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寧飲忘川水

這邊旭鳳還默默坐在廳裡,卻不想看到錦覓和月下仙人又折返而來,錦覓眼睛紅紅的,臉色也很蒼白。

聽到外面有聲音,潤玉也走了出來,見到錦覓,想走過去,又怕錦覓會激動,硬生生停下來。

錦覓望着二人,她知道,今天一定要有個了結,不能心軟。

於是她走到旭鳳面前,潤玉見她這般,臉色白了白,手擡手又垂下,臉上不知是何表情。

“旭鳳,我知你愛我,從前我以爲我也是愛你的,可是你我之間,隔着弒母之仇,便是真的愛過,也隨着這漫漫的時光和心底的不平消磨掉了,我只要一想起你,就會想到我母親是怎樣被你母神步步緊逼,直至殞命,而我爹爹,就那樣死在我懷中,看着他煙消雲散我卻無能爲力。”錦覓一邊說一邊落淚。

“鳳凰,若再來一次,我必不會讓狐狸仙繫上那條紅線,也許,我們就都不會錯付這半生的時光。鳳凰,放手吧。”

旭鳳看着眼前的人,分明還是那個人,爲何卻是這般陌生,明明,話那麼寒心,可是怎樣,才能讓自己不會這麼痛。

錦覓一步一步走到潤玉面前,輕輕的握住他的手,眼中含着淚,靜靜的開口道,“小魚仙倌,錦覓從前懵懂,而後忘情,卻是苦了你,一直在等我回頭,其實,你可知,我夢中的白衣少年,從來都只有一個。”

潤玉擡手爲錦覓拭去眼角的淚,心中又酸又痛。

錦覓繼續說道,“小魚仙倌,你等了我幾千年,我只能用往後的數萬年來還你,只是,只是我從前做了太多的糊塗事,你可介意。”

潤玉急忙捂住錦覓的脣,“覓兒,不要說,無論你做了什麼,你去過哪裡,只要你還記得回來的路,我便永遠在虹橋的盡頭等你。”

錦覓笑了,笑中帶着淚,“你的心意我懂了。”

她靜靜轉過身,對月下仙人說道,“狐狸仙,今日,你便幫錦覓做個證可好,水神錦覓自願服下忘川之水,忘盡前塵過往,餘生,只與潤玉爲妻,月月年年,生生世世,若他不離,我必不棄。”

三人聽到錦覓的話,臉上都露出震驚之色,忘川,忘川,是非不渡忘川河,三生石前無對錯。那忘川之水,飲下之後便能忘盡前塵,只是水過肝腸,撕心裂肺。

旭鳳真的覺得自己站在這裡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笑話,自己珍藏於心的那些過往,竟是她寧飲忘川之水也要忘卻的不堪,錦覓,錦覓,你莫不如直接殺了我,也好過在這裡凌遲。

潤玉急忙拉住錦覓的手,擔心的說道,“覓兒,你何苦如此,那忘川之水,令人肝腸寸斷,痛苦不堪。我怎麼捨得讓你受這般苦楚。”

錦覓展顏一笑,安撫的握了握潤玉的手,“小魚仙倌,我只願回到你伏於案前,我從藤上下來靜靜打量你的那一刻,你可知,我這一生跌宕辛苦,唯有與你相處的這些時光,我才懂得什麼是歲月靜好,覓兒只願,在我心中,小魚仙倌你是唯一。所以,覓兒願承受這嘔心抽腸之苦。只望此後與你,一生,一世,一雙人,可好?”

潤玉此時已經懂了錦覓心中所想,雖心疼她要受這般苦楚,也知若不讓她如此,只怕日後她心中常憂思,於是便點了點頭,憐愛的撫摸着她的臉頰。

月下仙人震驚之餘,也明白了她的意思,剛剛她在姻緣府中嚎啕大哭,那些過往怕是令她寢食難安,惴惴不平,忘了吧,忘了也好,既做不到太上忘情,便只能飲下這忘川之水,忘卻一身的塵灰。

忘川河水波濤翻滾,彼岸花開如火如荼。

風吹起幾人的衣袖,搖船的老翁還是如從前那般,旭鳳想起從前帶錦覓下魔界捉拿窮奇,渡過這忘川,那時候,她笑的多明媚,就連那老翁也說,從未見過這般傾國傾城,明媚活潑的姑娘,可是後來,自己與這個姑娘漸行漸遠,直至背道而馳。愛又如何,不愛又如何,他與她之間,隔着的不僅僅是天宮與魔界之間的忘川河,還有那錯過的數千年時光,和揹負在心頭的血海深仇。

