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雪聽得外面武烈和柔蘭的吵鬧輕了,就慢慢停了哀叫,放下茶杯,笑眯眯瞧着安伯那一副有徒萬事足的模樣,就道,“安伯,家裡最近太鬧騰了,早些把外人送走,您老也能常抱着孩子溜達溜達,可好?”
安伯抓了孝哥兒的小胖手,用鬍子紮了扎,惹得孝哥兒皺着眉頭哭了起來,小臉兒很快就憋的通紅,萬般委屈的模樣,老嬤嬤心疼的把孝哥搶了過來,狠狠瞪了安伯一眼,然後輕輕拍着孝哥的腰背,不一會兒就哄得小傢伙兒收了眼淚。
安伯訕訕的咳了咳,轉向瑞雪說道,“你這丫頭,是不是又惦記我那點兒存貨了,說吧,又有什麼鬼主意?”
瑞雪趕忙要請老爺子坐下,親手替他倒茶,老爺子卻是擺手,“你這還沒出了月子,我就進這屋兒,已是違了禮法,哪裡還能安然喝茶,有事趕緊說吧。”
不等瑞雪開口相勸,老嬤嬤已是微惱道,“你這迂腐的老頭子,虧你還是個江湖人,我們小姐今日曬了尿窩,明日就能見外客,怎麼就拘泥與這幾個時辰的間隔,難道你懂禮法,我們小姐就不懂規矩,不重清名了?”
安伯被堵的臉色更紅,屋裡丫鬟再各個都是嬉笑,他臉上就越發掛不住了,瑞雪趕忙救場,請了他坐下,雙手捧了茶笑道,“安伯,嬤嬤性情直爽,又是一家人,說話難免沒個忌諱,安伯可不要氣惱啊,來,先喝茶,我還有事要安伯幫忙呢。”
安伯順勢坐下,喝了兩口茶,自己就先笑道,“老妹子罵的對,倒是我這癡長几歲,算是白活了,都不如老妹子看得開。”
他這般說話,倒讓老嬤嬤心裡有些不好過,也是開口道歉,“老哥哥,勿怪,剛纔也是一時嘴快,順口就說了,論起來,我還要好好謝過老哥,若不是老哥一直護着我們小姐,我們小姐哪有如今這般兒女雙全的好日子。”
她說着就要行禮,安伯一把扶了她,笑道,“老妹子這樣說就外道了。”
兩老這般客套,倒讓瑞雪和一衆大小丫鬟笑起來,一場小口角就這般揭了過去。
瑞雪接了劍舞遞來的帕子擦汗,說道,“剛纔聽得柔蘭說話,我突然想到件事,武二曾說柔蘭告訴他武大是被我害死的,如此想來,當日我被陷害,定然同柔蘭有些牽連,少將軍來此是爲了弄清當日之事,若是,能讓他親耳聽聽柔蘭的實話就好了。所以,才突然假裝頭疼,嚇得她以爲我要恢復記憶,明日再騙她就容易了。”
安伯沉吟片刻,說道,“雪丫頭,你是要一些能迷惑心智的藥粉?”
瑞雪點頭,“最好是能在香爐裡燒的那種,比下在茶水點心裡的更容易,只要進了屋子就躲不過。”
“這個不難,我那裡有現成的。今晚也可以扔一些去她那屋子,提前鬆鬆她的心結,明日你套起話來,也能更容易些。不過,少將軍那裡…”安伯隱了半句未說,畢竟武烈來此可不是單純的查探刺客一事,誰都看得出他心裡舊情未了,若是有什麼差池,真相沒找出,反倒污了清名就不好了,畢竟趙豐年不在家,將來解釋不清,就是個不大不小的芥蒂。
瑞雪卻笑道,“木公子不是嚷着要見見侄子侄女,到時候請他一同坐坐。”
老嬤嬤和安伯對視一眼,都是點頭,若是有趙豐年的義弟在場,這事就絕對不會成爲他們夫妻的芥蒂,畢竟兩人的感情也是很深厚的。
衆人如此商議了一番,就散了,瑞雪又喝了一碗粥,吃了兩塊點心,就笑道,“天晚了,把妞妞和煜哥兒接回來吧,好再先騙了他們去隔壁,要不然剛纔這兩個孩子就急壞了。”
琴心拾掇了桌子上的點心盒子,嗔怪道,“別說公子和二小姐,就是我們也都嚇個半死。夫人先前只說要引她說說話,也沒告訴我們要裝病啊。”
瑞雪有些歉疚的笑了笑,“剛纔讓大家擔心了,我也是突發奇想,來不及告訴你們一聲。”
琴心也是隨口一說,哪裡想到做主子會道歉,立刻漲紅了臉,擺手說道,“夫人,我不是,不是…”
瑞雪拍了拍她的手背,笑得無奈,“急什麼,自家人說話,若是還小心翼翼,可就累得慌了,以後還是這般有什麼說什麼就好。”
琴心趕緊行禮,眼底一片感激,瑞雪推了推點心盒子,“你們把這點心拿下去,晚上餓了墊墊肚子,剛纔同喜兒打架怕是沒少廢力氣吧。”
彩雲揉揉自己摔疼的胳膊,惱怒道,“喜兒可真是瘋了,若不是琴心姐姐和嬤嬤去幫忙,我們三個還真打不過她,明早要煮粥的米都保不住。”
小翠兒也怯怯說道,“她又砸了兩個碗!”
