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曙光緩緩升起,風歸影開始了對凌國戰俘的第一輪屠殺。
很多人說,風大將軍是因爲自己受的那一箭毀了自己“戰神”的威名,要殺敵示丵威。甚至不用盤問不需搜查,他第一天就下令砍了一千個戰俘的頭,將之扔到荒郊野外。殘骸被凌亂地遺棄,在野狗豺狼的撕咬下,凌國戰俘屍骨無存。第二天他又殺了兩千的戰俘,把他們的屍體扔在高山順風處。濃烈的血腥味隨着凜冽的朔風一直飄到凌國的軍營,把敵軍薰得頭腦發脹,嘔吐不已。第三天他下令把三千戰俘的頭砍了,耳朵割下來,送回去給畫樓空當禮物。接收禮物想要獨吞的山坡羊打開來一看,只見巨大的木箱子裡血紅一片,恨得牙癢癢,晚上連烤全羊都吃不下了。
木箱送到畫樓空那兒時,平陽侯正在吃晚飯。他也不嗔怒,只隨意笑笑,禮尚往來地派人送上一封信。
有傳言說風大將軍收到那封信後閉門不出,任是誰也不肯相見。沉寂了一個晚上的中軍帳,只在天明時分傳出過一聲若有若無的嘆息。
也有更詳盡但也更無稽的傳言被記錄在日後的野史裡,成爲寂國戰神風歸影情深義重的旁證:那個雪白的信封裡,並非空無一物,而是裝着一小撮堇色的髮絲。
第四天,當所有人都以爲風歸影要對四千人進行大屠殺的時候,他卻意外地沒有行動,而是派人交給凌國一個漆成血紅色的小木盒以表和談誠意。盒子輕得如同沒有重量。這次山坡羊學精了,再也沒敢打開來看,以免自己晚上食慾不振。他把木盒親自遞給平陽侯畫樓空,忿忿不平地慫恿:“侯爺,風歸影那狗賊可惡之極,我們根本就不應該與他和談,直接攻城就是了!”
“嗯,這個提議不錯。”畫樓空輕輕挑眉,笑道,“那末,我給你三萬兵馬,你現在馬上去攻城?”
“末將豈敢與侯爺爭搶功勞?”聽得自己的建議深得畫樓空讚許,山坡羊心下狂喜,立即彎腰拜謝,謙稱無能,“末將願跟隨侯爺,待侯爺克敵大捷,揚我國威,取得狗賊人頭,再……”
“山坡羊將軍何必自謙!”畫樓空打斷他的話,微笑道,“本侯向來不喜動刀動槍,還是專研醫術比較適合。既然將軍有擊潰風歸影的雄心壯志,本侯自當成全。”
“侯爺看得起末將,那是末將的榮幸,但是……”
“不要推搪了。”畫樓空意味深長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本侯給你三萬兵馬,明早攻城。若不能克敵制勝,”他的笑容愈發燦爛,聲音卻隱隱透着一股寒意,“你就把自己的腦袋摘下,託人捎回來吧。”
“侯爺!”他嚇得慌忙跪下,叩頭如搗蒜,“侯爺饒命!侯爺饒命!末將失言,末將失言!”看畫樓空毫無反應,他連忙扇自己幾個耳光,“末將知罪,侯爺饒命啊!”
“嗯?山坡羊將軍說自己有罪,那你何罪之有?”
