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守仁轉頭四顧,只見那雨水雖是不大,卻是密雨成線,細細密密的連成一片,籠罩在這一片天地之間。
他忍不住搖頭苦笑,向唐偉道:“不成。秋雨難停,這五六天來,老天就沒有消停過。咱們若是在這裡呆着,暴露了行蹤,讓敵**軍圍上來,還不如渡河更安全些。”
見兩個隊正臉上仍有遲疑之色,張守仁冷笑道:“你們必定是害怕去得回不得,若是河水大漲,咱們過河後無法返回,被困死在東京四遭。或者,河對面就有大軍駐紮,咱們一過河就被發現,到時候難以脫身。我告訴你們,行軍做戰,最忌膽怯遲疑,爲將軍者,更不能畏首畏尾。狹路相逢,勇者勝!”
背崽軍一向以輕勇彪悍聞名,兩個隊正此時被張守仁以膽怯畏戰的罪名訓斥,心中均是氣惱,當下向張守仁齊聲道:“既然如此,就請將軍下令。”
“很好,傳令全軍,立刻渡河!”
此時雨勢發大,然而號令一下,全軍將士卻也並不叫苦,立時從遮雨處行出,充氣放筏,不過片刻功夫,各人身上均已溼透。十二艘大筏子滿載人員物資,緩緩放入水中,各人將自己的戰馬繮繩牽住,牽着戰馬一同渡河。
河水沽沽而響,激流不住拍打着戰士們的盔甲,不時有大Lang掀起,重重拍在戰士身上。每當有稍大點的Lang頭拍來,全軍上下均是心懸不已,唯恐船小人多,抵受不住。不論背崽軍如**猛,卻也承受不住如斯的天地之威。
等皮筏行駛到大河中央,船隊前列眼尖的士兵突然齊聲叫道:“敵軍,對岸邊上有敵軍!”
張守仁心中一凜,急忙向對岸看去,煙水蒼範中,只看到一個個小小黑點,正在對岸來回遊走。
他微微冷笑,向身邊的傳令兵道:“傳令下去,不準慌亂,不準叫喊。”
號令一傳,原來略有騷動的隊列立刻安靜下來。唯有沙沙的雨聲,和着河水的拍擊聲,聲聲入耳。
待筏子又往前行了片刻,岸上的敵人顯然也是見到,一隊隊敵兵慌亂起來,四散奔走。張守仁打眼望去,少說也有兩三千人,此時卻被這一小隊皮筏嚇倒,亂哄哄如同沒頭蒼蠅一般來回奔走。
此時筏過河心,風Lang漸小,十幾艘皮筏漸漸聚集一處。原本被河水淹沒大半個身軀的戰馬也漸漸露出馬背。張守仁挺身立於船頭,估算着再有一柱香的功夫,皮筏便可靠岸。
他高昂頭顱,掃視四周。見整個背崽將士並沒有露出膽怯害怕的神情,不禁點頭。
“傳令,擊鼓!”
隨着鼓聲響起,殺意瀰漫。張守仁只覺得腦中熱血涌起,身邊雖然並不是自己原本的下屬,卻也是大楚最精銳的強軍。當此之時,能與他們並肩而戰,也是武人之幸。
他脫卻上衣,展露出上身雄健凸起的肌肉,反手拿起放在筏上的投槍,大聲喝道:“有敵無我,殺!”
這一瞬間,原本顯的文弱,甚至是庸懦無用的張守仁,竟如天神一般,威風凜凜,勢不可擋。
“有敵無我,殺!”
所有的背崽將士同聲而起,均是手提投槍,一起與張守仁同聲吶喊。
“張將軍,今日才覺得你不愧是背崽別將!”
張守仁斜眼一瞧,見是自己的親兵伍長,正以崇敬的眼神看向自己。
他微微一笑,扭過頭去目視前方,口中卻答道:“老子十六歲時就披堅執銳,上陣殺敵,身上的傷,全在胸前,沒一條在背後,就是這樣,老子才從小兵做到隊正。你們這些鳥蛋,以爲老子是靠關係爬上來的,以爲我不知道麼。”
衆親兵聽聞他說,這纔拿眼去看,只見他胸前大大小小十餘處創痕,如同毒蛇猛獸般,盤踞舞動,背後,卻是光潔一片,半條傷痕也沒有。
各人聳然動容,齊聲讚道:“好將軍!”
