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忙了幾日,趙家的一進院子已經建得差不多了,衆人轉戰房後去建二進,只等到最後,再翻新一進正房,那時瑞雪就可以直接搬去後院住了,不至於折騰兩次。
村人們前兩日已經佔好了荒地,甚至換好了豆種,只等過上半月,雨水足了,就開始耕種,此時只覺新一年開始就多了一條財路,是個好兆頭,人人臉上都帶了笑,一邊做活兒,一邊就閒話說起誰家佔的荒地多,誰家離家進,極是熱鬧。
隔壁張家院子裡,瑞雪與雲二嬸帶着幾個小媳婦兒在忙着包包子,這些時日每日中午要蒸饅頭、燉菜,伺候四十幾號人吃飯,活計也着實不輕鬆。
今日瑞雪就生了偷懶的心思,琢磨着只要蒸上二百個包子,在熬一鍋骨頭豆腐湯,保管人人吃得飽,吃得香,女子們也省了許多力氣。
果然,第一鍋大包子剛剛出了鍋,那香味就引得幾個去周家擡門窗的年輕後生,抻了頭一個勁兒的往院子裡張望,有兩個甚至差點砸了腳。
瑞雪見了就笑着喚了他們停下稍歇,每人分了一隻大包子,直吃得他們各個讚不絕口,待聽得中午管夠吃,那腳下就如同生了風一般,做起活計來,別提多有力氣了。
村裡的女子們,多是天色微微放亮就起,先是藉着天光兒做上半個時辰的繡活兒,然後還要餵豬餵雞,做飯,伺候公婆、夫主和孩子,很是辛苦,往往輪到她們吃飯時,涼粥都沒剩下一口。瑞雪聽得張嫂子說起過,一邊同情,一邊很是慶幸她沒有重生在那樣的媳婦身上,雖說她嫁給趙豐年也吃了些辛苦,但是起碼不受氣啊,所以,這幾日她對待幾個來幫手的小媳婦兒極好,特別是吃食方面。
每日早起做飯就多烙幾張雞蛋餅之類,放在鍋裡熱着,待小媳婦兒們趕到了,就藉口怕壞掉,請她們幫忙吃了,然後纔開始帶着她們忙碌,中午飯時,也從來沒區別對待,都是幫工們吃什麼,她們的飯桌就有什麼,半塊肉都不少。她們若是願意,晚上回去時,還可着她們的心意,撿上一大碗剩菜讓她們帶回去,極是慷慨寬厚。
原本幾個小媳婦兒來幫忙,都是聽了公婆的囑咐,想着交好趙家,到時候能在作坊裡做工,給家裡添個進項,沒想到幾日相處下來,她們就發覺,早前聽得那些三姑六婆的閒言,完全當不得真,趙娘子又善良又細心,待她們就像孃家姐妹一般,真心實意,從不輕視,於是她們做起活計來,也越發上心,漸漸都放開了手腳和性子,忙碌間隙常常說笑,閒話幾句新鮮事兒,相處的一團和氣。
剛剛,白胖的大包子一出鍋,瑞雪招呼她們先吃,她們也都不客氣,嘻嘻哈哈直嚷着說香,還打趣要偷了方子進城開鋪子,瑞雪也不在意,還笑言到時給她們出本錢,惹得幾人笑得更歡。
雲二嬸也愛極這大包子,吃了一個就覺肚中飽了一半,一邊上手往簸籮裡撿,一邊招呼幾個小媳婦兒,“再有半個時辰就該開飯了,快乾活兒吧。”
小媳婦兒們應了,分了一個去院外抱柴禾添在熬湯的鍋竈下,剩下幾個就繼續包包子,裝屜,上竈開蒸,正忙碌的時候,那抱柴禾的小媳婦兒突然從院子外面跑了回來,驚喊道,“趙娘子,好像出事了!”
“出什麼事了?”瑞雪起身拍去手上的細面,眉頭微皺,安慰着這叫桃花的小媳婦兒,“桃花妹子,有話慢慢說。”
桃花伸手指了東邊趙家院子,“我看見那個,一個老婆子帶着兩個男子,闖到你家院子裡去了。”
衆人一聽都放下了手裡的活計,說道,“興許是哪個村子來買豆腐的吧?”
“我回去看看,你們先忙着,再蒸五籠屜包子,湊夠二百之數,省得中午時不夠吃。”瑞雪囑咐了一句,就出門趕了過去。
果然,一進院子就見一老兩少站在地當衆,極放肆的打量兩側嶄新的廂房,嘴裡嘖嘖有聲,臉上的貪婪之意,是個長眼睛的都能看得出來。
幾個擡青磚的村人正站在一旁,見得瑞雪進來,那張大河的親三弟就喊道,“趙娘子,這幾人要找趙先生說話。”
那老婆子和兩個男子聽得是主家之人過來了,就扭頭把瑞雪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見是個年輕輕的小媳婦兒,臉上更添了三分輕鬆。
瑞雪被他們如此打量,心頭不喜,直覺裡就認爲這幾人上門不是好事,所以也沒有出聲招呼,反倒同那張老三說道,“勞煩張三哥去後邊請先生過來。”
張老三應了,撒腿就跑去後院工地,很快聽了消息的趙豐年就轉過角門走了出來,一見瑞雪同幾個陌生人對立而站,就問道,“這是哪裡的客人?”
