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暖花開,冬去春來。
每個冬天的離開,都代表着新的一年又要開始了,萬物復甦,草長鶯飛,天空是淺淺的藍,偶爾有幾塊浮雲飄過。
謝清溪十五歲了。
古代的姑娘十五歲,就意味着她將舉行及笄禮,即將成爲一個女子,是旁人眼中的成年人。而這更意味着,她要到了嫁人的年紀。
謝清溪的生日是六月十六日,還有三個月她就將舉行及笄禮。
只是遠方的人,依舊沒有歸音。
陸庭舟自從兩年前離開京城,前往邊境馬市,就一直在遼關未歸。不過謝清溪一直和他都有書信往來,只是從臘月到如今,都快四個月了,就再也沒有信了。
硃砂掀了簾子,朝裡面瞧了一眼,看見謝清溪正靠在榻上看書,便笑道:“姑娘怎麼還在這呢,大姑娘的馬車都已經到門口了。”
謝清溪一擡頭,便輕笑一聲:“那你趕緊過來伺候我更衣,我要去看我的小外甥。”
謝明貞兩年前生下長子蔣家賢,謝家所有人都升了一輩兒,以至於讓十三歲就當了小姨母的謝清溪很是傷感。
不過後來看見白白胖胖地小孩子時,她卻是一點都不覺得傷感了。
月白進來的時候,就看見硃砂正在給謝清溪換衣裳,她便問道:“姑娘,今個要帶什麼首飾?”
因爲她年紀也漸大了,房裡的人也添了好些,如今光是在跟前伺候的大丫鬟就有四個。月白和雪青是從蕭氏房中撥過來的,原先在蕭氏院子裡當二等丫鬟,是培養了準備頂替秋水這些大丫鬟的。
不過蕭氏疼閨女,就將四個丫鬟裡頭挑了兩個給了謝清溪做大丫鬟。
“可別給我帶耳墜了,上回那小傢伙瞧着我耳朵上的紅寶石耳墜好看,一下就上手抓了,差點沒把我耳朵拉豁了,”謝清溪想到上次的事情都心有餘悸,蕭氏也被嚇得不輕。
這小東西如今正是對外物好奇的階段,瞧見什麼亮晶晶的東西,都想要伸手去抓。就連謝明貞幾次抱他的時候,就被他抓住了頭上的步搖。
所以這會但凡是拖下來的珠子、鏈子,硃砂都不敢給謝清溪帶上了。最後也只是帶了枝碧玉簪,烏黑光滑的頭髮上帶着一枝水頭十足的碧玉簪子,倒是清新秀麗。
待這邊收拾好之後,硃砂和月白就陪着她去蕭氏的院子。這會謝明貞正巧也到了門口,遠遠地就看見抱在奶孃手裡的小傢伙,這會他穿的比誰都厚實,不過一張小臉上的肉那叫一個肥嘟嘟。
“大姐姐,他是不是又長胖了,”謝清溪一走到跟前,就捏了下他的小臉蛋。
誰知小孩子一瞧見她,就眉開眼笑起來,伸出雙手就要讓她抱住,嘴裡還清楚地喊出:“溪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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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開始誰都沒在意他叫什麼,只以爲是小孩子呀呀之語呢,誰知他又叫了好幾聲溪溪。
“喲,這是誰教他的啊,都會叫小姨母的名字啦,”謝清溪一聽就是樂呵了,再見他這樣子,就象是那皮薄肉厚的大肉包子,恨不能咬上幾口。
謝明貞也覺得奇怪呢,這會瞧着蔣家賢便問:“小豆子,跟娘說誰教你這麼叫小姨母的。”
誰知小孩子圓滾滾的大眼睛,骨碌碌地轉了兩圈,就是不說話了。
“你要是這樣,待會娘不給你吃糕糕了,”這孩子嘴饞,誰喂他都吃,而且真是什麼都愛吃,謝明貞輕易都不敢讓他離了自己的視線。
謝清溪倒是開心地笑了,握了一下他的小手說:“小豆子連爹孃的名字都不會叫,都開始會叫小姨母的名字啦。”
“你別這麼哄着他,到時候弄得沒規矩,看他爹不揍他的,”謝明貞見謝清溪這高興的模樣,知道她是一點不生氣。
謝清溪立即笑了,拉着他的手就說:“啊喲喲,慘了,慘了,小豆子要被爹爹打屁股了。”
結果小孩子瞬間就皺起了臉,哇地就開始嚎啕大哭。謝清溪真真是看呆了,轉頭就問謝明貞:“他可真聰明啊,我們說什麼他都聽得懂。”
“小孩子都是這樣,你以爲他什麼都不懂,其實聰明着呢。知道誰會哄着自己,誰對自己嚴格,你別看他這會哭的厲害,到了他爹跟前,連眼睛都不敢眨的,”謝明貞只瞧着兒子,奶孃這會正在哄她呢。
謝清溪想了想蔣蘇杭那個溫和的臉,有些不敢相信地說:“姐夫居然這麼厲害,小孩到他跟前連話都不敢說?”
