,舅父不回來,李斯也別回來了。
李斯站在甲板上,心底拔拔涼。
太子此言,就是讓自己給長平君擋劍吧?雖然李斯自信肯定比長平君武力值高,但也對上戰場膽怯啊。
希望長平君真的有自知之明,別上戰場。
另一邊,韓非到達李牧戰船上時,李牧已經讓人將書信用輕舟帆船和快馬加鞭,經水路旱路分別急速送往廣陵城。
韓非看見李牧拎着酒罈,盤坐在甲板上,表情似乎有些鬱悶。
因需要時常騎馬,武人都穿合襠的長褲,所以李牧此舉不算失禮。只是李牧較爲自律矜持,很少做出如此散漫的動作。
韓非跪坐在李牧地面,焦急地問道:“將軍爲何心憂?難道楚人此舉,會威脅南秦?”
“你已經知道內遷令了嗎?”李牧抹了一把臉上的酒水,問道。
韓非不解。
李牧從懷裡掏出一封由蠟丸展開的書信,丟給了韓非。
韓非看完後,皺眉苦思。
韓非不太懂兵事,李牧沒有指望韓非自己想明白。
他解釋了南楚內遷令的作用。
李牧敢斷定,這內遷令絕對是項燕提出。因爲楚國之中,只有項燕具有這樣的純粹的兵家眼光。
自朱襄入秦之後,秦國一改之前霸道軍勢,改走懷柔路線,高舉義兵大旗,已經初顯成效。
李牧奪南楚爲南秦後,對楚國如今腹地也是用如此戰略。
同意朱襄去廣陵城指導耕種,便是李牧讓朱襄的影響力跨越長江的一步棋。
項燕這一招斷尾求生,將長江北岸富庶之地化作焦土,建立層層碉堡關卡阻礙秦軍,讓李牧都不由佩服了。
“如果不是楚國分出南楚國,項燕絕對不敢出這個計謀。”李牧帶着幾分醉意,冷笑道,“南楚國弱,南楚君懼怕秦軍,即便捨不得那片富庶土地,也只能同意。”
韓非道:“將軍因此事鬱悶?”他也佩服項燕了。居然會有人能讓這位從未有敗績的傳奇名將鬱悶!
“不是。”李牧又拎起酒罈,往嘴裡倒了一口酒。
他咕嚕咕嚕喝了好幾口酒,才嘆出胸中鬱氣:“朱襄又要涉險了。更可惡的是,若要破解項燕這一步棋,還必須讓朱襄涉險。”
不過是計謀被破。軍勢無常態,你來我往很正常。一局棋不下到最後,誰也說不清最後的勝負。
李牧雖驚訝項燕破局狠辣的一手,但也不會因此情緒低落。
這比他爲尋最大的戰機,忍了北胡燒殺擄掠好幾年要輕鬆得多。
敵人動搖不了他的內心。能動搖他內心的,只有與他站在一起的人。
他的君主,他的同僚,他的親人,他的友人。
見韓非仍舊不解,李牧沒有向韓非解釋。
他只是突然想找個人訴說心中的苦悶,至於那個人能不能聽懂,他無所謂。
他已經給朱襄送信,知道朱襄能懂他。
正如他懂朱襄。
即使朱襄沒有送信來,他也知道朱襄得知內遷令後一定在等他的信,等他的決定。
“不知道政兒會不會爲此事記恨我。”李牧仰頭將酒罈中最後一滴酒倒入嘴中,晃晃悠悠站起來,“那孩子可不大度。”
韓非雖不知道李牧在說什麼,但還是爲太子政辯解:“太子重情,怎會記恨將軍?聽將軍所言,既然是朱襄公與將軍默契,那太子就算生氣,也無可奈何。”
李牧失笑,酒意上涌,身體踉蹌了一下:“我就怕朱襄也埋怨我。”
韓非再次大驚失色:“將軍!你究竟要做、多可怕的事,連朱襄公都會埋怨你!”
