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上總是有人歡喜有人愁。
就連看似順風順水的謝家,都有着數不盡的難題。如今謝清駿已到翰林院正式上班了,按理說這婚事卻拖了下來。
蕭氏將全城的名門閨秀都梳理了一遍,這個年紀太小了,那個性子好像有些高傲,還有這個其他都還好,就是這樣貌太普通了些,配不上我兒子。
要真說生了這樣兒子唯一不好的地方吧,那就是看了這些個閨秀,也不是不好,但是就覺得配不上我的兒子。
我的兒子理應由這世間最好的女子來配。
於是蕭氏也投入了無盡地宴會當中,以前她還推脫一二,如今這會真是但凡有個宴會的,她就直接去參加。而蕭氏這番動作,有心人自然也能看出來。所以這家裡有適齡女子的,別提有多親熱了。
上面一個清駿還沒成婚,下面還有個十八歲的清懋,蕭氏這一轉頭才發現,自己還有兩個兒子沒成婚呢。別說是成婚,就連這有意向的親家都沒有。
如今正是數九,謝清溪一向苦夏。而在現代享受過空調的人,到了這邊,恨不能天天抱着冰塊睡覺。所以誰都知道每年到了夏天,六姑娘院子裡頭要的冰塊最多,她還喜歡吃冰碗子這樣的東西。
蕭氏剛開始還約束着她,覺得姑娘家哪能吃這樣多的冰東西。結果一到了夏天,她就哼哼唧唧的不願吃飯。謝樹元看她這模樣實在是可憐,便親自同蕭氏商量,說是每日讓她吃一個冰碗子,再喝些綠豆粥。
結果謝清溪今天剛吃了一個冰碗子,就覺得肚子不舒服,她讓硃砂扶住自己上牀歇息了會,結果躺在牀上睡了半天都沒睡着,只覺得小腹墜墜地疼,實在是難受地緊。
“硃砂,硃砂,”謝清溪在裡面叫了兩聲,硃砂就一溜煙地跑了進來。
硃砂看着臉色不太好的謝清溪,有些着急地問道:“小姐,你可是哪裡不舒服,要不要我立即去稟了夫人?”
此時丹墨正好也從外面進來,看見硃砂傻乎乎地在這邊問話,也過來看她。結果一看,此時謝清溪臉色有些黃,頭上還冒着虛汗,便趕緊也問道:“小姐這是怎麼了?”
“肚子疼的厲害,還是那種墜墜地疼,”謝清溪捂着肚子說道。
硃砂沒經過事,這會被嚇得險些連眼淚都下來了。倒是丹墨年紀比她們兩都要大些,她有些古怪地看着謝清溪,又仔細問了兩句。
後來她才紅着臉說道:“要不奴婢陪您去下官房?”
謝清溪一開始還想說,她不是肚子疼,是小腹痛。結果她突然感覺到有一個潮涌般的感覺,一個略有些不可思議地念頭,在腦海裡滑過。
待謝清溪由丹墨扶着去了之後,這才確定丹墨想的還真是對的。
她的大姨媽來了。
因着謝清溪是頭一回來月事,所以她院子裡頭根本沒有小姐用的月事帶。因此丹墨趕緊讓下面小丫鬟去了蕭氏的院子中,將此時告訴太太,並從太太那裡領些小姐要用的東西。
誰知蕭氏一聽,帶着丫鬟親自就過來了。
雖說是親母女,可是謝清溪也覺得尷尬,只不讓蕭氏進來看自己。待她自己拿了東西之後,研究了半天才知道怎麼用。
“我的清溪兒如今也是個大姑娘了,”蕭氏拉着她的手臂,伸手替她理了理鬢角的髮絲,看着她是滿眼的欣慰和自豪。
都說女兒是孃親的小棉襖,雖然自己這個小棉襖又愛玩又愛鬧,不似尋常那些嫺靜的閨秀,可蕭氏還是覺得她是天底下頂頂好的女兒。
如今這個當年襁褓中的小小嬰兒,竟長成了一個大姑娘,就連蕭氏這樣內剛之人都忍不住有種潸然淚下的感覺。
她摸着謝清溪的臉蛋:“這兩日可不能再吃冰碗子了,那東西性涼,你若是吃了只會讓你小肚子更加疼的。”
“好的,我聽孃親的話,再不吃那些東西了,”謝清溪看着蕭氏的臉也輕輕笑道。
謝樹元依舊回來吃飯,不過謝清駿因同僚請客早早派人回來過來了。而清懋因送謝明芳前往安慶,到如今還未歸來。而清湛則在書院裡頭與同學踢鞠蹴,說是要再一會纔回來。
他看了一圈都沒瞧見往常最愛圍着蕭氏的小女兒,便問道:“清溪兒呢,怎麼還不過來吃飯?”
