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
“本宮倘若過去的話,未免要叫寺中上下跟着勞師動衆。”皇后有些猶豫地道。
見她有意想去,許明意便提議道:“娘娘若不想言明身份,與臣女共乘一輛馬車便是。”
姜嬤嬤跟着說道:“娘娘今日所穿也並不張揚,待奴婢替您重新挽了髮髻,應也不會被人瞧出什麼來的。”
聽着這些話,皇后點了頭。
那她就去替敬容請一隻平安符回來。
一行人走着出了長公主府。
“吉叔,可以走了。”阿葵向身後那輛馬車的車伕說道。
皇后這才瞧見另有兩輛馬車在。
不由問道:“不知車內是——”
“忘記同娘娘說了,我家二叔也要同去。”許明意笑着道:“每年京中下初雪時,他都要去寒明寺後山煮茶。”
而若無意外的話,這將是整個冬日裡,她家二叔唯一一次出門。
皇后聽得微微一怔。
片刻後,纔看向那馬車的方向,笑着道:“許先生果真好雅興。”
馬車中並無動靜傳出。
皇后在心中釋然地笑了笑。
聽到她的聲音,他亦不曾有何異樣反應,她身爲皇后,自當要更從容些,若就此突然改口回宮,反倒引人猜測。
姜嬤嬤扶着皇后上了鎮國公府的馬車。
車內寬敞,便是一行五人也不顯得擁擠。
阿葵從小几上取出一隻小籃子,籃中手鏡木梳等物俱全。
姜嬤嬤替皇后拆下發髻,重新梳理罷,很快挽出了京中婦人當下常見的挑心髻。
取了只步搖在髮髻間比量了片刻,姜嬤嬤覺得不太合適。
“我這兒有幾支珠翠簪,應當更襯些。”許明意從一旁的匣子裡挑了一套南珠簪,笑着問:“夫人可要試試?”
這便開始改口了?
皇后笑吟吟地點頭。
許明意便微微傾身,將簪子依次輕輕插入其發間。
分明只是這樣一件小事,女孩子的神情也透着別樣的認真。
看着面前替自己戴簪的少女,皇后不禁在心底感慨地嘆了口氣。
這樣的一個丫頭……
難怪將她家阿淵都給生生帶的開了竅。
不怪阿淵定力不夠——她若是個男子,她也想娶啊。
生了一張頂好看的臉,偏偏性子也這般招人喜歡,一舉一動叫人打從心底覺得熨帖,真誠又坦蕩,笑時眼底彷彿有光一般,照得四下都暖烘烘的。
像個小太陽似得。
真想抱一抱啊。
定是香香軟軟暖暖的……
這個想法剛冒出來,皇后便在心底啐了自己一口——嘖,得虧她不是個男子,倘若是,那還不得是塊兒進大牢的料?
寒明寺在山上,馬車在山腳下便停下了。
“二老爺,到了。”車伕勒馬,對車廂裡的人說道。
許昀下了馬車,儼然是一副剛睡醒的模樣,縮着脖子打了個哈欠,雙手抄在寬大衣袖中,看着積雪茫茫的四下,口中說着:“這是一年比一年冷了,明年再不來了……”
說話間,餘光掃到侄女扶着一人下了馬車,覺得有些不對,遂定睛看去。
“許先生。”
四目相對,許昀面色微怔。
而後,微微側過了身去,語氣不冷不熱地道:“原來是皇后娘娘。”
要侄女做事之前同他商量他是斷不敢寄予希望的,可好歹跟他打聲招呼?
……他今日可是連鬍子都沒刮!
許明意疑惑地看着他。
二叔的臉色似乎有些不好?
然而仔細想想,二叔臉色不好似乎纔是常態?
遂輕聲提醒道:“二叔,娘娘今日不欲驚動他人,您人前稱呼一聲謝夫人便好。”
許昀在心底冷嗤了一聲。
謝夫人?
這倒是不必。
總歸他也不可能在人前同這位皇后娘娘說話。
許昀擡腳往山上走去。
通往山上的路鋪有石階,其上積雪已被清掃乾淨了大半,然而即便如此,腳下也有些滑。
姜嬤嬤扶着皇后走得很慢。
許明意便也放慢腳步陪着。
阿葵阿珠,及提着只箱籠的兩名小廝跟在後面。
行至一半時,許明意擡眼一看,前面哪裡還有她家二叔的影子?
平日裡最是慢悠悠的人,今日竟是改了性子?
一行人在前殿上了香,請到了平安符,便去了後山煮茶。
皇后帶着姜嬤嬤坐在亭中等着,許明意則跟着許昀提着陶罐,去採梅花枝頭的新雪。
看着樹下之人,皇后嘴角掛着笑意。
此時,一名懷中抱着梅花枝,不過十來歲的小沙彌走了過來,有禮的詢問道:“阿彌陀佛,夫人,小僧可以在亭中歇一歇腳嗎?”
他跟幾個師兄一起來此處折梅花,但師兄們還沒過來找他,大約是去別處玩了。
他只能在這裡等一等。
皇后笑着頷首:“自然,這本是貴寺寶地,倒是我等叨擾了。”
“阿彌陀佛,施主言重了。”
小沙彌又行了個佛禮,這纔到亭中坐下歇腳。
“阿葵,快來,這兒的雪厚——”
樹下傳來少女清脆悅耳的聲音。
小沙彌下意識地看過去。
片刻後,不禁讚歎道:“令千金與尊夫真是仙人之姿呢,又這般識雅趣,夫人可真是好福氣。”
皇后聽得愣住。
還不及收回的視線裡,紅梅枝下,少女披着銀紅披風,頭戴白玉梅花簪,惹眼至極。
而不遠處,便是那身形高大,穿藏青長袍,氣度儒雅自在隨性的中年男子。
確是像極了一對父女。
“小師傅誤會了。”姜嬤嬤在一旁及時提醒道。
皇后笑了笑。
可不是誤會了麼。
那不是她的女兒。
那更不是她的夫君啊……
她豈會有這樣的好福氣。
小和尚有些赧然,忙道:“是小僧眼拙,還請夫人勿怪。”
但他瞧着,這位夫人,和那樹下的老爺,分明就是十分般配啊……
正是此時,一道喊聲傳來:“無逐,該回去了!”
小和尚趕忙應道:“師兄,我在這兒!”
應聲間,趕忙起身行禮道:“小僧告辭了。”
皇后點頭,笑着目送小和尚離去。
確實是太久不曾出來過了,這樣一個鮮活可愛的小和尚,都叫她覺得十分珍貴。
小廝很快支起了爐子,燃起了炭火。
雪採的足夠用了,許昀便帶着侄女回了亭中煮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