“所以我也覺得奇怪,反正小豆子一到他爹跟前就特別老實,”謝明貞一邊說一邊拉着謝清溪進了蕭氏的院子。
院子裡的那棵槐花樹如今正枝繁葉茂的,蔥綠的葉子長滿了枝椏,在地上頭上一大片綠蔭。若不是怕不合規矩,她都想在樹下搭一個鞦韆了。
院子裡頭放着的水缸上,養着的是睡蓮,底下隱隱可見紅色的小魚在遊動。小豆子每回來都喜歡這個水缸,非要人抱着趴在上面看好久才行。
此時正廳上已經坐了好幾個人,謝清溪一進去,正說話的幾人就轉頭朝這邊看。
蕭氏一眼就瞧見在後頭抹眼淚的孩子,輕笑着問道:“這是怎麼了?一到外祖母家就抹眼淚的?”
“大姐姐在外頭嚇唬小豆子,說讓他爹來揍他,結果就說了一句,他就哭了,”謝清溪看着就覺得好笑。
蕭氏一聽也笑了,立即說道:“真是跟你六哥小時候一模一樣,我一說要讓他……”
說到這的時候,蕭氏原本興高采烈的神情,冷淡了幾分,不過略一停頓之後,還是笑着繼續說:“我一說讓他爹來教訓他,他也能哭成這樣。”
“可見外甥象孃舅真是一點都沒說錯,”坐在下首右邊第一位的蕭熙立即笑着說道,她擡頭看了一眼對面的人,笑問:“大嫂,你覺得呢?”
“我覺得他這性子卻是象清湛多些,”對面的許繹心瞧了眼胖乎乎的孩子說道。
“可是模樣不象六哥哥,六哥哥小時候可沒這麼胖,”謝清溪立即說道。
蕭氏瞥了她一眼,只笑着說道:“你又知道了?你和你六哥一塊生的,你怎麼就記得他小時候長什麼模樣。”
謝清溪只笑不說話,她還就是記得呢。
蕭氏伸手將孩子抱着放在腿上,笑着點了下他的鼻子說道:“好了,不要哭了,外祖母讓人給你拿糕糕好不好。”
結果小孩子一聽糕糕兩個字,突然就不哭了,大眼睛噙着眼淚淚汪汪地朝蕭氏看呢。
“哎喲,不行,我這肚子就要笑岔氣了,這孩子也太愛吃了,”旁邊的蕭熙一瞧他這樣子就立即笑開來了。
蕭氏也是笑,就讓丫鬟拿了雲片糕上來,她伸手捏了一塊就塞在小豆子手裡。旁邊的奶孃立即道:“夫人,還是讓奴婢來喂小少爺吧。”
“喂什麼,讓他自個吃,雖說咱們這樣的家裡裡外外都有人伺候,不過該自個吃飯的時候,你得讓他自個吃,”蕭氏轉頭看着謝明貞說道。
“還有也別老讓人抱着他,這個年紀正是會走路的時候,小孩子都愛四處走,只讓丫鬟看緊了就是。”蕭氏又說。
謝明貞立即說道:“母親說的正是呢,我前兩日去參加宴會,就看見一個和我們家小豆子一般大的孩子,結果走路磕磕絆絆地不說,就連說話都不利索。”
女人湊在一起,就愛聊孩子經。
謝清溪作爲一個未婚少女,很是尷尬地在旁邊聽了一耳朵。
不過說着說着,謝明貞就小心地覷了蕭氏一眼,笑着說:“我昨個剛收到四妹家裡送來的帖子,說是得了個女兒,洗三準備請我過去呢。我想着她定是給家裡也發了帖子,便來問問送些什麼好?”
