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愣了片刻才翻出通訊錄裡的號碼給房東打電話,結果對方倒是很客氣,可卻半分餘地都不留:“不好意思啊葉小姐,您的損失我都願意給您賠償,店面確實是沒有辦法繼續租給您了,您還是另覓佳址吧!”
半點周旋的辦法都沒有。
掛了電話我又怔了很久纔給林語回信息:“你讓路經理看着處理吧!”
我想路北大約不至於虧待林語,而那個承載我無數夢想的小店,早在我答應去幫老爸時,就沒有什麼繼續存在的意義了。
我突然覺得自己彷彿如釋重負般鬆了一口氣,我將自己整個人癱在飄窗上,望着外面鱗次櫛比的高樓大廈,就那樣遠遠地望着,一直望到華燈初上,連保姆喊我吃飯我都沒搭理。
於是她給盛非凡打了電話。
我真沒有故意要逼保姆把盛非凡找回來的心思,只是心裡空落落的,想一個人安靜坐一會,什麼也不幹。
可惜盛非凡並不這樣想,他見着我的第一句話就是:“你又裝出這副要死要活的樣子給誰看?你以爲你這樣我就會心軟?”
我自知跟他壓根毫無道理可講,索性也就不去費那個口舌,只是伸手拿過旁邊的柺杖,艱難地站了起來往外頭走。
盛非凡卻不依不饒起來,伸手攔住我,惱火不已地看着我:“怎麼?還打算繼續這麼演着?”
我無可奈何地皺了皺眉,終於緩聲應他:“不是每個人都像你那麼喜歡演戲,別總把你那些彎彎曲曲的心思套到我身上!”
他怒極反笑:“怎麼?還不敢承認?就你這樣子,還想指望我會心軟放過百菲?葉婠婠,你會不會天真過了頭?”
我不敢置信地擡眼瞪着他,只想着視線若可以含着利劍,我一定能把他戳得千瘡百孔,我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理智和聲音,顫抖着問他:“你對百菲做了什麼?你到底想幹什麼?”
“你不知道?”他不答反問,神色莫測的打量了我兩眼,又挑脣一笑,戲謔着說:“那你鬧什麼性子?生氣我最近回來的晚,故意耍脾氣讓人把我找回來?”
他雖是在笑,眼中卻殊無半分笑意。
我只是微微一怔,隨即也跟着揚脣一笑,十分鄙夷地說:“盛總可真愛往自己臉上貼金!”
“總比有人總愛打腫臉充胖子要好,你說對不對?”他滿不在乎的樣子,嘴角噙着玩世不恭的笑意,依稀有幾分從前吊兒郎當的模樣,俯在我耳畔低聲說:“不如你試着求求我,或者我真的會一時心軟,對百菲手下留情、網開一面呢?!”
我被他一激,只覺得渾身都抑制不住的泛起寒意,只能咬牙佯裝鎮定地朝他嚷道:“盛非凡,你夠了,我爸已經不在了,我也已經這樣子了,如果我們對你有過什麼虧欠,現在也早就還清了……”
他卻對我的話恍若未聞一般,一手抱着我,一手挑起我耳邊的一綹頭髮勾到耳後,低聲問:“你這麼激動幹嘛?”
我怎麼能不激動?!葉氏實業是老爸一輩子的心血,我怎麼能眼睜睜地看着它也被盛非凡的仇恨毀去!
可我一點辦法都沒有,只能努力忍住心裡的嘶吼,儘量平靜地懇求他:“你放過葉氏實業好不好?我保證……我以後再不跟你犟,你要怎麼樣就怎麼樣,只要你放過我爸的這點心血,我什麼都可以答應你……”
“你早這麼乖的話,何至於有今天?”他伸手撫上我的臉,臉上帶着淺淡笑容,深邃的眼眸裡卻滿是森冷的寒冷。
我不自覺地打了個寒噤,盛非凡卻攙着我往臥室外面徐徐走去。
保姆已經走了,餐桌上放着簡單的兩菜一湯,連飯都盛好了一碗,只是都已經涼了。
盛非凡扶着我在椅子上坐了下來,轉身拿了桌上的飯菜去微波爐里加熱。
我揣測他的怒氣不知道消了沒有,也不知道他對百菲做了什麼,會不會因爲我的服軟而真的收手,可方纔他那樣冷冽的眼神讓我心悸,絞盡腦汁也不知道要怎麼開口詢問比較合適。
盛非凡卻出乎我意料地主動開了腔:“其實就算是我不爲難葉氏,也難保沒有別的人對它虎視眈眈!”
他靠在廚房的推拉門上,一臉閒適淡定地看着我。
我卻突然領會到他的心思,他這是在暗示我,葉氏實業如今沒有了老爸,就如同失去將軍的軍隊,連領隊人都沒有了,其他競爭對手不趁着此刻形同一盤散沙的時機下手,又要等到何時!
