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第 57 章

贏靜似乎不是一般的忌憚贏風。

她再來的時候, 依舊挑了一個贏風不在的時間。

穿得奼紫嫣紅的樣子,似乎將整個春天都包裹在了自己那一身奇怪的衣裳裡。

“我帶你去一個地方。”她說。

我看着她明豔豔的臉龐,打趣着:“去哪裡?”

她彎彎的眉毛一挑, 說:“捉姦。”

她竟是想將我帶壞。

也許是因爲她自己被小藤帶壞了, 心裡一直有疙瘩, 然後想從與小藤相似的我身上找回點什麼才罷休。

只是……捉姦?

“靜靜大小姐, 我並不會對別人的XXOO場面感興趣……”我躲開她強勢的手。

贏靜倒是先臉紅了。叱道:“說什麼呢!我看上了一個男人, 他今天會和別人約會,我去砸場的,你愛去不去!我是看得起你, 纔打算帶你去!風哥哥身邊以後還會出現很多女人,你不學幾招趕蒼蠅的功夫, 遲早會和安奈維斯一樣……”

“你看上了一個男人……”我沉吟着, 難道是司辰?忽然便興致提起, 一發不可收。

我主動抓了她的手,對她說:“那你還杵着幹什麼。馬上出發。別忘記帶上相機。”

贏靜奇怪的看着我, 有些迷惑:“你這女人……怎麼比我還急……外表看起來那麼淑女……”

姐夫來電話的時候,我們剛剛在一個大型展覽中心門口下車。

“桐桐,今天有空嗎?”姐夫的聲音帶着絲絲期待。

我連忙答:“姐夫,我沒空。有什麼事電話裡說一樣。”

姐夫說:“我只是……想和你告別……”他忽然低笑一聲,那麼落寞, “不過, 其實, 告別不告別都沒有什麼區別……”

我不答, 已經開始轉移注意力, 在展覽中心周圍打量。將手放在右鍵:“姐夫,既然沒有區別, 那我就掛了,真有事。”

掛電話的那瞬間,聽見姐夫說:“桐桐……讓我見見你……”

我心下微微一跳,連忙關機。姐夫的聲音帶着絲絲蠱惑,我又想到了許久以前那場以見小藤爲誘餌的強吻場面,腳底生涼。

展覽中心的停車場上,各種各樣的世界級名車停放着,一個個衣冠楚楚的男人和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從車裡走出,井然有序地往展覽中心內行去,他們的臉上,有着淡漠,高傲,那是上流人士慣有的表情,唯我獨尊,似乎其他人都是自己的陪襯般。偶爾也能看見一兩個帶着矜貴笑容的男人們,那笑就像數學公式,一板一眼,只停留在表面。

展覽中心大門口筆直地站着兩排外國特種部隊,眼睛如X光在四周掃動着,堪比巡邏的特訓獵鷹。兩名長相彪悍的墨鏡男人站在入口,一一檢查着進入者手裡的請帖,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我被這陣勢唬住,將贏靜拉到了身前。

望着那些在入口處遞出請帖的男人們,我暗暗吞口水:“靜靜,我們……沒有請帖……”

贏靜輕哼一聲:“跟着我。”

她抓着我的手,傲氣十足,順着人流往展覽廳裡走去。

在門口,那兩個墨鏡男人一見贏靜,居然沒有朝她要帖子,反而恭敬地微微行了一禮。

“我可以帶我的朋友進去嗎?”贏靜問。用的是法語,我聽得似懂非懂。她的聲音是高傲的,並不正眼看兩個墨鏡男人,那氣派,倒似一個趾高氣昂的公主。

兩個墨鏡男人連忙側身,做了個請的手勢。贏靜拉着我,不緊不慢地走了進去。

“你們認識?”我好奇地問。

贏靜又恢復了那古靈精怪的模樣,輕輕哼了一聲,無不得意得說:“以前每次和皇室那些老狐狸來這裡看藝術展,這兩個人都在。我皇室之人,他們還沒膽得罪。”

後面的聲音又淹沒在鼎沸人聲裡,我跟着贏靜往裡面擠,忍不住抱怨:“這個展覽廳很出名?怎麼這麼多人來?”

