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被吸引來的百姓頓時躁動起來。
送一位女客人出了鋪子的徐英聽到玉風郡主的名諱,不禁也下意識地看了過去。
“我當誰這般大膽,敢攔長公主的車駕呢……原來是那位被貶爲庶人的前長公主駙馬啊……”
“他竟還敢回京?”
馬車內,敬容長公主無聲冷笑。
想見皎皎?
這樣癡心妄想的話虧他也能講得出來——
“殿下……”車伕微微轉回頭,語含請示。
“瘋子罷了,不必理會。”長公主無意同對方多做糾纏,身邊的婢女則放下了車簾。
車伕遂看向那男人,冷聲道:“哪裡來的醉漢,竟敢在此胡言亂語!快些讓開,若不然休怪這馬不長眼睛——”
男人臉色沉了沉。
“……你憑什麼不讓我見我的女兒!”
看着那精緻華麗的車駕,想着那車內高高在上的女人,他心中積攢多年的不甘藉着酒勁一瞬間迸發而出,語氣裡俱是痛恨與諷刺:“就憑你是長公主嗎?就可以肆無忌憚地豢養面首,且還不知廉恥地帶壞了玉風!你可知旁人暗下如何議論她?……你這蕩婦,根本不配爲人母!”
而當年他究竟又有什麼大錯?
他不過只是做了一件全天下所有男人都會做的事情罷了!
別的男人可以有妾室,養外室,憑什麼他不行!
就因爲他的妻子是長公主?
但當年那場面向官宦子弟的比武招親,他根本沒打算去的,一切都是因爲家中父母拿蓮孃的性命要挾他……若不然,他豈會同一個自己根本不喜歡的人成親?
事情敗露之後,他被貶爲了庶人,那時他以爲即便往後的日子辛苦些,卻也總算可以同蓮娘光明正大地廝守此生了——
可一次夜裡,他甘願爲之放棄一切的蓮娘,將他身邊所有值錢的東西盡數帶走後,連同人也一起消失不見了……
讓他的一片真心都成了笑話!
好在蒼天不負有心人,三年前他終於找到了已經嫁做人婦的蓮娘——
時隔三年,那被他綁了石頭沉入河底的賤人,應當已經成了一具白骨了吧?
歸根結底,他這一切悲慘遭遇的開端,皆是拜這兩個女人所賜!
蓮娘得到了她應有的報應,但這位高高在上的長公主卻還風風光光地活着,過着萬人之上的生活,養着面首逍遙快活……
而他呢?
爲了賭債已經被人生生砍下了一根手指,無家可歸,無路可走!
這些年來,無論走到哪裡,都不敢說出自己真正的姓名……像一隻見不得光的老鼠一般活着!
見四下人越來越多,早已被怨氣衝昏了頭腦的男人面色猙獰還欲說出更加難聽的話時,只聽得馬車裡傳出一道極冷的聲音來:“還愣着幹什麼,還不將他的舌頭給本宮割下來!”
看來是這些年過於不順心,以致於叫他連狗命都不想要了!
作死作她面前來,當真以爲人前罵上她一句所謂“蕩婦”,便是在報復她了?真是可笑而噁心!
“殿下不可……”
車內的貼身婢女低聲勸道:“此乃私刑,此處人多眼雜,恐怕不妥……”
這男人是該死,但卻不能留給那些御史們再來彈劾她家殿下的把柄。
長公主攥了攥手指。
“那便將他送去官府!”
當街對長公主出言不遜,這個罪名也足以要他半條命了!
見馬車後兩名護衛現身朝自己而來,男人半是如夢初醒,半是出於習武之人的求生本能,轉身朝人羣中鑽去。
護衛立即追上。
人羣中頓時混亂起來,極大地妨礙到了護衛的動作。
追出了希夷街,男人回頭看一眼身後已要跟上來的護衛,焦急之下閃身進了一條破舊的衚衕裡。
“在那裡!”
兩名護衛很快追了進去,然而卻見衚衕中已經空無一人。
這是一處死衚衕。
“應當是翻牆逃了!”其中一名護衛發現了牆壁上被攀爬過留下的痕跡。
一個時辰後,長公主府內,聽得護衛報來的消息,敬容長公主氣得砸了茶盞。
“連這樣一個廢物都能跟丟,本宮養你們何用!”
“是屬下們辦事不力,請殿下責罰。但此事已稟明官府,相信不日定能搜查出此人下落。”
“滾出去!”
敬容長公主半個字不想再聽。
護衛退出堂內,玉風郡主看一眼滿眼怒氣的母親,道:“您當時怎還能給他機會開口……要我說,這樣的人,就該見着了就打。”
昭昭常說,嘴欠的人之所以敢嘴欠,沒別的原因,說到底就是捱得輕。
換作她,對方既敢攔車,她就敢從他身上碾過去。
她家母親還是心太軟。
“我怎知道當時究竟怎麼想的!”敬容長公主半是生氣,半是懊惱地道:“……當時不過剛睡醒,且還迷糊着,他上來便大說一通,我都沒能反應得過來呢!”
如今想想,當時就不該打起那車簾!
可對方有意攔她的車,即便她不理會,也難保他不會在她身後胡言亂語——上趕着就要往她身上糊的狗屎,她能甩得乾淨就怪了!
“就說叫您少喝些酒,遇着了突發之事,腦子都鈍了吧。”玉風郡主嘆口氣道。
長公主瞪女兒一眼:“老孃受了這樣的委屈,你還在這兒說風涼話?”
這些年來,她這性子被磨得過分謹慎,遇到事情纔會下意識地瞻前顧後——她做這些的初衷不就是因爲想護着這小沒良心的?
“女兒這不正在勸您麼。”
玉風郡主拿起一瓣剝好的橘子塞進母親嘴裡,道:“就是想讓您消消氣,爲了這等人氣壞了身子不值得。您若實在消不了氣,不妨想一想他的好處——”
“他能有什麼好處!”長公主嚼着橘子險些要氣得嗆住。
她能想到對方唯一的好處就是死了之後好歹還能做做肥料!
“若不是他,您哪裡能有這麼一個志趣相投的好女兒啊?對是不對?”玉風郡主笑着靠在母親身上。
她知道,母親所遇非人。
俗套的安慰之言向來不適合她和母親之間,但她一定會好好地陪着母親,護着母親的。
至於那個男人,自有官府來處置,根本不配再髒了母親的手。
希夷街上發生的事情,很快便在城中傳開。
“讓朱叔過來一趟。”
許明意剛回到熹園,便向阿珠吩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