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此刻,浩然塔外,文廟之外,文廟外面的三生客棧。
上房之內,牀榻之上,一名長衫老者盤腿而坐,正悠閒地磕着瓜子。
在他面前的《誌異錄》陡然無風而動,書頁之上,才提筆寫了一個開頭的故事,居然在沒有動筆的情況下,“唰唰唰”不斷地有文字浮現出來。
其文字浮現速度之快,令人咋舌。淡然一笑說道:“終於忍不住要動手了嗎?”
面對這等異象,長衫老者竟依舊不緊不慢地將手裡的瓜子磕開,嚥下瓜子仁,
他擡起手來,身邊盤繞他旋轉的白毫毛筆,驀地飛入他的手中,他看向自動浮現出來的文字,笑道:“呵,還挺能藏的,不動聲色地激發了孔繁的好勝之心,以他的君子心性,的確有可能會生出與強者一較高下的念頭……”
他又磕了一顆瓜子,笑道:“接下來,你必是要讓他與秦楓兩敗俱傷,最好各自都傷了大道根本,嗯,直接全部扔出浩然塔可能太過了。你必是要他們留下一人,繼續前行,只是說強弩之末不能穿稿,他們絕不是屈懷沙的對手……”
這裡,剛纔還笑容和煦的長衫文士驀地肅然,他沉聲道:“好一把如意算盤,好一個驅虎吞狼,老夫豈能讓你如願以償!”
白毫仙筆驀地向下一點,那本《誌異錄》上竟是鏗然發出金鐵之聲。
滾滾浩然紫氣竟是從筆尖之上沛然而出,瞬間充塞整座房間。
三生客棧正對面的一間客棧,廂房之內,黑衣人驟然一驚。
“聖人?居然有不呆在王道塔上的文道聖人相助這廝……”
但他旋即冷笑出聲:“呵,我道是哪路聖人出手攪局,原來是一個還沒有聖位的小傢伙。上次讓你因禍得福,有所明悟,得以邁入了天人境,很好,這次本座就讓你連本帶利地吐出來!”
話音落下,在他身邊懸浮的兩道符籙,驟然閃爍一黑一白,兩色光芒,猛然朝着中間一撞。
“鏗!”
黑白兩道符籙瞬間對撞,竟是化爲一幅棋盤,立在半空之中,棋盤正對面黑衣人。
棋盤之上,黑白兩方,若干棋子如兩軍對壘,隱隱約約已有兵戈殺伐之音傳徹四野。
黑衣人一彈指,一顆黑子“呯”然落於棋盤之上,再彈指,再落一子。
右手隔空虛彈一十七下,落子一十七顆,整個棋盤之上,殺伐之氣,猶然暴起。
蒲松濤以毛筆爲劍,以奇書爲沙場。
《誌異錄》上字跡浮現又被他用毛筆勾去,他寫下一字,很快就又被擦去,如此循環往復,他一身長衫已經被汗水徹底溼透。
黑衣人以棋子爲兵,以棋盤爲沙場。
棋盤之上,黑子落子,白子落子,黑子崩潰,白子粉碎,噼噼啪啪,就如大年夜的爆竹一般,此起彼伏,糾纏不清。
幽暗之中,黑衣人一口銀牙幾乎咬碎,他切齒道:“任何人,都不能阻擋那位大人的計劃,阻屈懷沙得聖機緣者……”
“殺,殺,殺,殺,殺,殺,殺!”
黑衣人每吐一個殺字,棋盤之上就多一隻黑子,連吐七個殺字,連多七枚黑子,無不殺氣騰騰,幾欲擇
人而噬。
對面,三生客棧之內,蒲松濤只覺得筆尖壓力陡增,竟是再難以寫下哪怕一字,甚至整條握筆的右手微微顫抖,讓他幾乎拿捏不住手中的毛筆。
他看向街對面,玩味笑道:“呵,這還沒到生死關頭,就動了真火,怕不是太好吧!”
……
此時此刻,浩然塔內。
第一層,射藝。
第二層,禮藝。
第三層,詩藝。
第四層,畫藝。
第五層,御藝。
第六層,樂藝。
幾乎每一層都是屈懷沙先以十籌通過,秦楓再以十籌通關。
雖說都是十籌,但所有人都很清楚,屈懷沙的十籌與秦楓的十籌,其實是天壤之別。
屈懷沙只要得到九籌,就可以得到十籌。
就好像一張卷子,錯一題也能得滿分跟實打實的做到滿分,絕對不是同一個難度等級的。
浩然塔一共只有九層,現在六層已經揭曉,接下來就是第七層了。
此時此刻,留在浩然塔底層的人數也越來越少了。
只有稀鬆的最後十幾人了。
這些人多是專修於還沒有出現的另外三藝,書法、棋藝和數藝。
這三藝當中,數藝本就冷門,自然專修者極少,但這些埋頭究天人之辨的傢伙,可能比的能力渣到連六籌通關都成問題,但往往數藝上實力極強,而且在數藝一途走得極遠。
所以他們必須要等到數藝那一層確定了,才從這一層開始試煉,到數藝這一層試煉,他們將最有可能得到機緣和數藝聖人的青睞。
至於通過這一層之後,還能再通過幾層,那全部都是賺的了,只看他們自己的造化。
就在這時,只聽得一聲驚呼,原來第七層出來了,居然真的是數藝。
屈懷沙居然依舊得到了十籌。
當即,最後十幾人一下子又去了十人,趕緊進第七層試煉去了。
偌大一個底層廣場就只剩下了最後七八人了。
皆是隻通棋藝與書法之人,可偏偏就在這些人當中,慶南峰的左膀右臂之一的南宮青澄,竟在此列。
端木青卻已不知了去向。
南宮青澄看向亮起燈光的第七層,嘴角微微翹起,他笑道:“端木兄,不求你擊敗秦楓,只要讓他少得一籌即可。”
他笑了笑,饒有興致地說道:“不管是慶南峰,還是屈懷沙最終得了成聖機緣,於我,都是天大的好處。對比你這等吊死在一棵樹上的傢伙,我可是走運太多了!”
