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窗上不知不覺蒙上了層灰濛濛的水霧，彷彿雨滴似的它們，順着玻璃窗慢慢滾落下來。外邊的景色剎那間也漸漸變得只剩下了依稀可辨的輪廓了，單調得讓人不禁起疑。
對面工廠屋頂上的煙囪不停地想空中排放着像是芝麻糊似的氣體。黑乎乎的它們像是一個個甜甜圈似的，總是不一會兒就消失在半空中，就好像怎麼抓也抓不住的肥皂泡似的。
以及，一刻不停地響徹在耳畔的雨聲，它們掉落在屋檐上的聲音，聽上去總是那麼迫不及待。
明明直到剛纔還晴空萬里的蒼穹，纔不過一會兒工夫，就換掉了它的淺藍色外衣。而披上了深灰色雨衣......此時此刻，就連停在公寓前的車頂上、引擎蓋表面，以及車窗上也都被雨水毫不留情地光顧，繼而淋了個透溼。
書房裡現在只能聽見時不時的翻書聲，除此之外真的一點兒聲音也沒有了。而筱這時候也因爲低着頭而看不到彤的表情。然而事實上她很想知道老師此時此刻到底是怎麼樣的一副表情......
可好幾次想要擡頭的她都在眨眼間被理性的勸告說服了——
就算是她自己也知道這個要求有多麼的任性。甚至還有點兒卑鄙。可是即便如此，她也想要了解；想要儘可能的多知道一些關於憂的事。然後，如果可以的話，也想要爲他做點兒什麼......
這樣的想法一直徘徊在腦海裡。自從看見相片的那一刻起就已經根深蒂固了......
硬要說的話，這樣的想法可能佔據了80%吧？
而這樣的想法也絲毫沒有逃過彤的眼睛——
“明明筱你拿着相片的右手始終在抖個不停，卻仍舊說出了這樣的話呢？”
“那是因爲......”
不由得，筱想要爲此辯解、遮掩一番，可話到嘴邊的她卻猛然有種如鯁在喉似的感覺。因爲，她討厭說謊；同時也不想說謊。與其自欺欺人似的用自己都覺得漏洞百出的理由來粉飾，還不如保持沉默更好。
所以做了幾次深呼吸而再次擡起頭來的她決定不再逃避彤的目光了，緊接着兩人就這麼互相看着對方，彷彿都在確認着彼此的心意。而此時此刻，筱抿着嘴，表情不知不覺變得非常嚴肅。那裡面甚至有摻雜了些意氣用事似的意味......
也許，那是她這個年紀才被允許擁有的倔強吧？
而對於早已過了那個年紀的彤來說，反而對這樣的她稍稍有點兒羨慕。大概吧？
“好吧，畢竟這事兒也不是什麼值得一直隱瞞下去的東西。”
說完，她似乎像是承認輸給了筱一樣似的聳了聳肩，轉過頭，再次望向了窗外——那是，早在20年前......不，或許比那更早的事吧？當時，彤纔剛剛大學畢業，正處於不知道該找什麼樣工作的空窗期......
“實在找不到工作的話，就到你爸爸的公司去試試看怎麼樣？”
某一天晚上，一家人在飯桌前聊起這事兒的瞬間，媽媽忽然靈機一動似的提議道。
“孩兒他爸？沒什麼問題吧？”
“確實，如果你真的有這意思，我也不會拒絕的。”
蓄着鬍鬚的中年男人放下飯碗，緊接着又推了推架在鼻樑上的老花眼鏡。半開玩笑似的說着。說完，又打開了瓶啤酒迫不及待似的抿了一小口。
“再說嘍？反正我現在又不急。再說這纔剛剛畢業一個月多點兒，你們就這麼急着把我掃地出門嗎？”
彤一邊噘着嘴賭氣似的反問；一邊給自己從眼前的盤子裡夾了塊紅燒肉，沒多想就塞進了嘴裡。
“話也不能這麼說吧？我們只是希望你快些安定下來嘛——”
這時，坐在她旁邊的媽媽邊說邊做賊心虛似的岔開了視線。就好像如意算盤露餡了似的補充道......
