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三也不理會他,笑嘻嘻湊到跟前,說道,“大哥,你不是應了二哥去紅玉樓討人,不如大哥寫信,我跑一趟腿兒啊。”
“怎麼?三弟也動了成家的心思?那紅玉樓可是紅顏最多之處。”鐵老大笑得歡喜,開口打趣。
木三難得有些臉紅,掃了一眼正房方向,略有些羨慕的說道,“二哥這般的日子,也是別有滋味啊。”
白展鵬嗤笑,“有什麼滋味?爲個女子忙得團團轉,哪裡還有半點兒男子氣概?”
鐵老大想起家裡的妻兒,就搖頭笑道,“四弟,若是有一日遇到心儀的女子,就不會這般說了。罷了,咱們也別囉嗦這事了,想從紅玉樓裡要人來,可是不容易,還得我親自跑一趟,你們留下住些時日吧。”
三人商量定了,就各自睡去。
瑞雪不知是終於卸去了心頭的恐懼,還是一刀斃虎太過耗力氣,進屋之後,趙豐年轉身倒杯茶的功夫,她就衣裙未解,髮鬢未鬆,又那麼睡了過去,雙手始終不忘,緊緊環抱着肚子,趙豐年轉身見此,心疼得差點灑了手裡的茶水,恨不得再出去把那老虎剁成個千段萬段。
彩雲上前,小聲說道,“先生,夫人還沒吃些粥湯呢。”
趙豐年擺手,“都放在竈間裡,然後你們卻歇着吧,晚上若是夫人餓了,我親自去熱。”
“是,先生。”彩雲彩月應了,小心翼翼端着吃食下去安置妥當,就趕緊跑回了房間,姐妹倆想起剛纔那頭大老虎,半是恐懼,半是興奮的唧唧咋咋說個不停。
瑞雪一夜好眠,早起天際泛白時,隱約聽得窗外雞叫,於是揉揉眼睛,懊惱的撅了嘴巴,還沒等醒過神來,就聽得身旁有人說道,“醒了?睡得好嗎?”
瑞雪扭頭一看,趙豐年正坐在她身旁,衣衫整齊,面色有些憔悴,雙眸蒙着一層淺淺的紅色,顯見是一夜未眠,她於是立刻坐起問道,“你怎麼沒睡,可是家裡又有何事?”
趙豐年輕笑,“什麼事比你平安回來更重要?我白日睡得多,晚上就少睡一會兒罷了。”
瑞雪猜得他必是怕自己再次消失,才整夜未眠守護着,原來這次歷險,她受苦的身體,他傷得卻是心…
這個認知,讓她鼻子一酸,又掉下淚來,伸手捶了他的肩膀,嗔怪道,“怎麼總是惹我掉眼淚,我都成了林黛玉了。”
“林黛玉是誰家姑娘?有你賢惠端莊嗎?”明明是甜言蜜語,可是趙豐年卻說得極認真,甚至帶了些惱意,仿似不喜有人比他的妻子更好一點兒,哪怕只是掉眼淚。
瑞雪聽得是哭笑不得,眼淚也掉的更急,偎到他懷裡,輕輕抽泣,“不要擔心我,老天爺把我扔到這個世界來,是不會輕易讓我死掉的。”
趙豐年不知她是指穿越時空,還以爲是她從候府小姐流落村野之事,心裡越發覺得愧疚,伸手攬了她,輕輕嘆氣,蹭着她的鬢髮,“不會再有下一次了,絕對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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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我也有錯,下次不會再輕易相信任何人了。”
夫妻倆細細訴說着這幾日的經歷,一個爲妻兒吃的苦心疼若絞,一個爲夫主所受的煎熬嘆氣哽咽,最後兩人靜靜擁在一處,看着窗外越見被晨光染透,突然都覺這世間再也沒有比彼此的安危更重要的事,有什麼能比一家人團聚在一起更值得歡喜?
“雪,原本我想等着你生了孩兒再回去彤城,如今看來,怕是要提前一些時日了。”
瑞雪想起那晚她藏在炕下,聽得窗外的刀劍磕碰聲,眼眸微黯,輕輕嗯了一聲,“好,我會照顧好自己和孩子。”
趙豐年低頭仔細分辨她的臉色雖有不捨,卻沒有惶然和不安,忍不住心裡驕傲,他的妻子,哪怕受了這樣的驚嚇,也沒有痛別的女子一般癡纏。
他手下攬得她更緊,決定把心裡猶豫半晚之事說給她聽,“其實,前晚不只是彤城那裡派來的刺客,還有一波十幾個是…軍方的人!若不然,那武二也不會輕易得手…”
“軍方?”瑞雪猛然坐直身子,眼睛瞪得溜圓,驚聲道,“你是說…將軍府?”
趙豐年點頭,重新攬了她坐好,輕輕拍着她的背,“別急,小心驚了孩子。我也不能斷定他們就是將軍府派來的,不過,他們殺伐的手法大開大合,身上鐵血味道很重,肯定是軍方之人。這麼算下來,只有將軍府有嫌疑,況且,你當初差點枉死也同那府邸脫不了關係,這一次,若是他們想要斬草除根,派了人來,倒也說得過去…”
瑞雪沉默良久,雙手漸漸握成了拳頭,“這就是樹欲靜而風不止吧,掌櫃的,人家已經出招了,我們如若不接,是不是他們就更要把我們當爛泥一樣隨便踩了?”
