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何?”白展鵬想起他曾說與好友之妻相識,忍不住皺了眉頭,“難道你真與…”
“我與趙娘子自然是熟識的,另外當初趙先生病倒,還是我替趙娘子指了路找到前御醫府上,勉強算得上趙先生的半個救命恩人。”楚歌歡半倚在椅子上,半垂着眼眸,嘴角掛着邪魅的笑,讓人看不出他心裡所想。
白展鵬聽得如此,笑道,“好,明日一起去吧。”
兩人議定,又說了半晌各城奇聞異事,就散去歇息了。
隔着楚家別院不遠處的田府裡,田夫人難得盼到了田老爺宿在她房裡一晚,拉着田老爺閒話,說起白日詩會,田老爺對豆腐所做的美味菜色,和趙豐年的詩才,真是讚不絕口。
他這一輩子,除了研究醫術就是詩書,極少關心家裡的鋪面產業,大抵都是田夫人在打理,所以,她聽得這事,反倒第一個想起的是生意,旁敲側擊問了幾句,果然如同她所想一般,趙家辦這詩會是爲了給家裡的豆腐生意打名聲,真是好手段。自己那愚蠢的女兒,若是聽得這樣的實情,不知能否從迷戀裡清醒過來?
她越想越覺有些機會,也不顧田老爺已經睡下,悄悄穿了衣衫,帶着兩個貼身大丫鬟,就去了荷院,果然那正房的燈火還沒熄滅。
見得夫人突然上門,守門的小丫鬟嚇了一跳,連忙要進去通報,卻被田夫人攔住了,遣退了她們,獨自推門進去,正見田荷坐在燈下捧了本詩詞,看得入迷,癡癡落淚,恨得她真想一巴掌拍上去,狠狠打醒這個乖巧了十幾年,最後卻犯了渾的女兒。
田荷正兀自傷心,猛然驚覺有人進來,還以爲是貼身丫鬟,連忙擦去眼淚,呵斥道,“不是叫你們外邊伺候嗎?”
待看得桌前坐的是親孃,驚得立刻就站了起來,上前見禮,小聲道,“娘,這麼晚了,你怎麼還沒安歇?”
“有你們這兩個不省心的女兒,我如何能睡得安穩。”田夫人嘆氣,“你妹妹從小性子莽撞霸道,做下那事也不算出乎我的意料。可是你這般乖巧懂事,馬上都要嫁人了,怎麼還做下這樣的醜事,若是被你夫家知道,退了親事,你這輩子可怎麼過?”
田荷聽得孃親數落,又流着眼淚跪了下來,滿眼都是委屈,“娘,女兒不孝,女兒只是傾慕趙先生詩才,他那樣高華清奇的人,這輩子女兒恐怕再也碰不到了,若能在他左右常伴,女兒就是爲奴爲婢也心甘,只願日日與他談詩論詞,賞花賞月…”
“你…”田夫人聽得女兒說出這般不知廉恥的話來,氣急舉手欲打,卻見女兒已經主動揚了起了秀美的臉龐,閉上了眼睛,一副認打認罰的模樣,她頹然又放下了手,嘆氣道,“咱們田家,雖說不是什麼豪門大族,可也是杏林世家,你一個嫡出小姐,要給人家爲奴爲婢,我們田家以後還有何臉面在靈風城裡立足?”
田荷倔強的挺直脊背,不肯向母親妥協,田夫人也不理會她,繼續說道,“你喜歡趙先生的詩才,傾慕他高華清奇,豈不知他只是表面如此,實質上也是個滿身銅臭的商賈,他…”
聽得母親辱及傾慕之人,田荷只覺心裡像被針扎一樣,立刻反駁道,“娘,你恨女兒不爭氣,只管打罵女兒就好,不要累及先生。”
田夫人實在忍不住了,一巴掌甩到女兒臉上,恨道,“我說的是事實,他今日辦那詩會,以豆腐命題,得了無數稱讚,豈不知那豆腐作坊就是他家的產業,他是頂着詩會的名頭,給自家生意打名聲,這就是個徹頭徹尾的商賈,你最恨商賈,不願意嫁進銅臭之家,而今如此不要廉恥,寧肯忤逆不孝,也要傾慕追隨的男子居然就是個商賈…”
“我不信,我不信,娘你騙我…”田荷怎麼也不願意承認那站在樹下,仿似欲乘風而去的清絕之人,也是個沾滿銅臭的商賈,她死死抓着母親的裙角,搖晃着,希望母親改口。
到底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田夫人也是不捨女兒哭泣,但是今日若不趁此機會,讓女兒看清真相,以後就算逼迫她嫁進夫家,過得也定然不好。
“你若是不信,就等着看,明日起,城裡酒樓飯館,必定都爲豆腐奔忙,趙家的作坊也定然紅火。”
如若是母親一人如此說,田荷還是不願意相信,但是涉及全城,母親怎麼也不能要所有酒樓飯館都配合她一起撒謊,這麼說來,這事…是真的?她慢慢鬆了雙手,嚶嚶哭了起來。
田夫人扶了女兒起來,仔細替她理好蓬亂的頭髮,想起年少時也曾放在心底的某個男子,低聲勸慰道,“女兒啊,哪個女子未嫁時都有個心儀之人,可是終究我們要跟着所嫁之人過日子,要在另一個府邸裡度過餘生。那樣傾慕過的人,時日久了也就忘記了。再有幾月你就出嫁了,要知道你那夫主已經有了兩個妾室,若不是懼與你父親惱怒,恐怕長子都兩三歲了。你若是不打起精神來,嫁過去之後,討不到夫主喜歡,生不下嫡長子,你的日子就難熬了。聽孃的話,多爲以後打算一二,別在犯傻了。”
田荷一邊聽着一邊哭泣,心裡不知是哀悼逝去的初戀,還是恐懼與以後註定勾心鬥角的日子。
田夫人拍拍她的肩膀,起身開門離去,幾個等在門外的丫鬟,立刻上前伺候,她囑咐了兩句,也就回去了。
田老爺半夢半醒間,見得老妻子上牀,就問,“何事,這麼晚不睡?”