“安定下來？怕是我找到工作了，您又得催我趕緊結婚了。”
不料，她這纔剛說完，只見媽媽的眼睛瞪得像是銅鈴似的，帶着滿臉難以置信似的表情問道：
“你怎麼知道的？”
“哈？您不會真是這麼打算的吧？！”
話音剛落的瞬間，轉頭盯着她的彤眉毛都不由得擰在了一塊兒。
“有什麼關係嘛！這婚早晚都得結的嘛？怎麼樣，大學裡有沒有心儀的對象來着——？”
“囉，囉嗦啊你！？我都說了多少遍......沒有啊！”
話音剛落的瞬間，彤猛地從凳子上站起來，抓起放在餐桌上的入耳式耳機，便朝自己的房間走去！隨後，便聽到了那毫不留情似的關門聲！
“真是的，你也太急了吧？”
爸爸這時候才合上手裡的報紙，樂呵呵地幫着媽媽一塊兒收拾碗筷。
“什麼嘛？你那事不關己似的態度。別忘了那也是你女兒啊！”
“正因爲是我女兒，所以我纔不急嘛！”
“真是......懶得理你，越來越糊塗！”
媽媽說完，直接把抹布扔在了桌上——
“剩下的你自己收拾！”
頓時氣得雙手叉腰又坐回了沙發裡。看着爸爸的目光簡直像是小孩子鬧彆扭時纔會有眼神一樣。
“好好好，今兒我收拾。”
他則是哭笑不得地用雙手捧起碗轉身來到水池邊，不緊不慢地將水龍頭打開。
“真不知道你哪兒來的底氣能那麼淡定......”
這時候，雙手環抱着的媽媽又不緊不慢似的吐出一句，緊接着嘆了口氣。像是死心了似的......
這時候，整個餐廳，只剩下了水龍頭那接連不斷地流水聲。就好像打擊樂一樣......
同時，連外套也不脫，就這樣整個人倒在牀上的彤也正百無聊賴似的刷着手機——今天又是被硬拉去聚餐；緊接着又是卡拉OK什麼的，說實話現在已經覺得渾身上下各個角落都在不斷地發出哀嚎與悲鳴。
肌肉僵硬的程度，令她自己都覺得既吃驚又詫異。
所以不知不覺，她就這麼平躺着伸了個懶腰......然而就在她把手機順勢舉過頭頂的剎那，它忽然毫無徵兆似的響了起來——
“嗚哇啊？！”
頓時把被睏意折磨得不行的彤嚇了一跳。
接着，她只好催促着自己坐起身來，慢慢挪到牀邊，打開牀頭的檯燈。哈欠連天似的按下了接聽鍵......
“什麼事？織？”
“抱歉，吵醒你了吧？”
聽筒另一頭剎那間傳來了個非常抱歉又迫不及待的聲音。
“沒事，我還沒睡。所以不算是被你吵醒了。”
說着，她把手機放在牀沿，開啓免提。緊接着又伸手將不遠處的抱枕拿過來墊在下巴上，就這麼懶洋洋似的趴着說道。
“嘿嘿嘿，那就好......”
“所以呢？你這麼晚打電話給我不會只是因爲無聊吧？”
“難道我就不能因爲無聊找你聊天嗎？”
織這話說的，滿滿的挑釁意味。頓時惹得彤音調都變了——
“大小姐，我很累啊？！”
說完，只見她就像和自己賭氣似的掛了好朋友的電話。可剛把手機放下沒多久，它便又鍥而不捨似的響了起來......即使彤現在戴着耳機也還是能聽得清清楚楚。
所以，她不得不再一次接聽。
“爲什麼掛斷啊？”
“倒是你爲什麼還要打過來啊？”
彤不假思索似的懟了回去，可想了一會兒又不禁笑了起來......
“到底什麼事？”
話音剛落，織那邊倒變得欲言又止，看似有些害羞的樣子。頓時惹得彤越來越糊塗了......
“我說出來的話，你可不許笑我？”
“好，不笑。”
雖然彤被她那神神秘秘的前提已經搞得相當不耐煩了，但仍舊耐心的聽着。即使表情早已經滿是怨念與不滿了。可是，那也不過是猶如曇花一現，瞬間的事。
“我好像，嗯......有小寶寶了。”
“哈？......”
頓時，彤的腦海一片空白，彷彿就連思考都暫時停滯了幾秒鐘。然後，做了好幾次深呼吸的她沒多久又再次問了一遍。彷彿是爲了確認自己的耳朵沒有出毛病——
“你說什麼？”
“我說，我有小寶寶了。”
話音剛落的瞬間，彤抓過剛剛纔掛上衣架沒多久的深藍色大衣，緊接着用最快的速度衝出臥室！穿過客廳與廚房來到玄關。
“彤？你這麼晚還要去哪兒啊？！”
“織的家！”
話音剛落的瞬間，她已經顧不上回答媽媽的疑問就這麼換好鞋，衝出家門了......
不料，走到途中她纔像是恍然大悟似的想起來自己似乎什麼都沒帶——不論是洗漱用品，還是換洗衣物。剎那間，她想要再折回去拿，然而又覺得這樣反而更浪費時間......