眼睛又脹又痛,心裡的酸楚一點一滴的四處泛開。我咬緊牙關極力忍住,良久纔對他說:“我想回公司幫忙!”
盛非凡不置可否,只是漫不經心地掃了我的腳一眼,轉身去取熱好的飯菜。
我心知自己現在這樣子,去了公司估計也幫不了多少忙,於是就有點後悔這段時間的自暴自棄。
盛非凡在廚房忙活了一小會才把飯菜全部熱好端出來,恢復了那副冰冰冷冷的樣子,在我追問他:“我可不可以回公司幫忙?”時,面無表情地命令我:“吃飯!”
我乖順地拿起飯碗和筷子吃飯,他滿意地挑了挑眉,轉身往陽臺那走。
我努力的扒了一會飯,明明味同嚼蠟,卻仍硬逼着自己把一整碗飯都吃了個精光。
放下碗筷的時候我轉頭朝陽臺張望了一眼,只看到盛非凡似乎在跟着講電話,因爲陽臺的門關着,他說話的聲音也只是微微透進來點餘音,根本聽不清楚。
我提着一顆心看着他的背影,那種想哭的感覺再一次涌上來,密密麻麻的酸楚抵在鼻尖,卻只能生生忍住。
柺杖在臥室裡面,我夠不着,盛非凡講電話講得專注,我又不甘心在餐桌這呆坐,索性扶着桌子慢慢站了起來。
車禍至今也已經快三個月了,假如沒有得知老爸過世之後的那些頹廢絕望,假如我依舊堅強的聽話鍛鍊,這個時候即使走路需要靠着柺杖,恐怕也不會太艱難。可偏偏我把自己搞到現在離了柺杖就寸步難行!
我扶着餐桌慢騰騰地挪了一小段路,陽臺上的盛非凡已經講完電話回過身來,看到我扶着桌子站在那,臉色微微一變,迅速的打開門進來,返手關上門的同時厲聲問我:“你在幹嘛?”
我被他唬得嚇了一跳,又不想激怒他,只好忍着胸中不快,不疾不徐地回答他:“柺杖在臥室裡,我不想像廢物一樣乾坐着等你來扶……”
他不等我說完就笑着插話:“你這回倒知道自己像個廢物了?”
我抿着嘴沒有接話,只在心裡默默安慰自己,諷刺算什麼,盛非凡的那張刀子嘴我見識了多少年,我早該有抗體了,哪裡還怕他的尖嘴利舌!
何況人在屋檐下,我跟他倔根本撈不着什麼好果子吃。
可即使我這樣不說話,盛非凡也仍舊要不要高興,他又冷哼了一聲,說:“你以爲現在裝乖扮巧就萬事大吉?百菲的產品撤出志高集團旗下各百貨商場已經是個定局,我可不會真的因爲你乖乖聽話就改變主意!”
我倒是沒有料到原來他會拿這樣的招數對付百菲,愣了一會才提醒他:“我們不久前才簽過續約文件,志高百貨如果無故強制我們的產品下架離場,是要賠償損失的!”
“你也說是無故纔要賠償。”盛非凡走到沙發那坐下,一臉閒適地看着我:“百菲的產品質量出了問題,我們要求下架退場是很正常的,怎麼?沒有人通知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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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扶着桌子的手一軟,整個人都差點摔倒,半個身子都撐在桌子上,瞠目結舌地看着盛非凡,語氣頓時變得尖銳起來:“質量問題?”
“你以爲是我做的手腳?”盛非凡倒還是一副氣定神閒地樣子:“葉震山沒了,唯一的掌上明珠非但從前就沒有接手自家公司生意的打算,還在車禍之後一蹶不振、自暴自棄,多少人想着要趁此良機將葉氏實業一舉瓦解,百菲這點小風波算什麼,只怕更多後招等在後面呢,這種投入跟回報壓根就不成對比的熱鬧,我除了樂意幫大家添把柴火之外,可是一點參與的興趣都沒有!”
我拿捏不準他說的話有幾分可信,但心裡卻明白他講得合乎情理。
老爸總說生意場上講的就是個利益,如果之前高健不是爲了跟盛非凡鬥法,恐怕也會不屑向葉氏實業下手。
我失魂落魄地想了一會,終於還是喃喃低語一般的唸叨了一句:“就算不是你做的手腳,葉家能落到眼下這個境地,不也是拜你所賜?!”
話音剛落,又後悔自己不應該還跟盛非凡來說這些。
好在他似乎並沒有因此不悅,只譏誚地:“哦?你大意出了車禍的事賴我,你自暴自棄不肯遵從醫囑的事也賴我?”
我被他說得啞口無言,思及在醫院時王秘書的苦口婆心還有路北和尹南歌的反覆勸慰,終究慚愧的垂下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