“平時沒有這麼多人的,今天是CZM的新聞發佈會……CZM總裁至今爲止也才召開過三次發佈會,但是每一次都很震撼人心……”

新聞發佈會居然選擇在展覽廳。我有些汗,忽然想到,CZM,是姐夫的產業代名詞,而贏靜見的是姐夫的下屬……難道……

有點緊張起來。姐夫不會正巧在這裡吧!不過一看周圍熙熙攘攘的人,諒大庭廣衆之下,姐夫也不會對我做出什麼來。這樣一想,便選了一個偏角落,入座。贏靜挨着我坐下。不多時,展覽廳的觀衆席已經坐滿了人。不知是覺得說話有失教養,還是彼此之間確實無話可說,整個觀衆席竟相當安靜。

一個主持人正站在紅地毯上,用外語致歡迎辭。而應對他的,是一張張淡漠的表情,他竟也無以爲意。

“等會兒,我的男人會站上面,我目前還不知道和他約會的女人是誰,但是等我的男人出現了,那個女人肯定也坐不住……”贏靜說。

我嘆息着:“大小姐,他還不是你的男人……”

“很快就是了……”贏靜挑釁地看我一眼。

忽然想響起一陣噼裡啪啦的掌聲,我看向展臺,贏靜說:“剛剛主持人說,馬上CZM的總裁會出來。”

便聽見主持人提高的聲音,這次用的是英語:“有請,崔子銘總裁!”

臺上燈光微微一暗,忽然華燈齊放,一片亂亂的光華幾乎恍惚了我的眼睛。我使勁揉揉眼,凝目看過去,那個冰山一樣的男人驟然出現。

又是那種閃電驟降黑夜的感覺,只是,那懾人的光華,在燈光渲染下,遠遠比以前來得奪目。他頎長的身影甫一出現,整個藝術廳先是一靜,忽然又爆發出了更加猛烈的掌聲。我分明看到,那些衣冠楚楚的男人們眼睛裡或多或少都有着些示好之意,而女人們更是恍惚起來。

在紛沓的掌聲裡,那男人冷酷的臉上,揚起一抹冷冽的自嘲,只是他故意微微側過了臉,將那種自嘲掩飾得極好,卻剛好被我捕捉個分明。

然後,他接過主持人的話話筒,輕輕地,吐出了一句我聽不明白的語言。

“是法語。”贏靜見我那茫然之色,嘖嘖搖頭,“這男人,如果不是氣場太強,身價太高,我一定叫風哥哥幫我搞到手……”

我輕輕掐她一下:“這男人結婚了,靜靜大小姐難道喜歡二手貨?”

贏靜道:“風哥哥也是二手貨。你要不要?”

我腦海裡忽然就飄過了贏風那身密實的衣着。

姐夫在臺上不急不緩地說着,聲音冷冽,果斷,臉上並不見絲毫笑容,而是一種比那些男人們更甚的矜貴冷漠,而這一刻,面對他散發出來的氣息,那些男人的高傲的僞裝忽然就現了形,顯得那麼可笑。

我安靜的注視着臺上的男人。高大,冷酷,自信,威壓。

這是姐夫,分明又不是。我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姐夫,他的身上,好像籠罩了太多的光環,讓人只敢遠觀。我的心甚至忍不住輕輕跳了跳,竟有幾分着迷。

掌聲越來越大,不知道姐夫是在發佈什麼決策,那些男人們的眼睛裡或若有所思,或老狐狸般深藏不露,或驚訝,或讚歎。那一刻,我心裡居然爲姐夫感到驕傲。在座的,有政界高官,有商人,有學者,可是,這一刻,他們只是姐夫的陪襯。如此而已。