往常他剛到了門口,清溪就會從裡頭出來,拉着他的手臂給他說這個說那個的。不過多是抱怨今日先生在課上講的有多無趣,不過也會說她彈琴又學會了哪首難曲。
今日他孤零零地走進來,還真是有些不習慣呢。
蕭氏抿嘴輕笑了一聲,吩咐了旁邊的秋晴領着小丫鬟去準備晚膳。這旁邊沒了人,她才悄聲說道:“咱們女兒如今也是個大姑娘了。”
謝樹元剛開始還沒明白,待回過味其中的意思之後,一張老臉倒是紅個透底,看得蕭氏是聽都聽不下來。
還是謝樹元過了好一會才搖頭:“我倒是依舊還記得當年清湛和清溪出生時候的場景,那時候我真是歡喜壞了。畢竟這龍鳳胎可天下的吉兆,當時我便覺得這是上天賜予咱們謝家的恩寵。”
蕭氏聽他這麼一說,心中也有些忍不住地感慨。
“好了,好了,不說這些陳年舊事了,提起來只會讓我覺得自己老了,”還是謝樹元哈哈笑了連聲,便將此事掀過去不再提起。
蕭氏突然輕嘆了一口氣,:“可不就是老了,如今連咱們清駿都到了說親的年紀。”
“這些日子雖說少有人同我提起清駿的事情,不過我聽說內閣有意在翰林院重新挑選抄錄的人,平日在內閣做些庶務,幫助各位閣老們處理些日常雜事,”謝樹元突然提起此事。
翰林院?
蕭氏便立即說道:“那咱們家清駿會被選上嗎?”
謝樹元立即正色:“清駿如今還算年少,卻已是春風得意。我觀他近日不時與同僚出去飲酒,從未說過他一句。不過他如今年紀還小,身邊又無妻室,我怕他被人勾引得往壞處學了。”
蕭氏一聽丈夫的話,立即被嚇得險些說不出話來。她半晌才堅定地搖頭,說道:“清駿不會的,他心智素來堅韌,豈會受不了外界的一點小誘惑。再說了,這同僚之間飲酒聚餐,我看老爺剛入仕途那會不也如此。”
謝樹元老臉一紅,沒想到自己的陳年往事,還會被翻出來。
於是他一正色道:“我同清駿可不一樣,我當時家中有美妻,外頭的那些庸脂俗粉豈比得上我夫人的一根手指頭,我連多瞧一眼都不會。”
雖然知他是誇張,可蕭氏還是垂眸一笑。
此時謝清駿確實是與同僚在喝酒,其實是他們這一科的進士,有好幾人都被分到了翰林之中。但偏偏蔣蘇杭因有成婚,比他們都要晚來翰林院報道。
所以這會被今科的同窗兼如今的同僚逮住後,大家便鬧着讓他請客。蔣蘇杭不太會喝酒,便趕緊把大舅哥一併拖着,於是謝清駿就被拉着一起走了。
“都說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你們這大舅哥和妹夫一塊對付咱們,那可不行,”鄭明搶先說道,不許謝清駿替蔣蘇杭喝酒。
鄭明也是今科的進士,他是傳臚,當時若不是陸庭舟從中作梗,說不定他也有機會當探花。不過就算是傳臚,依舊也是光宗耀祖之事。鄭明是陝西人,他父親乃是陝西一個小縣中當縣令,聽聞自家兒子中了傳臚,當即將家中所有的財產都讓人送了過來,說是讓他在京中打點。
不過三千兩的銀子,說多不多,說少不少。他看着以前還不如自己的蔣蘇杭,不過就是比自己高了一名,居然能娶到當今閣老的孫女,有個在監察院當都御史的老丈人。如今這個全天下都聞名的狀元郎還爲他擋酒,真真是人比人氣死人。