他的傷痕,確是難得。也只有打起仗來,從來沒有以背後朝向敵人的人,才能如此。
張守仁冷哼一聲,喝道:“還看個鳥,各人把戰馬繮繩交給一個人拉好,其餘人以盾牌護身,向敵陣擲槍。”
衆人傳下令去,卻並不持盾,只是雙手拿起投槍,站在張守仁的身側。其餘的筏子上,也全然如此。
背崽軍都曾習雙手投槍,兩手一起扔擲,威力自然遠遠大過單手投擲。只是當着敵人矢石,敢於以直面,卻並不需要防護的,也只有與瘋子一般無二的背崽軍士了吧。
不遠處的岸邊,敵陣已經聚攏成團,稀疏的戰鼓聲亦是響起。
隨着皮筏越來越近,敵人的形狀亦是依稀可見。
“是僞朝叛軍。”
破舊的盔甲,黑瘦的旗手打着僞朝的旗幟,人員配備也如同大楚軍軍隊一樣。最前列的是刀手,矛手,然後是厚厚一層的弓箭手。
每個人的心中都是一寬,雖然當面之敵十幾倍於我,卻是被公評爲天下戰力最差的僞朝叛軍。若是換了同等數目的蒙軍,縱是背崽軍再勇猛善戰,也必定無人可以逃生吧。
對面的叛軍開始讓弓弩手射箭,稀稀拉拉的箭矢先是全部落入水中,引的楚軍將士一陣鬨笑。待距離又稍近一些,便有大量的箭枝在戰士的耳邊劃過,也有少數,插在楚軍將士的身上。
好在除了張守仁外,旁人還沒有瘋到將盔甲卸下的地步,大楚軍人的盔甲,卻是當世最精良的鐵甲,這些勁力很小的箭矢,根本無法穿透。就是穿透鐵甲,也是所入不深,傷害很輕。
離岸兩百步,張守仁傲然直立,雙手緊握着兩支投槍。
雨水直落,槍身冰冷。
一百八十步……
一百二十步……
八十步……
張守仁雙目圓睜,緊盯着對面敵陣中,一個騎馬督戰的軍官。看對方的模樣和姿態,最少也是個校尉吧。
運氣,發力,躬腰,直身,依次掄圓雙臂,用力一揮。
所有的動作一氣呵成,兩枝長三尺,各重五斤的投槍如閃電一般,在張守仁的雙手中飛出,不過眨眼功夫,已經飛越這短短的距離,如同毒刺一般,直扎入那個軍官的身體,洞穿而出。由於勁力太大,投槍之力不盡,一支插入地下,另一支卻又淺淺紮在一個叛軍身上,將他扎的慘叫連聲。
“好槍!”
所有的背崽將士均是同聲大叫歡呼,一時間,士氣大振。而叛軍卻被這一打擊弄的氣沮不已,齊聲嘆息。
八十步的距離,對弓箭來說,只是很短的距離。對投槍來說,卻是常人所不能及。張守仁投出的兩槍,不但勁力十足,準頭也是絲毫不差,是以這兩槍之威,立刻將兩千多叛軍震住,令他們心膽俱喪。
“衆軍投槍!”
行至五十步時,河水漸淺,船身越發穩固,亦是投槍的最佳距離。
張守仁一聲令下,兩百餘人四百多支投槍瞬間投出,帶着尖嘯飛向對岸。和輕飄細小的弓箭不同,每一支投槍都是勢大力沉,發出巨響,數百支集結在一起的威勢,縱是千萬人的弓弩出隊伍,也是遠遠不及。在首當其衝的叛軍眼裡,每一支投槍都帶着可怕的尖銳響聲,磨的發亮的鐵頭閃着寒光,離的越近,槍頭越發的大,彷彿直衝着自己的臉,急速飛來。
在如此的重壓之下,叛軍原本就散亂的隊形立刻潰散。中槍的人紛紛倒地,或是當即死去,或是慘叫哀嚎。
每個背崽士兵各自配有六支投槍,此時不需人令,兩手輪換,激射不停,投槍如雨泄地,不住追擊着四散奔逃的叛軍,使得敵人的陣營越發混亂。任憑叛軍軍官如何威脅打罵,再也無法約束逃散的士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