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正的話音剛落,那名與慶家有關係的副考官驟然就面色陰沉了下來,但他依舊皮笑肉不笑,陰惻惻地說:“法大人,捕風捉影地給一位學宮夫子的家族潑髒水,這可不是你們法家的行事之道啊!”
秦楓眉頭微微一跳,知道這副考官說話不輕。
一來點明慶家是一位學宮夫子所在的家族,干係非常。
二來點明法正作爲法家中人的身份,讓他自重。
只是秦楓沒有想明白的是,爲何這位主考官法正大人對於自己的詩才會如此沒有信心,爲什麼說加試一門作詩就是“不給讀書種子活路”了?
秦楓不禁想問,我看上去有這麼差嗎?
你也用不着對我這麼沒有信心嗎?
秦楓沒有開口問,反倒是法正身邊那名副考官乾咳了一聲,替秦楓開口了:“法大人,既然那位考生能夠做出全對的滿分試卷,想來詩才也不至於,那麼不堪吧!”
也不知道這名副考官是聽到同僚點名了“慶家”的身份,還是說單純覺得秦楓不至於輸給一頭肥豬,總之這句話算是讓法正徹底沒有辦法扭轉局勢了。
法正攤了攤手,甩動衣袖,忿忿說道:“誰不知道慶家最小的那名公子哥,雖然其貌不揚,但卻是詩中鬼才,據稱‘手指八叉即可成詩,且合文韻’,人稱‘慶八叉’。你們多放一名讀書種子入學宮又如何,偏要仗勢欺人,做這等滅絕之事?”
法正之所以憤憤不平,乃是因爲秦楓是他提前看好的“法家種子”,只要他能入學宮,他就打算以考師的身份與他先行接洽,看看有無可能趕在各家之前拉他入法家的轂中。
現在被慶家人這麼一攪,堅持不肯兩人一齊入上清學宮,顯然這眼前叫秦楓的學子絕不會是成名已久的“慶八叉”敵手。
秦楓入上清學宮的事情大概率會黃掉。
如何能不叫法正鬱悶至極?
可就在準備跟慶家的副考官徹底倒翻,甚至直接鬧到夫子那邊裁決的時候,叫法正覺得秦楓自己找死的一幕出現了。
這名寫出了滿分試卷的學子正了正頭冠,淡淡一笑說道:“諸位考官說的也有道理,若無詩才,的確沒有資格入上清學宮,加試一門做詩也正合我意!”
慶家的副考官聽到秦楓的話,差點沒笑出聲來,他眯着眼睛,藏着心裡的竊喜,臉上卻還是一副公事公辦的模樣:“孺子可教。你當知道,我們並無爲刻意爲難你的意思,乃是希望你們精益求精,優中選優,爲學宮選出最好的讀書種子,大家並無私怨,都是秉公辦事。”
秦楓聽到那一句“秉公辦事”,差點沒笑起來,他臉上繃着笑,點了點頭。
實在忍不住,他終於是笑出了一聲,但秦楓趕緊斂住笑容,重新做回一本正經的模樣。
這樣的笑容,自是讓慶家的副考官難堪無比,甚至比當場扇了他兩個響亮耳光還要叫他下不來臺。
但他能怎麼樣?
他勒令秦楓說,不許笑?
這不是欲蓋彌彰嗎?
慶家副考官看向秦
楓的眼神,恨不得現在就把這個臭小子趕出考場。
但他一想到過一會,這小子考了滿分,還要被趕出考場的可憐模樣,心裡就暢快多了。
跟一個倒黴蛋有什麼好置氣的呢?
他正了正神色,正要開口,法正又對秦楓追問道:“你當真要再考一場?你若不答應,我作爲主考官,是有資格上報夫子申請讓你們兩人都入上清學宮的,你確定?”
秦楓慨然一笑,朝着法正作揖拱手道:“多謝考官大人關心,學生確定要再與這位慶家公子比試一場詩才。”
但他旋即目光看向那名慶家副考官,開口問道:“只是學生還有一事想跟各位考官大人確定一下。考試詩才,如何判斷高下,決出勝負?”
慶家考官笑道:“判斷詩文高下的方法很多,有的情況是一詩寫成,對方自慚形穢,直接認輸,甚至元神崩壞,心如死灰都算決出勝負。”
秦楓留心問道:“若是一方堅持不肯認輸,還認爲自己的詩才在對方之上呢?如何判定誰的詩文更加高明?”
慶家考官聽到秦楓問出這等幾乎自斷後路的問題,更加確信面前這個年輕人是個夜郎自大,以爲自己才高八斗的蠢貨,他笑道:“此事易耳!好的詩文可與天地共鳴,產生文光,學宮之中有一種仙器叫做‘文光鏡’,不難買到,幾乎人人都有。”
他說着,從衣袖裡取出一枚形似梳妝銅鏡的寶鏡,輕輕擱在桌上,笑道:“文光長者獲勝,一目瞭然,也由不得抵賴。”
秦楓點了點頭,又問道:“加試一輪詩文,之後不會再有別的加試了吧?”