此時此刻,秦楓等人原本都以爲下一關會是考校棋藝的風波亭,或者是考校書法的鐵筆亭,沒曾想到,一步邁出,竟是如置身在璀璨星河之中。
又好像星河倒置,天地倒懸,讓人恍然生出暈眩與不適感。
秦楓皺眉,岳飛驚看了一眼周圍,驚呼道:“第七層怎麼會是考校數藝的乾坤亭?不可能啊,根據古籍推理,怎麼推也不可能是在快哉亭後面接乾坤亭,到底是怎麼回事?”
姜雨柔關切道:“會不會是聖人做出了修改?畢竟不可能次次試煉,都原
封不動,對吧?”
秦楓點了點頭,看向四周說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我又不是能不過乾坤亭,早過晚過,不都是一個樣嗎?”
岳飛驚這一下就着急了,他一跺腳,腳下如星河璀璨的地面頓時抖了三抖,他焦急道:“這哪裡能一樣?數藝是最消耗文氣的一項科目,所以一般都是在頂樓,也就是第九層,纔是數藝。一路破關到九層的聖人,正好可以心無旁騖,沒有牽掛地將所有文氣都投入到數藝的演算當中,能推算出幾籌,都是各自的本事。現在這下可怎麼辦?”
姜雨柔一下子就聽出了岳飛驚焦急的原因。
原本的情況下,通關到最後一層的聖人們,可以沒有後顧之憂地將所有剩餘文氣全部投入數藝進行推演。
但秦楓現在才第七層就遇到了數藝,這就非常棘手了。
如果所有文氣都用在運算上,能不能得十籌還二說,就算得到了十籌,那後面兩層的書法跟棋藝試煉怎麼辦?
這兩藝可也都不是省油的燈啊!
但如果有所保留,都沒有全力以赴去進行推算,那麼幾乎沒有可能在第七層獲得滿籌的機會,甚至可能連一個像樣的籌數都沒有。
當真是騎虎難下。
秦楓看了看周圍的星河,竟沒有絲毫的爲難神色,他問道:“這一層的規矩如何,嶽兄你能否爲我講解一二?”
岳飛驚只得點了點頭,說道:“其實這一關不算困難,數藝乃是運算推演的基礎,所以一般是出一道題,給試煉者,如能答題又快又不出錯,就能通關。”
秦楓點了點頭,心想,這還真的就是做數學題啊!
可就在這時,姜雨柔不禁奇怪地問道:“可爲什麼到現在爲止,都沒有人給秦楓出題?秦楓已經到第七層有些時間了啊,會不會是這一層出了什麼狀態,還是……”
話音未落,只聽得一個聲音陰森笑道:“秦楓,我端木青,候你多時了!”
衆人循聲望去,只見一人身穿雪白鶴氅,峨冠博帶,就坐在不遠處的一顆星辰之上。
沒錯,他的確是坐在了一顆星辰之上,他擡起手來,指向秦楓道:“秦楓,我已向你發起了爭勝,所以,你在這一層的題目,可不會是那麼輕鬆簡單就可以對付的了!”
“又爭勝?!”
岳飛驚忍不住破口大罵道:“你們這些慶南峰的走狗,你們還要不要臉了?第一層冉明爭勝,第五層是嶽壯,第六層是戴爲雍,第七層又冒出來你這個傢伙……慶南峰對自己就這麼沒有信心嗎?每一層都要派一個小弟出來噁心人?”
端木青聽到岳飛驚的破口大罵,居然不惱,他冷笑道:“慶家對我端木家有大恩,士爲知己者死,何況一爭勝乎?只要能爲慶家奪得成聖機緣哪怕盡微薄之力,我端木青亦在所不辭,你——懂什麼?”
岳飛驚竟是被端木青駁斥得啞口無言。
毫無疑問,冉明也好,嶽壯也好,戴爲雍也罷,還有面前的這個端木青,都是各自家族的佼佼者。
他們來到羣英會,進入浩然塔的目的,本來就是爲了幫助慶南峰奪得成聖機緣。
這其中,竟難有對錯善惡之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