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老態龍鍾，壽元無多，幾近油盡燈枯，望着蒿草叢生的荒涼園子，他眼中充滿了緬懷與傷感。
見到這一幕，秦楓不禁嘆了一口氣，原本他以爲這鬼先生會是一個陰鷙如邪道高手的傢伙，誰知道居然是這樣一副老態龍鍾的模樣。
老人有些呆板，並不如他們想的靈活，有些癡癡呆呆地緩緩回過頭來，滿臉的皺紋，老眼渾濁。
“年輕人……嗯，有幾十年沒有年輕人來了。”
“老先生請我們來，肯定是有什麼事吧？”倒是黎淳道先反應過來，強露出幾絲笑意來隱藏自己的膽怯。
“哦……”鬼先生想了想，甕聲說道：“這遍地的靈寶殘片，我想請兩位買走，不知道兩位願不願意接手?”
“全部買走？”即便黎淳道的心性不弱，但是在見識了外面庭院裡細細碎碎，堆積如山的靈寶和古器碎片和殘品之後，也是感覺頭皮微微發麻。“那得一大筆錢吧？而且又沒有什麼……”
黎淳道之前也沒多想，差點就好“沒有什麼用”這句話給說了出來，但顯然是怕激怒了這位鬼先生。
要知道，平日裡，天璇城內都對這間石屋避諱莫深，即便黎淳道身爲天刺盟分舵的舵主，都還是第一次進來。
第一次來居然被要求買這院子外面的殘片？
正當他在考慮如何拒絕這個詭異陰森的老頭時，秦楓這個敗家子卻是笑了起來。
“可以，但是還請老先生示下，爲何我要買這些殘片，這些殘片又有什麼特殊的價值？”
鬼先生看了秦楓一眼，冷冷說道：“要你買你便買，若是不買，馬上就會有一個丫頭過來買了，你便是想買也買不到了！”
秦楓一聽，不禁更加好奇起來：“既然有人要，你賣給那人便是了，何必偏要賣給我？”
秦楓的話音未落，那鬼先生已是粗聲不耐煩道：“你問這許多做什麼？”
“屋裡屋外，所有靈寶殘片，其中雖然多有廢品，但也不乏可以修補出天仙器的珍品，你若不要，便是後悔也莫及的！”
鬼先生說到這裡，黎淳道不禁第一個冷笑了起來。
原本的他，對於這位在傳說裡傳的神乎其神的鬼先生其實是懼意居多，此時此刻，看到這鬼先生居然像個奸商似的在推銷東西給秦楓，便再無懼意了，甚至油然而生一種鄙夷之意來。
“老先生此言差矣！”
黎淳道冷笑道：“這院裡院外，難道就沒有別的人來淘到過殘片？”
“若是當真有可以修復出天仙器的殘片，難道還能留到現在？早就被人巧取豪奪，順手牽羊了吧?”
哪知鬼先生陰鷙冷笑道：“外圍那些個碎片，偶爾也有買走的，也有被人順走的，那也得要看他們有沒有這個眼力勁兒能挑中值錢的東西了！”
“有心之人，垃圾堆裡也能撿到財寶……”
“無心之人，珠玉在前也不識的！”
秦楓聽得這話，微微點頭，的確心有所感，但也開口說道：“前輩，你之前也對我用傳音入密說了，這外面的殘片，並無多少價值，你可直接送我幾片，爲何如今又改口說叫我來買了？”
“既然沒有多少價值，又爲何要叫我來買？”
秦楓抖了抖衣袖說道：“晚輩並不吝嗇一些個靈晶，只是有些不解，難以理解這前因後果。”
“若是花了錢，還稀裡糊塗的，實在不是晚輩得作風。”
聽到秦楓的話，那鬼先生忍不住說道：“你這後生，怎得如此多的麻煩事情……”
他看了看天色，冷冷說道：“往日是我不賣，今日是我要賣，而且要賣便要全部賣出，一片不留，算你撞了大運了，你卻偏還要在這裡挑三揀四的！”
秦楓微微一愣，不禁更覺古怪起來。
這老頭口口聲聲說要他把裡外所有的殘片都買走，卻又說他往日都是不賣的，今天才賣，這世界上哪裡這麼巧的事情。
“事出怪異必有妖，盟主，你可得當心點啊！”
一旁的黎淳道小聲提醒道。
秦楓點了點頭，也不急於表態，只聽得鬼先生催促道：“還有半刻鐘的時間，那丫頭必然就到了，你若再想買，也來不及了！”
正當秦楓躊躇猶豫之時，忽聽得門外一道女聲響起。
“鬼前輩，你可不厚道啊！說好了這些皇陵遺物，是你是要賣給我的，還有那一本《尋龍訣》你也要一併送我的，怎麼能就這樣送給只見過一面的人呢？”
秦楓側過臉來。只見一名身穿白色斗篷的女子，在兩名黑衣人的護衛之下已來到了石屋的入口處。