蕭氏一聽是謝明嵐的事情,便是意興闌珊,只指着許繹心說:“近來我身子一直不大好,就由你嫂子代我走一趟。”
許繹心聽了輕輕笑了下,道:“我也不過剛學着理家兩個月罷了,這走禮的章程還得向母親請教呢。”
“送禮倒也簡單,上回她家不是生了個兒子,如今生的雖是女兒,但也照着上回送禮的單子送便是了,金鎖這些東西便要換成姑娘用的就是,”蕭氏壓根就沒把這當成一回事,簡單說道。
許繹心點頭,便不再開口。
她剛嫁進來的時候,這個家裡頭的人際關係並不熟悉,也頂多知道謝家有幾口人罷了。好在謝清駿並非是那種,完全撒手不理後宅之人,有些該提點的他從不吝嗇。對於蕭氏,他只說母親是個寬厚大方的人,斷不會爲難你。
至於家中的四姑娘,她只當這人不存在便是,到時候就算把她嫁出去,那也是父親的事情。
新婚頭一晚,就被告知這等秘辛,許繹心很有一種我也是自己人的感覺。
等她真的在這個家族生活,才發現,長房的事情其實最簡單。首先沒有一個庶出的兒子,下頭兩個弟弟都是嫡出的,許繹心也不用擔心對小叔子好,會引起婆婆的不滿。
至於小姑子就更簡單了,大姑娘早已經出嫁了,二姑娘聽說在老家也訂了婚事,至於四姑娘婚事也定了下來,如今在院子裡頭繡嫁妝,她唯一需要相處的就是最小的六姑娘了。
謝清溪這人是真的挺好相處的,原先許繹心還擔心她不能接受自己呢。結果小姑娘一開始就送了個荷包給她,聽說這家裡頭收到她荷包的人,不超過五個,她是第六個。
謝清溪坐在旁邊笑了,還挺歡快地說道:“四姐,可幸福,這麼快就湊成一個好字了。”
對面的蕭熙也是呵呵一笑,挺開心地說:“這話等你去她家的時候,親自跟她說,這才叫祝賀呢。你光和咱們說了,人家不是領不了你這份情誼嘛。”
謝明貞垂頭笑了一下。
而蕭氏坐在上首依舊抱着孩子,這會他都把手裡的糕糕吃完了,正張着小手要第二塊呢。
“清溪就不要去了,她如今年紀也大了,不好再出門的,”蕭氏淡淡說道。
謝清溪衝着蕭熙眨了下眼睛,還真是可惜,看不了明嵐那故作大方的模樣了。
謝明嵐成親不到兩年吧,都有一兒一女了,聽着倒是挺幸福的。當然這孩子要都是她自個生的,那是真幸福。可先頭的兒子是成洙身邊的通房生的,雖然對外說是早產兒,其實誰都知道這孩子是在謝明嵐進門之前就有的。
至於現在這個女兒,就更可笑了,是安陽侯世子夫人的孃家侄女生的。雖說這侄女只是個遠房的,可還是讓謝清溪很有一種,天道好輪迴,不信擡頭看,蒼天饒過誰。
聽說這個侄女很是有些手段,一進府之後,就將原先的寵妾給擠到了一旁,迅速地佔據了新寵的位置,就算謝明嵐後頭給自己的丫鬟開臉拉攏成洙,都沒能抵過這位表妹的魅麗。
謝清溪有時候都在懷疑,這個成洙是不是故意噁心謝明嵐的。不過兩人每次回謝家的時候,都表現出一副恩愛夫妻的模樣。
不過如今連謝樹元都對她絕望透頂,每次回家也只是見下女婿而已,對謝明嵐是避而不見。至於蕭氏則對她就更沒話說了,每回上了一杯茶在這,就相顧無言的。
就算謝明嵐主動搭話,也只能得到嗯,還不錯,好的,這種敷衍的回答。
其實謝明貞說這事,也就是想和蕭氏通個氣,表個態,生怕讓蕭氏誤會,自個是偷偷去的。如今這事說完了,大家就自然地轉了話題。
結果,第二天許繹心回來之後,臉色卻還是很不好看。蕭氏瞧着她這模樣,便知定是成家那邊又出了事情。
倒是蕭熙還是一副開開心心的模樣,她還勸許繹心:“大嫂,你也別生氣了。你這樣的身份要是跟那幫小人生氣,那就是自跌身份,倒是讓她們得意了。”
“這是怎麼了?”蕭氏問她。
蕭熙開始說了,其實原本她們也就是去露個臉而已,連飯都不準備用就回來的。畢竟生孩子的就是個妾而已,這孩子也就是個庶出的姑娘。
結果她們進去的時候,就看見有人在屋子裡頭坐着的。蕭熙一開始也不知道,待聊天之後,才知道這竟是那個妾室的孃家,也就是世子夫人的表姐一家子。
當即許繹心就發作了,這拿她們當什麼了?蕭熙雖說是侯府嫡女,不過到底身上沒誥命什麼的,可許繹心那可是朝廷親封的郡主,讓她和妾室的孃家在一起坐着,安陽侯府也還真敢。
最後連安陽侯夫人都驚動了,連連給許繹心和蕭熙道歉。
“也虧得大嫂用郡主的身份壓了那老太婆,要不然還不得多囂張呢,”蕭熙一撇嘴,又說:“要我說世子夫人要拿捏明嵐,那我管不着,畢竟那是她自家的兒媳婦。不過得罪到咱們頭上,還有她好果子吃的。”
“倒是讓你受委屈了,”蕭氏聞言一嘆息,對許繹心說道。
許繹心扶了下鬢角的髮絲,臉色卻比方纔好了許多,她莞爾一笑,道:“娘放心,我和弟妹都委屈不了。明個正巧我要進宮拜見太后娘娘呢。”
蕭熙聞言也是立即笑了:“大嫂,這主意不錯。”
結果,第二日許繹心從宮裡頭回來,給蕭氏請安之後,就匆匆回了自個的院子。她派小丫鬟去二門上等着,只要大少爺回來了,就立即請回來。
謝清駿回來的時候,天色都矇矇黑了。
他一進來,就瞧見許繹心正站在屋子中間,顯得很是心神不寧的樣子。
她一見謝清駿,就放佛找到主心骨一般,她道:“恪王爺在遼關失蹤了。”
謝清駿怔了一下,臉色一下子就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