“我們自然不是那爛泥,你想如何應對,說說。”
“兵策上說,知己知彼,百戰不殆,我如今怕是要先把當日之事弄清楚,纔好應對,不過,想致我和孩兒於死地,我怎麼也要百倍還她纔好。”
趙豐年一根根掰開妻子的手指,替她揉着有些摳紅的掌心,“吃過早飯,喚了老嬤嬤問問就知道了。”
他的話音剛落,門口就有個蒼老的聲音輕聲問道,“小姐、姑爺,可是起身了?”正是老嬤嬤早起趕來伺候了。
趙豐年扶了瑞雪坐好,替她攏了攏頭髮,就道,“進來吧。”
老嬤嬤端了一壺溫茶,輕手輕腳的開了門,進屋一見瑞雪夫妻衣衫整齊坐在那裡望着她,她心下就是一緊,臉色迅速變得蒼白一片,放下茶盤,就跪倒了地當中,哽咽說道,“小姐,都是老奴識人不清,帶了那忘恩負義的武二來,使得小姐吃了這麼多苦,老奴自知沒有臉面再求小姐留老奴在身旁伺候,老奴只求小姐再容老奴幾日,老奴要見着小姐確實平安無事,纔好回去給候爺和夫人磕頭謝罪。”
她本就年紀大了,這幾日又是不吃不睡,臉上皺褶橫生,頭上的白髮硬是多添了一半,越見老態,瑞雪瞧着就有些不忍,沉默半晌道,“嬤嬤起來說話吧,這事兒也不能怪你,誰能看到別人的心是黑的,還是紅的?”
老嬤嬤悄悄用袖子抹了兩把眼淚,卻是不肯起身,“小姐有話就問吧,老奴昨日就想跪着恕罪,只是小姐剛剛回來,怕擾了小姐,如今這麼跪一跪,心底好受許多。”
瑞雪無法,只得隨她去了,微微皺眉問道,“嬤嬤,以前的舊事,我都忘得一乾二淨,本來以爲,以後就在這村裡裡平靜度日也好。但是,我放下了舊恨,別人卻是不這麼想,顯見還要取我性命才心安,這我如論如何也不能忍了,嬤嬤把所有知道的事,包括將軍府裡都有幾個主子,都是什麼關係,連同當日那責打出府的事,都同我仔細說說。”
老嬤嬤不是糊塗之人,她本來就懷疑當日之事,自家小姐是被將軍夫人設局陷害了,此時又聽了這些話,立時就瞪了眼睛,驚怒道,“小姐是說,那些刺客是…將軍府派來的?”
瑞雪搖頭,“先前我們被武二打暈之時,同先生等人交手的是江湖人,應該與將軍府無關,不過,後來又有一批人加了進來,行事作風極像軍方之人,而與我有牽連的軍方,除了那府邸,就沒有別處了,所以,我纔要聽嬤嬤說說當日之事。”
“一定是那惡婦!”老嬤嬤恨極,一下就從地上跳了起來,卻因爲頭暈差點再次摔倒,好在扶了旁邊的桌子,才勉強站好,不等眩暈褪去,就悲聲喊道,“當日,我就說小姐的性子,不可能做出那等醜事,那惡婦卻訓斥我教導不嚴,我索要候府的產業,她又說以後要親自交予小姐之手,她是篤定小姐必死無疑了,如今怕是知道小姐還活着,又派人來下殺手,這惡婦,老天爺有眼怎麼不劈死她,候爺夫人啊,你們錯信了這惡人,可害苦了小姐了…”
老嬤嬤哭得是鼻涕一把眼淚一把,當初候爺戰死,夫人悲痛過度,眼見着就日日消瘦下去,她無論如何勸慰,也沒有半點兒用處,到底看着夫人把小姐託付給候爺的至交好友鎮北將軍夫妻,然後就撒手人寰了,沒想到將軍夫人卻是這般有負夫人恩義,三番兩次要害死小姐…
聽着老嬤嬤提起那未曾謀面的候爺和夫人,瑞雪心底突然就泛起一陣陣酸澀,仿似集合了委屈、無助、悔恨等等諸多情緒,洶涌而來,激得她差點落下淚來,她連忙抓了趙豐年的手,深深呼吸了好半晌,才平復下來,趙豐年以爲她身上不舒坦,就道,“咱們明日再問吧。”
瑞雪不好解釋,這是身體的原主人留下的一絲怨念所致,只得勉強笑道,“無事,還是問個清楚吧,省得日子拖長了,又有什麼變故。”她這般說着,又在心底默唸,“放心,不管是爲了替你洗清冤屈,還是爲我吃的那些苦痛要個說法,這事兒我都會管到底
不知是她的承諾起了效用,還是那抹殘留意念本就留存不久,慢慢就淡了下去。
老嬤嬤罵了好半晌,這時也平靜下來了,原原本本把將軍府裡諸事,連同她一路如何找尋而來都說的清清楚楚,瑞雪夫妻先前還是聽得一臉平靜深思,最後待聽得那拾玉佩的橋段,卻都是驚疑問出聲來,“你說那玉佩是誰丟在酒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