沒等慶家的副考官回答,法正已是冷冷一哼,大袖一揮說道:“若是再有人給這場本就沒什麼波折的考試加戲,那別怪本人鬧到夫子處,叫大家都下不來臺!”
兩名副考官被法正這般一糗,都是沉默閉嘴,不再說話。
秦楓卻是心內大定。
天仙界裡的鬥詩方式倒是與中土世界十分相似。
既然沒有什麼貓膩,秦楓就敢放手去拼了。
若是因爲慶家人在流程上做了手腳,導致秦楓輸掉了這場關鍵的鬥詩,那真是要氣死個人。
秦楓還沒有問完,慶家公子哥已是等不及開口問道:“三位考官,不知比詩的主題是什麼?”
他藐視地看了秦楓一眼,冷笑說道:“我早些寫完,還有一些友人在紅袖坊安排了慶功宴,若是去晚了,怕要被他們罰酒好幾大杯了!”
慶家副考官臉上露出淡淡笑意說道:“你以後成了上清學宮的學子,紅袖坊這等煙花柳巷就不要經常出沒了,對你的風評不好!”
慶家公子哥志得意滿,笑了笑說道:“下不爲例,下不爲例,哈哈哈!”
秦楓斜眼瞥了這肥豬一眼,心裡差點沒笑出聲來。
誰給你的自信啊?
連考詩文的題目都還不知道,就已經說趕緊出題,考完好去吃慶功宴。
這真是強悍到無以倫比的自信啊!
要知道,他的對手可是中土世界的儒聖秦楓啊!
換成任何一個人,哪怕是當初差點打敗秦楓的墨翟,都不敢跟秦楓比詩就有十全的把握能夠贏下秦楓。
秦楓真的很期待,這頭肥豬一會發現自己可能吃不成慶功宴的時候,他臉上那會是何等精彩的表情。
那名慶家的副考官正要開口出題,法正卻是直接打斷了他,對身邊另外一名副考官說道:“蔡京,你最是置身事外,與我們兩邊都無甚瓜葛,你來出這一場比試詩文的題目!”
蔡京聽到法正的話,這個和稀泥的副考官有些不知所措地將兩手攏入大袖之中,想了片刻,齜牙咧嘴道:“要不這樣吧,考個最公平的!”
他看向秦楓和慶家公子哥,用兩邊都不得罪的語氣說道:“你們兩位就寫今日這場考試吧!”
聽到比詩的考題居然是“今日這場考試”,慶家公子哥和秦楓都是微微一驚。
要知道,比詩出的題目,要麼是物,要麼是人,就算是要選事件,也多是選一些大事,比如秦楓當年在燕國的易水關大勝凱旋,比如中土世界的澠池大會等等……
這些自然都可以抒發出許多的情感來。
可是居然以如此平凡的當下事作爲題目,這實在是……太難寫了!
就好像要將山珍海味做好,雖然不容易,但廚師經過訓練,並不難做到。
但是要將清水豆腐做出山珍海味,那非是極品之中的極品廚師,不能做到。
副考官蔡京當然知道這樣的道理,所以他出這個題目的意思也很明顯。
出一條大家都覺得難的考題,誰也不得罪,你們能寫成什麼樣,各憑本事去吧!
秦楓微微皺眉,他瞥見身邊胖的如一頭肥豬的慶家公子哥擡起雙手,雙手十指交叉,開始叉起手指來了。
一叉,兩叉,三叉……
秦楓倒是沒有刻意去數,可居然真就在他十指交叉分開之後的第八次,也就是“八叉”的時候,這頭胖子眯眼笑了起來:“有了!”
旋即,他停下手,抓起桌上的筆,笑的眼睛都看不見了,他迅筆急言,居然“唰唰唰”幾筆真的寫成了一首詩。
他擡起手來,驕傲地揮了揮手裡的宣紙,大聲道:“三位考官在上,學生已經寫完了!”
居然真的是“八叉成詩”!
八叉成詩也好,當初曹子建七步成詩也罷,秦楓也不是沒有聽說過。
但他震驚的是,居然這頭肥豬能“八叉成詩”。
由此看來,還真不是一個可以小覷的對手。
在法正與蔡京兩人都震驚對看的瞬間,慶家的那名副考官已是面帶笑意地將慶家公子哥的詩文接了過來,定睛看了一眼,不禁大笑出聲。
“甚妙,甚妙!”
他又對着慶家公子哥說道:“不愧是八叉成詩,這一首詩文不僅不落窠臼,而且構思甚是精巧,要我說,莫講是考場急就章,就是構思‘八十叉’,也寫不出比這更好的詩文來了!”
他看向還沒有動筆的秦楓,冷嘲道:“看來,沒必要再比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