那是耀眼的姐夫。

我在一旁,靜靜地注視着被衆人環繞着的他,幾欲失神。而一旁的靜靜,這一刻也忘記了本來的目的,只盯着姐夫發呆,眼睛裡冒出粉色的火焰來。

忽然,姐夫若有所覺般,朝我的方向一掃。

我便望進了他的那一雙冰山般的眸子裡。

姐夫忽然住口。大廳裡一時安靜起來。姐夫遠遠地望着我,由驚喜,到迷茫,然後又轉爲驚喜,他忽然揚起脣,微微一笑。不再看我,又接着講了幾句,但分明已經心不在焉起來。

我納悶間,他對一直候在一旁的秘書說了什麼,然後,姐夫看着我的方向,眼神那麼柔和。柔和裡還有着悲哀。我正不知所措,姐夫已經轉向了後臺。

秘書開始繼續演講。可是那種神秘的氣場已經隨着姐夫的離開而消失。

那次新聞發佈會的最後,我也不知道到底說了什麼。問贏靜,她亦是不好意思地笑:

“顧着看人了。沒有注意內容。”

後來贏靜拉着我離開。我和贏靜都沒有等到司辰的上臺。中途靜靜接到一個電話,就變了臉色,將我一拽,不顧形象地衝出了展覽廳。

“我派去跟蹤他的人告訴我,他居然在DRE AM夜總會!”

她把我拉到一個夜總會,我死活不肯進去。她恨鐵不成鋼的說:“那你在這裡等着。我進去把那男人和那女人拉出來。”

我一個人站在門口,看着進進出出的人,很不自在。然後,那輛勞斯萊斯在我面前停下,姐夫鑽出頭,微微一笑:“桐桐。”

我和姐夫坐在夜總會旁邊的一個西餐店。

姐夫還是那身站在展覽廳發言的正式西裝,只是外面套了一件大衣,整個人丰神俊朗,成熟優雅。

我一口一口,慢慢吃着西餐,並不說話。姐夫一直不曾動自己面前的西餐,只是看着我笑。我不敢看他,但他的笑,竟有着一種浸透人心的力量,我似乎感覺自己已經被他的笑鎖定,無所遁形,無路可逃。只是,這一刻,我並不討厭這種感覺。

“桐桐。”他叫我。他的聲音偏低沉,還有點沙啞。

我悶悶地嗯了一聲,繼續和西餐對話。

“桐桐。”他又叫。這一次他笑出了聲音。

我索性不答。只餘光掃他一眼,卻發現他臉上的笑意那麼恍惚,眼神那麼悲傷。

他對我說:“桐桐,我要走了。可能,以後我們永遠也不會見面了。”

我手上的動作頓了一頓。然後,心裡像有什麼尖銳的東西劃過,忽然一陣不舒服。

“本來,我在世界上每一個省會城市,都購買了別墅。然後,你帶着你的小提琴,帶着我,小瀾,我們一起去浪跡。累了,不用擔心找不到家。”

我給他一個衛生眼。什麼叫‘我的小提琴’!

“我想 ,如果,我們能那麼走完一生,哪怕,我永遠只能跟在你的身後,也是幸福的。”  姐夫輕笑一聲,聲音越來越低,越來越疲倦。

“只是,憧憬那麼大……可是,我等不到了。”

他什麼意思?我不明白。

姐夫忽然別開臉:“桐桐,我就要走了。有些地方,我不想去,卻無法停止邁向那個地方的步伐。那……是一個讓我萬劫不復的地方……”

他忽然起身,離開。

竟有幾分訣別之意。

然後靜靜過來了,她衣衫凌亂,氣勢洶洶,看情形是和別人打架了。跟在她後面的,是一臉陰霾的少年副總,那副總倒是衣着光鮮,只是跟着他的一個女人滿臉淚痕,一身狼狽。

“總裁……”司辰微窘地對正走出去的姐夫說。

姐夫淡淡點頭,“走了。”

他的身影漸行漸遠,那深色的大衣似乎成了一張寂寞的網,將他緊緊包裹起來。

“是那女人漂亮還是我漂亮?”靜靜在問我。

我恍惚地虛應了一下。姐夫的勞斯萊斯已經消失在視線裡,悄無聲息,似乎消失的不過是一場有點疼痛的舊夢,如此而已。

那天之後,我再也沒有了姐夫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