李牧笑道:“可怕嗎?對我來說不可怕啊。當將軍便是如此,領兵便是如此。慈不掌兵,便是如此。”
……
“守住城池一旬。”朱襄拆開信,眉頭先舒展,然後緊鎖,“一旬後,項燕計謀自解。”
一旬……一旬啊。
朱襄可不相信,一旬後李牧才能出兵援救。
他雙手緊緊攥着信紙一角,快把信紙攥破。
朱襄死死盯着信紙上的每一個字,然後閉上雙眼,久久不睜開。
他明白了李牧的意思。
重點不是守城,而是“長平君率領楚人,抵禦南楚軍隊整整十日”這一件事本身。
十日時間,足以讓他守城之事傳遍楚國每一座城池,甚至傳到六國國君耳中。
現在的長江三角洲沒有兩千年後那樣廣闊,廣陵城離海邊很近。南臨長江,東臨滄海,很適合秦國舟師施展。李牧只要想守,楚國便拿廣陵城無可奈何。
只要廣陵城拿下,無論長江南北,長江三角洲都在秦國控制下,成爲秦國舟師的“軍港”。
而且廣陵城成爲長江北岸的一顆釘子,即便廣陵城以西的長江北岸的城池已經被焚燬,項燕想要在長江北岸建立起一條隔離帶的預想也不會實現。
秦軍不僅可以從廣陵城屯兵出兵,還能吸引不想離開故地的長江北岸的楚人來投。
長江北岸西邊城池被楚國將領焚燬,秦人卻護着廣陵城,讓廣陵城成爲長江北岸唯一興盛的城池。項燕想要抹殺秦人“義兵”和朱襄“仁義”的計謀就會被挫敗。
原本住在長江北岸的楚人而言,他們也不用冒險南逃,可以東逃。朱襄想要救民的願望也能實現。
他說讓楚人南逃,但長江天塹,普通庶人哪來的船隻渡過長江?南楚也不會讓楚人南逃,一定會燒掉沿岸所有的民船。
朱襄給項燕和南楚君的信,只是抒發自己的不滿,進行徒勞的宣泄。
他知道,項燕和南楚君絕對會燒掉每一條民船,連一個舢板都不會留下。
內遷令便是如此。
朱襄睜開眼。
謊言已經在他胸中成形。
要完成這個計謀,他不能告訴廣陵城的人,秦國故意讓他們在南楚國的兵鋒下抵擋十日,死傷無數。
他必須要讓這件事變得足夠悲壯,足夠讓天下人動容。
秦王的友人、秦太子的舅父、七國公認的國士長平君朱襄公帶領他們守城,與他們一同身處危險中,這個謊言就已經不需要任何言語去修飾了。
所有人都會相信。
“咔擦”一聲,朱襄低頭,他的手指攥破了信紙。
信紙割傷了他的手指,鮮血浸染了李牧的筆跡。
攥破信紙也會被割傷嗎?朱襄恍惚了一下,拿起李牧的信走到燭火前,將信點燃。
燃燒的信紙落在地上,化作灰燼。
朱襄看着灰燼發了一會兒呆,拿起掃帚將灰燼掃到屋外。
風一吹,便散了。
紙割的傷口很淺,他手指上的血也已經止住了,若不是還隱隱作疼,他就像是沒有受傷一樣。
朱襄回房拿了一件外衣披上,對守在外面的焦勻道:“將楚吏都叫來,蒙恬也叫來。”
焦勻看着朱襄,沒回答,也沒有離開。
朱襄道:“我要守城,守十日。”
焦勻眼眸閃了閃,抿嘴苦笑。
朱襄第一次見到焦勻如此明顯的表情。焦勻平時的臉就像是戴着的面具一樣,讓朱襄擔心焦勻的面癱是不是生病。
“朱襄公,你回去,我來守。”焦勻道,“相信,我能守住。”
朱襄道:“此城必須長平君來守。”
焦勻沉默了一會兒,問道:“是李將軍的計謀?”
朱襄道:“不是,是我和他共同定下的計謀。”
焦勻直直地看着朱襄的雙眼。
朱襄的視線毫不動搖。
焦勻嘆了一口氣,轉身離去。
朱襄道:“李斯,你還沒睡?”
李斯從牆角走出:“我怎敢睡?”
朱襄道:“向政兒送信,我要守城十日,這是我定下的計謀,讓他和李牧必須依照我的計謀實行,不可更改。雖他是太子,但我有秦王詔令,南秦之事,以我命令爲主。爲我磨墨。”
李斯垂首道:“是。”
朱襄公沒有給李牧送信,李牧怎麼知道朱襄公的計謀?朱襄公或許是和李牧有默契,但這計謀定是李牧主導。
但朱襄公說是他自己定下的計謀,那就必須是了。
李斯心中再次羨慕起朱襄與李牧的友誼。他此生不知道會不會有這樣的友人。
李斯腦海中浮現韓非的身影,然後他一臉嫌棄地將這個身影晃掉。
他的摯友,必不可能是一個被韓王辜負一百遍還對韓國念念不忘的矯情結巴。
戰國時代的城池夜晚都是漆黑一片。
今夜的廣陵城卻四處燃起了火光,火把如游龍一樣在城中主要街道蜿蜒,照亮了整座城池,映得夜空都變紅了。
城裡有名有姓的士人皆離開家宅,前往朱襄公暫住的府邸。
第一日,廣陵城門打開,一部分人乘坐馬車離開廣陵城北逃。
更多的人來到廣陵城附近,督促幫助農人收割還未成熟的水稻,將內遷令一事告知廣陵城附近村莊。
廣陵城附近一馬平川,農人沒有山坡樹林可以躲避。他們只有兩條路,要麼北逃,離開長江三十里地之外,要麼進入廣陵城尋求庇佑。
大部分農人都選擇北逃,但仍舊有不少青壯源源不斷地進入廣陵城,其中大部分都自備武器,是當地遊俠或者淪落爲庶民的寒士。
朱襄沒有特意徵兵,守城青壯軍隊就擴充了一倍有餘。
廣陵城中大部分普通城民無處可去,他們拖家帶口來到城牆外,在秦兵的指揮下,用竹子編籮筐,裝卵石,在原本的城牆外又堆砌修建了多座低矮城牆。
朱襄仍舊沒有試驗出水泥的配方,現在也沒有時間煅燒水泥。但挖魚塘時挖出許多黏稠的淤泥,修水渠也餘留下許多建材,還有鄭國等工匠在。
朱襄以李冰修築都江堰的經驗,用竹筐裝鵝卵石,再糊以魚塘底部淤泥,不分晝夜,很快就修築起多座矮牆。
天公作美,正好天氣炎熱,但天空又佈滿薄薄雲層,沒有陽光暴曬。淤泥很快就陰乾了。
朱襄望向天空。
這種天氣很適合水稻成熟。如果項燕沒有攻來,水稻沒有提前收割,今年廣陵的水稻一定有個好收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