瑞雪搖頭,低聲說道,“我也不認識,聽人說闖了咱家院子,我就趕過來了。”
趙豐年挑挑眉頭,看向那一老兩少問道,“你們是何人,爲何私闖我趙家宅院?”
那老婆子一聽他這般問,不屑的撇了撇嘴,“誰說這是你趙家院子,這明明就是我們劉家的!我還要問你,憑啥在我們劉家院子裡動水土呢?”
劉家院子?瑞雪皺了眉頭,她從甦醒後,得知嫁給趙豐年,就一直住在這破敗院子裡,並不曾仔細問過趙豐年,這院子是他買來的,還是從誰那裡借住的,聽他說要翻新,就理所當然的以爲這院子是自家的,哪曾想到,建到一半,居然冒出幾個搶院子的人。
“這院子是買是借?房契不在你手裡?”
趙豐年眉頭同樣緊皺,低聲說道,“當初里正說是空房,送了我住下,我正想着過幾日一起去府衙上檔子。”
這就說房契上不是趙豐年的名字,那可有些不好辦了。不過,里正當初既然開口相送,就是篤定這房子是沒主兒的,怎麼如今突然冒出個房主來搶奪,而且還是在這樣的時候,難道這其中有什麼蹊蹺不成?
趙家夫妻互相對視一眼,都有些警覺之意,趙豐年微微衝着幾人拱拱手,“這院子是半年前族老和里正門送與我住下的,至於以前是不是你們劉家的,我不好多說,還請幾位稍等片刻,待里正和族老們來此,自有分曉。”
說完,他就請了旁邊的幾個幫工,分頭去請族老和里正們。
那劉婆子母子三人原本是打算着,先出言激起趙家夫妻惱怒,爭吵起來,就裝作受傷,以此訛詐一筆銀錢,沒想到人家只聽了一句就去請族老和里正,說話也極客氣,根本沒有與他們吵鬧的意思,那老婆子就急了,若是里正和族老們到了,她必定會露了底細,到時候可就不好辦了。
她眼珠兒一轉兒,就走到旁邊的木頭方子前,一把推倒幾個,罵道,“這是我家的院子,什麼時候堆了這些破爛玩意兒,趕緊都給我運走,我劉家的院子,是誰都能佔的?”
那兩個男子也上前跟着去推旁邊摞好的青磚,腳下更是把沙土、筐籃踢得到處都是,正好,後院衆人歇了工,說笑着轉回來,準備洗洗手臉,等着吃香噴噴的大包子了,結果一見有人破壞,立刻蜂擁上前,把劉家母子團團圍在中間,怒喝道,“你們是誰,憑啥禍害東西?”
有那眼尖認出母子三人的,就喊道,“這不是,尖山嘴子的韓老虎嗎,怎麼跑我們雲家村來撒野?”
韓家母子三人,剛纔見得前院沒幾個人,就以爲院子建完了,欺負趙家無人,哪想到後面別有洞天,呼啦啦跑出三四十號壯漢,着實吃了一驚,氣勢不自覺的也弱了下來。那韓老大就扯了老孃的袖子,示意她快點出招。
劉老太太立刻噗通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開始哭號,“哎呀,老趙家欺負我們孤兒寡母,搶佔我們家院子不說,還要殺人啊,沒有王法了,老天爺啊,你開眼劈死他們吧,可憐我們老劉家…”
老太太顯見是個常撒潑的,哭號之聲,高高低低,熟練的如同唱小調一般,偶爾還躺下打兩個滾兒,把周圍的村人嚇得立刻退出幾尺遠,生怕沾了身再被賴上,那韓家兩個兒子一見老孃的殺手鐗起了作用,立刻就神氣了起來,又去推那磚石木料,別提多囂張了。
雲家村衆人圍着他們,恨恨看着,氣憤得直咬牙,回頭去找趙家夫妻,想着他們可有個什麼對策,結果就見兩人站在一處,臉上沒有半點兒氣惱之色,平靜得就如同看戲一般。衆人見此,都覺奇怪,有那精明的,卻是心裡一驚,暗道,趙家夫妻恐怕是真惱了。
里正和幾位族老趕來時,院子裡已經被糟蹋的不成樣子,劉婆子的“小調”正唱到精彩之處,“想我年輕守寡,帶着倆兒過日子,被人欺,被人罵,老了老了,還要被人霸佔家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