“都記賬,過後讓她們賠。咱們家人沒吃虧就好,左右她們也住不了幾日了,趕緊走了,家裡清靜。”
衆人又說了幾句話,就留了老嬤嬤和劍舞在屋裡值夜,其餘都散去安睡,明日家裡蒸饅頭,又要同那那對兒主僕周旋,可都耗力氣呢。
武烈和柔蘭等在門外,不知屋裡什麼情形,都是焦急難耐,一個時時刻刻都想衝進去,眼底滿含祈盼,若是她能想起他們以前的山盟海誓該有多好。
另一個則把手裡的帕子當了殺父仇人,窩成了一團,又扯成了細條,後悔的恨不能一頭撞死,明明人家已經忘卻前事,她怎麼就忍不住出言譏諷,替自己惹下這麼大個禍患…
兩人心裡都是千迴百轉,見得安伯一出來,立時上前將他圍住,連聲問道,“安伯,月兒(月姐姐)怎麼樣啊,她想起來了嗎?”
安伯掃了柔蘭一眼,好似有些不滿,低聲說道,“雪丫頭本就常頭疼,大夥兒都是小心避諱着,柔蘭小姐到底說了什麼,激得她如此痛苦?這不是外傷,抹藥正骨,還有得治,一碰到腦子,誰敢輕易下手?我給她紮了針緩解疼痛,又服下一枚安神藥丸,希望過了今晚,明日就能好起來。”
柔蘭聽了半晌,也沒明白瑞雪到底會不會恢復記憶,於是趕緊又問,“那她到底能不能想起前事?”
安伯狠狠瞪了她一眼,“我是大夫,不是神仙,我怎麼知道?明早再來看吧。”老爺子說完,也不理柔蘭臉色不好,扯了同樣有些失望的武烈說道,“折騰這一趟,也沒有睡意了,不如少將軍陪老夫去喝上兩杯吧。”
木三也在一旁笑嘻嘻附和道,“走吧,長夜漫漫,有酒最是解憂。”
武烈也想多問幾句瑞雪的病情,就隨着他們出了二門,柔蘭氣得跺腳,喊了幾句,“表哥,表哥…”聲音裡滿是委屈和惱怒,可惜武烈聽在耳裡卻連頭都沒回。
柔蘭瞬時眼圈兒就紅了,這次是真的哭了出來,一陣風似的跑回房間,大哭出聲,喜兒伺候在一邊,不管如何勸慰,都是以捱罵收場,她走去前院想請少將軍回來哄哄,沒想到少將軍卻是連屋子都未出,直接就在窗裡扔出一句,“讓她哭吧,做了錯事就該得些懲罰。
喜兒轉回來,就把這話學給主子聽,臉上裝着悲傷,心裡卻極是快意,說道,“小姐,少將軍怎麼這般絕情?那女子犯了頭疼,與小姐有什麼干係,至於說這麼重的話嗎?”
柔蘭反手就給了她兩巴掌,恨道,“賤婢,別以爲我不知道你心裡正幸災樂禍,我是你主子,我嫁不得表哥,你更是連通房都當不上,若是再有二心,就賣了你去煙花之地!”
喜兒激靈靈打了個冷戰,趕忙跪倒求饒,柔蘭抹了眼淚,指使她去打水洗漱,然後躺在牀上翻來覆去,仔細聽着院子裡的腳步聲,可惜,直到夜半,武烈別說回來哄勸她,就是連二門都沒進,氣得她又掉了幾滴眼淚,才帶着萬千思緒睡下了。
前院裡,安伯和木三拍了拍趴伏在桌上的武烈,見得他已是醉倒睡了過去,都是齊齊嘆氣。
自古情之一字,最是傷人,這少將軍在北疆殺得蠻人聞風喪膽,鐵血冷麪,赫赫戰功,沒想到爲了一個女子,居然焦急心憂到灌醉自己尚且叫着她的名字,可見用情之深。
可惜,命運造化弄人,心愛女子硬是被親孃陷害趕走,嫁爲人妻生子,這事,恐怕是個男人都難以接受啊。
木三端起手邊的酒杯,一口灌下,低聲道,“可惜了,若不是礙着我二哥,我怎麼也要想辦法幫這將軍一把。”
安伯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說道,“說什麼胡話,趙小子和雪丫頭可是恩愛着呢,你若是拆開他們,也不怕天打雷劈!趕緊拾掇牀鋪,安頓睡下,我出去辦點事兒,明日就能抱着兩個徒兒出來走走了,這兩個孩子真是太招人喜愛了。”
老爺子一提起兩個徒兒,立時就喜得眼睛都眯了起來,惹得木三也是心癢難耐,“我是他們叔叔,明日也要抱抱才行。”
兩人說着話就分開去忙,安伯出去轉了一圈兒,很快就回來了,三人睡在一炕,彼此呼嚕聲漸起,除了武烈偶爾喊幾聲“月兒”之外,倒是平靜到了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