“末將……末將不該慫恿將軍攻城的……”
“攻城沒錯,錯就錯在你選錯了時機。風歸影現在就是條瘋狗,誰去攻城都等同於踩他尾巴,不是送死又能是什麼?”畫樓空撥開了遮住眼睛的髮絲,銀色的眸子裡一片澄澈,“何況這次的搶掠已經足夠,再不回去,就趕不上明年的春耕了。”
“侯爺英明!侯爺萬福!”畫樓空擺擺手示意他噤聲,隨手端起一碗酒遞給他,微笑道:“回朝以後,我自會爲山坡羊將軍美言,這次南征的功勞,少不了你那一份。來,喝了這一杯。”
山坡羊大喜,端起碗一口氣全部喝光。他哈哈大笑起來:“承蒙侯爺看得起末將,末將必定鞠躬盡瘁……”然而他突然說不出話來,只是怔怔地望着眼前一臉平靜的畫樓空。“哇”的一聲,一口黑色的血從他的喉嚨深處涌出。許久,他方纔竭盡全力地問一句:“爲什麼……”
畫樓空的銀髮滑落下來,像是水銀瀉地般明亮而耀目。他看了那灘血一眼,語意清淡地接上了自己未完之話:“沒什麼,我想試一試自己新調配的藥效果如何罷了。不過你的反應好像太劇烈了,這不是我想要的。”
“畫樓空……你……你……”
“你別這樣瞪着我,我會很害怕的。”他看着倒在地上痛苦打滾的山坡羊,微笑着補上一句,“你也是知道的,我對舞刀弄槍不感興趣,對殺人這種會弄髒自己的手的事情更沒有興趣。”
山坡羊痛苦地近乎抽搐的臉上浮現出一絲充滿希望的笑容,他跪在畫樓空腳邊不住地叩頭,斷斷續續道:“侯爺……侯爺饒命!末將賤命一條,犯不着弄髒了侯爺的手啊!”
“那也是。”畫樓空深感同意地點了點頭,“你賤命一條,留着也是浪費米飯,還不如……”
“不要!侯爺,侯爺給我解藥吧!侯爺饒命啊!”
“你別急。先回答本侯一個問題。”畫樓空掏出一個青瓷小瓶子細細端詳,“告訴本侯,你收了風歸影什麼好處,要做出賣國求榮這等天誅地滅的事情?”
“沒有!侯爺,末將沒有啊!”
“沒有?”畫樓空立身,將手中的瓶子高高舉起,朝他微微一笑,“這個高度跌下去,這瓶子裡的藥液可就都沒有了。”
“不要!侯爺饒命啊!”山坡羊叩頭如搗蒜,額上一片殷紅觸目驚心,“是……是那狗賊逼我的!他派人到我們這邊當軍妓,用藥把我迷倒,騙我寫下了賣國的信。侯爺,要是殿下知道了,她還管賣國這事兒是不是真的?一定會把我拖出去凌遲的!後來那狗賊用錢收買我,我想着自己已經沒路可走了,只好答應了。我這是沒辦法的呀!”
“你認爲把這件事告訴我,你就可以逃脫凌遲麼?”
“侯爺,您要救救我啊!”他不住地磕頭,早嚇得胯下潮溼一片,“您若肯向殿下求情,殿下一定會饒過我的!就是再從馬前卒開始也沒關係的,我只求侯爺饒我一命!”
“那好,我現在給你一個將功補過的機會。”畫樓空垂眸淡淡一笑,“保存你細作的身份。日後我凌國大舉入侵北疆,你絕對會有用武之地。”
“一切聽從侯爺安排!”山坡羊這才擡起頭,額頭上早已是一片血肉模糊,“那侯爺,您,您可以把那瓶子給我了嗎?”
“你說我真是的,怎麼會把這麼重要的事情給忘了呢?”他一笑,慵懶地立身而起,隨意打了個哈欠,“既然你這麼想要這個瓶子,我就把它送給你好了。這是御花園裡的碧蓮清露,加一兩滴進茶裡,絕對是幽香沁人的。”
“侯爺,我要的是……是解藥呀。”
“什麼解藥?你有沒中毒,吃什麼解藥呢。我給你喝的可不是毒藥,而是我最新研製的化解內傷催化淤血吐出的療傷聖藥呀。山坡羊將軍,是你真是太較真了。”他低聲笑了起來,“不過,如果你再做錯事,我可不擔保會不會給你特製一種無藥可解的毒藥。”
“多謝侯爺!多謝侯爺!”
“山坡羊將軍,你可要看好了。叛國者只會有一個下場,那就是——”
青色小瓶“哐啷”一聲墜落地面,瞬間破碎成無數的瓷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