雖然被白色斗篷遮住了面部，但卻遮不住她窈窕的身段，看起來應是未滿十八歲的一位少女。
“這位小姐是……”秦楓剛想開口說話，卻被白衣少女搶白道。
“你是外域來的人吧？這裡的規矩都不懂嗎？誰允許問其他人名字的？”白衣少女嗆了秦楓一句，依舊充滿敵意地說道：“就不怕被趕出鬼市去嗎？”
秦楓聽得這白衣少女的呵斥。也是不卑不亢地回答道：“小姐口口聲聲說我不懂規矩，自己卻開口叫我是外域人，不是一樣不懂規矩？”
“你……”白衣少女身邊的兩名黑衣人都是勃然大怒道：“你真是好大的狗膽，居然敢跟小姐這樣說話！”
“你們小姐是什麼來歷，我怎麼就不能這樣跟她說話了？”秦楓也是冷聲一笑，盯住那兩個黑衣護衛說道：“你們有膽倒是可以說說，你們小姐到底是什麼身份……”
“這……”兩名黑衣護衛一時語塞。彼此看了一眼，竟都是露出了爲難之色。
“該死的土包子，天璇城裡居然有人不認識小姐？”
“就算不認識，也應該聽說過吧？真是好大的膽子，居然敢這樣跟小姐頂嘴！天璇城裡，他怕是頭一號吧？”
這兩人念頭飛轉，卻是用傳音入密交流好幾句，殊不知傳音入密無一例外都落入了秦楓的耳中。
秦楓聽得那女子的話，此時已是念頭飛轉，意識到了，這面前的白衣少女應該就是鬼先生極力不想將這些個靈寶殘片賣給的“那個丫頭”。
如果只是靈寶殘片的糾紛，秦楓可能還懶得插手，但是少女口口聲聲說，買下這些殘片，就會被鬼先生贈予一部完整的《尋龍訣》。
這就有點吸引秦楓了。
畢竟秦楓是知道的，《尋龍訣》乃是北斗域，乃至整個地仙界最著名，也是最神秘的典籍，記載了尋找靈脈的方法，選擇石材的技巧，以及修復靈寶碎片的方法，都是最最頂尖的手段。
即便秦楓吸收了北斗域很多強者的記憶，也只是拼湊出來支離破碎的《尋龍訣》而已，若是能得到一本完整的《尋龍訣》，對於秦楓來說，想要在天璇城搞出點名堂來，會容易得多。
或者說，擁有完整的《尋龍訣》，本身就是吸引天璇聖地高層注意的絕好手段。
畢竟天璇聖地上上下下，對於尋龍，賭石和鑑寶都是無比狂熱的。
再加上，面前一身黑衣，老態龍鍾的鬼先生想把遍地的靈寶殘片賣給秦楓是其次，主要應該還是想把《尋龍訣》贈給秦楓，不要落在那丫頭手裡。
雖不知道鬼先生與那丫頭，或是與那丫頭背後的家族究竟有什麼過節，但僅僅憑藉這事幾乎是送到秦楓嘴邊的機緣，他哪裡有拱手相讓的道理？
秦楓正思量之時，黎淳道已是在一旁用傳音入密提醒道：“盟主，這應該是韓家的大小姐韓飛雪，韓家乃是天璇聖地世代長老，一度成爲過天璇城主的世家……”
“他們一家藏書千萬，對於尋龍，開石和鑑寶都有涉獵，其中開石爲韓家家主的專長，切開的石頭據說至少都有極品靈晶，從不走眼……”
“至於鑑寶，則是這丫頭的專長了，她據說曾經通過自己鑑寶的殘片，修復出一件高階的天仙器，這還是好幾年前了，想來現在鑑寶水平更加大漲了。”
黎淳道想了想說道：“想來是此女覬覦《尋龍訣》很久了，他們家族別脅迫鬼先生要把《尋龍訣》讓出來，這纔有了今日之事！”
如此一來，秦楓基本上也就把整個線索給腦補出來了。
這位不知道活了多少歲數的鬼先生，手裡有《尋龍訣》，韓家威逼利誘，要他交出來，他可能就提出多少年後，只要有人買下里裡外外所有的靈寶殘片，就將《尋龍訣》相送。
實則是緩兵之計，等到了今時今日，再隨便找一個人進來，買走《尋龍訣》，再叫那人速速離開天璇城。
到時天大地大，韓家想找這本《尋龍訣》無異於海里撈針，只能望洋興嘆了。
這恐怕便是鬼先生的打算，即便將這場天大機緣贈給陌路相識的外人，都不留給威逼利誘的韓家。
這在鬼先生只有孤身一人的情況下，不知道要有多大的勇氣，纔敢去與家大業大的韓家抗爭？
想到這裡，秦楓不禁有些佩服起這位倔強而孤獨的老人來。
既然如此，於公於私，秦楓都不可能將這即將到手的《尋龍訣》拱手讓給仗勢欺人的韓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