田夫人安靜躺下,半晌才說道,“荷兒那裡有些鬆動,以後恐怕不會再做傻事了。”
田老爺猜到一二,也是嘆氣,“她想明白就好,若是趙先生孤身一人,我倒是極想與他作翁婿,可惜…”
田夫人想起那總是神色淡淡,但是極聰慧善良的女子,心下也是嘆息,雖然不願意承認,但是她的兩個女兒,確實都是比不過人家啊。
第二日,果然如田夫人預料一般,城裡各家酒樓,自從早起開門,上門的客裡,隔三差五總有嚷着要點豆腐宴的,掌櫃的一頭霧水,因爲他根本沒聽過有這吃食啊。
特別是書生文人最喜去的三合樓,幾乎每有客到,都會點到豆腐宴,昨日去了詩會的衆位書生,當時每樣菜色,都只吃到那麼少少幾塊,完全不解饞,今日正呼朋喚友,打算再痛快吃一頓,卻被告知沒有豆腐,於是都大聲抱怨起來,掌櫃的發了急,問遍店裡之人,還真有個家在城外村子住的小夥計知道,說起這豆腐是雲家村趙家做的一種新吃食,又嫩有滑,極是美味。
掌櫃的於是坐不住了,安撫客人說今日豆腐一時供應不上,明日再來品嚐,到時定然有豆腐宴奉上。
然後就坐了馬車,飛奔去了雲家村。
趙豐年一早晨起來,就把名單送去給里正,里正見得上面三個男子裡兩個是雲家人,心下很滿意,就讓兒子挨家去報了信兒,然後集齊了衆人一同到了趙家,趙家作坊里正在做第三鍋豆腐,熱氣從門窗溢出來,顯得格外熱鬧忙碌。
趙豐年請了他們進賬房,簡單交代兩句,說了男子八百文,女子六百文的工錢,一個月後,若是做事勤快,不出大錯,就再漲二百文。衆人心下歡喜,齊齊應着,一定好好做活兒。
趙豐年喚了張大河和翠娘把人領下去說說規矩,就同里正說起私塾之事,預備六日後開學,每日上午作坊太過忙碌,就下午上課,每月束脩二百文。
里正本來還擔心束脩太高,聽得只要二百文,頓時放下了心,這比當初的一百文高了一倍,但是比之另請先生,簡直太便宜了,於是老爺子鄭重行禮道謝,趙豐年還了禮,就送他出了門,然後穩穩坐在賬房裡等待生意上門。
後院西廂房,瑞雪絞盡腦汁兒想着前世吃過的豆腐菜色,斟酌着寫下來,然後再讓吳煜、大壯和黑子拿過去,多抄幾份,幾個小子自覺能幫上家裡忙,都很是興奮,抹了一臉的墨汁兒都沒察覺。
翠娘帶着兩個小媳婦進來行禮,一見幾人簡直像埋在紙堆裡,忍不住笑道,“這幾個淘小子,快成花貓了。”
瑞雪起身,讓了她們進堂屋坐下,也不必翠娘提醒,就與兩人說笑起來。
兩個小媳婦兒一個叫英子,一個叫石榴,瑞雪與她們都算相熟,他們兩家都有孩子在私塾裡,先前趙豐年病時,兩人還來送過一百文錢,後來蓋房子時,更是跟着忙前忙後好幾日,瑞雪心裡都記着,作坊裡用人,張嫂子和翠娘也都說她們品性好,自然就先可着她們招收了。
兩人心裡也多少知道一些,這必定是當日種下的善因,心裡都極是歡喜,鄭重給瑞雪行了禮,把稱呼也改了老闆娘,瑞雪簡單囑咐了幾句,寬慰她們聽翠娘分派活計就好,平日家裡有事,或者身子不舒坦就打聲招呼,不必硬撐。
瑞雪本就是和善的性子,在村裡名聲又好,如此幾句話,就讓兩個小媳婦心下更是感激,直道以後定然好好做活兒。
前院正是忙碌的時候,坐不到一會兒翠娘就領了她們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