“管他呢！”
最後，彤在經過了一番舉棋不定似的掙扎後，還是決定不再回去拿它們了。現在的她只想要快點兒見到織！因爲不管怎麼說這都是件大事。無論如何得問問清楚，確定那傢伙不是一時衝動才行......
“織？你現在在哪兒？”
“我？我當然在家啊？怎麼了？”
“我現在馬上過來！”
這麼想着的彤不禁又打電話確認了一遍織此時此刻真的在家。
“誒？爲什麼？”
“你還問？這麼大的事兒你爲什麼要瞞着？！”
頓時，她那像是怒髮衝冠似的尖銳語調嚇得織立刻將手機遠離了耳朵——
“我，我哪有瞞着嘛！你吼那麼大聲耳朵真的會聾掉啊......”
“嘁！總之我馬上就到了。見面再說！”
掛掉電話的瞬間，她便經過檢票口進入了車站......織的家雖說離這兒並不遠，不過彤也不可能傻到就這麼徒步走過去。於是，她一邊不停地對着被凍得通紅的手呼氣；一邊縮着脖子，把臉儘可能地埋入圍巾裡。
“哎，明明不用那麼擔心也可以的嘛！”
這邊，放下手機的織不禁一邊繞着手指；一邊想到。話是這麼說，可她還是不由得嘴角微微上揚。接着老老實實在客廳裡等彤。連棉拖都已經提前給她準備好了。
沒想到她剛在沙發裡坐了一小會兒，便聽到了既急促又不耐煩似的敲門聲！
“是是是！這就來了......！”
織沒多久就來到了玄關，爲她開了門——然而那一瞬間，她看見的卻是一張氣喘吁吁又火冒三丈似的臉......
“真快啊！”
把臉埋在灰色圍巾裡的彤看上去比平時稍微矮了一點點兒。可是這並不代表她的脾氣也會變好......簡而言之，此時此刻她盯着織的眼神，簡直讓她感到後背陣陣發涼！
“快進來吧。”
說着，織就趕緊把彤讓進了玄關——她的鼻尖與手指部分凍得通紅，看上去都有些僵。另外頭髮也溼漉漉的，深藍色的外套上還沾了點兒雨水的樣子。
“冷嗎？”
“還好，比起這個，織......那是真的嗎？”
她一邊搓着手；一邊俯下身把鞋脫掉。緊接着換上棉拖，隨後就這樣把背靠在門上一針見血似地看着她的眼睛問道。似乎連走進客廳的意思都沒有。
“當然，我拿這個騙你難道有什麼好處嗎？”
話音剛落的瞬間，彤不禁用手輕輕按住了太陽穴。似乎這個事實對她的衝擊，比對織本人造成的衝擊還要巨大得多......然而她也比任何人都清楚，織不是那種輕浮的女孩子。所以——
“你難道一早就打算那麼做了？他知道嗎？”
“嗯！”
緊接着，不由得露出微笑的織舉起左手給她看——那裡的無名指上，有着一枚戒指。雖然看着毫不起眼，然而已經可以解答彤此時此刻心裡的所有問題了。
“是嗎？”
如釋重負的彤，這才走到客廳的沙發裡坐下，好像如釋重負的她這會兒只覺得口乾舌燥——仰頭在沙發裡的她不由得露出疲態，自言自語地說：
“你這不是害我白跑一趟嗎？”
“我倒是想告訴你，可是你也沒給我機會說啊——”
緊接着，兩人就這麼面面相覷似的互相打量着對方，不一會兒又都笑了出來......
“你打算怎麼辦？”
“真是的，你這不是明知故問嗎？”
剎那間，織好像有點兒不開心似的撅起嘴......
“也對，如果是你和司的話，應該用不着我來說三道四。話說，能給我杯水嗎？好像有點兒渴了。”
“知道了，稍等一下......”
這麼說着的織，轉身走進了廚房。很快給她端了杯熱水出來，可沒想到，一眨眼功夫就被她喝得乾乾淨淨了！
“彤——”
“嗯？”
“謝謝。”
不料她話音剛落的瞬間，彤便露出一副受不了的模樣連連擺手說：
“別這樣，會起雞皮疙瘩的。”
頓時氣得織拿起手邊的抱枕，毫不客氣地就朝她臉上扔過去！
不過幸好彤躲得快，緊接着，眨眼間失去目標的它只得越過沙發，孤零零地被摔在地板上了......
“你啊！？”
“哼......誰讓你說那樣的話！”
織雙手叉腰，直直地瞪着她毫不留情地補充道。那目光簡直像極了蠻不講理的小孩子似的......同時，也尖銳得像根刺，沒一會兒就讓彤舉了白旗。
“真是的，你愛較真這點還是沒變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