忘了吧,忘了也好,你若忘了,我便不再不敢老去,因爲我再也不用擔心你會回來,而我卻不在。

他轉身撫摸了一下錦覓的臉頰,深深的望着她,她啊,其實還是同從前一般傻。

“錦覓,你忘了我沒有關係,我會記得你。我從來都不知道追求自己想要的,也是一種錯。可是即便錯了,我亦無悔。若這是你想要的,我只願你此後,日日安寧,世世如意。”

說完,便頭也不回的走了,冷冽的聲音從天邊傳來,“旭鳳此生,不會再回天界。”

錦覓看着旭鳳的背影,露出一個釋然的微笑,她知道,他放開了她,可是卻沒有放下。時間會撫平所有的傷痕,鳳凰,對不起,此後餘生,我的回憶裡都不會有你,鳳凰,謝謝你,給過我最真誠的愛,可是你的愛,太耀眼,耀眼到讓每個人都覺得那麼燙,你可知,我一靠近你,便會灼傷自己。所以,再見了,鳳凰,你會等到令你心動的人,而我,也有我要守候的人。

潤玉緊緊握着錦覓的手,目送旭鳳離開,“旭鳳,對不起,從小到大,我什麼都能讓給你,可是,唯獨錦覓,我不能放手。雖同陌路,可你依然是我同一血脈的弟弟。”

錦覓轉身看着潤玉,伸手摸着他的臉,深情的說道,“小魚仙倌,我知道你懂我的心,此刻的錦覓,傷痕累累,精疲力盡,她連自贖的力氣都沒有,又怎能好好愛你。所以,請你等我,覓兒會回來,賠給你這一生的好時光。”

月下仙人見二人似依依惜別一般,心中酸楚,伸出手,卻不知該說什麼,默默的又退了回去。

“姑娘,你可想好了,這忘川之水,飲下便會忘盡前塵,再無憶起的可能。”老翁開口說道。

錦覓望着眼前一望無垠的河水,輕輕搖了搖頭,“這是我自己的選擇,我只願回到從藤上下來的那一刻,那些前塵,便忘了吧,忘了,我便能心無旁騖,只做覓兒。”

一杯忘川水,幽幽數載愁。忘川,忘川,回首相忘已成川,如此,甚好。

潤玉抱着昏迷的錦覓,一步一步,走回璇璣宮,他在心中默數,三千七百八十五步,這是他,真真正正走到覓兒心中的距離。

“覓兒,覓兒。”錦覓迷迷糊糊聽到小魚仙倌在叫她,她睜開眼睛,看到自己能躺在寢殿裡,潤玉坐在牀邊,一手握着她的手,一手摸着她的額頭,見她睜開眼睛,臉上露出一個如釋重負的笑容。

“小魚仙倌,我怎麼在牀上啊,不是在試穿禮服嗎?”錦覓迷迷瞪瞪的問道。

潤玉見她這般說,覺得壓在心裡的石頭全都消失了,笑的如同三月春風一般,看的錦覓有點癡,小魚仙倌這是怎麼了,看來大婚讓他很開心啊,想着心裡也甜絲絲的。

潤玉把錦覓摟在懷中,就這麼一動不動的抱着他,好像一放手錦覓便會消失一般。

錦覓被抱得有些透不過氣來,雖然那龍涎香氣甚是好聞,可是要活活被悶死那她恐怕是會榮登六界傳奇榜首。於是她拍着潤玉的後背,一邊咳一邊說,“小魚,呃,仙倌,你,你先放開我。”

潤玉這才意識到自己太激動了,怕是嚇壞了覓兒,連忙鬆開雙手,心疼的問道,“覓兒,可是弄痛了你。”

錦覓看他緊張的樣子,咕咕的笑出聲來,“小魚仙倌,看你這樣子好像怕我突然間消失了一般,你平日裡可不是這樣的。”

潤玉展顏一笑,勾起手指敲了敲她的頭,“你還笑,還不是你突然暈倒了,嚇到我了。”

錦覓拉着潤玉的手,輕輕說道,“小魚仙倌,看到你這樣笑,我心內就很歡喜,像開出花一般。”

潤玉聞言心中一動,酸酸脹脹的,把錦覓輕輕帶入懷中,柔聲道,“覓兒,只要你在我身邊,我的笑容就不會變。”

兩人就這樣靜靜依偎在一起,滿室清輝,靜謐安寧。

覓兒,謝謝你,選擇了和我一起走下去,這漫漫餘生,有你相伴,我便再不會孤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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