不過好在他也算是心胸遼闊之人,只略想過後,便撩開了手。
其實象鄭明這等未有婚配的男子,又是今科傳臚,這京城之中有不少人家都盯着呢。其實也隱隱有人向他透過話,只是他都沒回應而已。
蔣蘇杭不善喝酒,又因這幾日每每晚歸,夫人便在家等着。他一想到新婚妻子在家中等着自己,這心頭回家的念頭便越盛。
旁邊的謝清駿因被他灌了幾杯酒,所以這會有些白皙的臉龐如同籠着一層粉色的輕煙般,帶着一股撩人的醉意。
“恆雅,你可是醉了?”蔣蘇杭坐在他旁邊,看着他這般模樣,便有些擔憂地說道。
謝清駿略搖了搖頭,啓脣輕笑了一下,那一笑仿若能讓千樹萬樹梨花開。他一手捏着白瓷杯子,白玉般的手指在朦膿地燈光越發誘人。
因着這次聚會的都是今科進士,正所謂春風得意須盡歡,在場之人都是些二十幾年的人,都是這一科最精英的人。所以各個都是心高氣傲的,結果酒席之上,衆人便提議飲酒作詩,到了最後各個都喝的面紅耳赤才走。
蔣家的車伕也是謝明貞從謝家帶過去的陪嫁,所以看見大少爺親自扶着姑爺出來,趕緊迎了上去。謝清駿吩咐他好生伺候姑爺回去後,這車伕還問要不要小的先送少爺回去。
“你如今是蔣家的人了,好生伺候姑爺便是,”謝清駿面色紅潤,眼睛也如朦着一層水光,原本就紅潤的脣此時更加瀲灩。
他雖斥責了那車伕一頓,但車伕到底不敢真把他一人丟在此處。好在謝家本就有人接他,等謝家的馬車過來之後,車伕才載着蔣蘇杭回去。
“少爺,咱們上車吧,”此時天色已晚了,眼看着就要到了宵禁的時間。
謝清駿只覺得頭腦昏沉,外面的涼風一吹,才略有些好受。於是他揮揮手,輕笑道:“我在外面走走。”
觀言跟在謝清駿身邊有十來年了,最知道自家大少爺的脾氣,但凡他要的,就沒人能勸得動。不過因着謝清駿素來溫文爾雅,又沒什麼人會忤逆他的意思,所以他這脾氣就只有身邊伺候的小廝才知道。
明月當空照,清亮的月光將整條街道照成銀白色,謝清駿走在前頭,而身後不遠不近地跟着一個小廝,再往後就是馬車輕噠噠地馬蹄聲和滾滾而動的車軲轆聲。
在走到一處轉彎時,謝清駿突然停住了腳步,因爲前頭不遠處有個揹着箱子模樣的姑娘正在匆匆趕路。
不過她走到一半時,旁邊正窄巷子里正竄出來兩個人,那兩人攔住姑娘的去處,三人站在一處不知說着什麼話。
謝清駿往前又走了幾步,一直走到離他們不遠處,就聽見那姑娘冷冷地聲音:“我沒功夫同你們糾纏,趁早讓開。”
“廖公子,她說沒功夫同你糾纏呢,要不你來說,”其中一個滿臉醉意的男人開口朝旁邊的男子說道。
那個被稱爲廖公子的男人見狀,便伸手要拍姑娘的肩膀,謝清駿正想上前喝止兩人時,就聽見那個廖公子一聲大吼,緊接着他便捧着自己的手臂,喊道:“你用什麼東西紮了我,怎麼我這條手臂沒了知覺。”
旁邊的人醉意一下子被嚇走一般,剛要伸手去抓那姑娘,結果手上同樣被紮了一針,他也覺得自己的手臂沒了知覺,漸漸地從右手臂開始蔓延,竟是全身都漸漸沒了知覺。
待兩人躺在地上喊不出話來時,那姑娘纔看着兩人冷冷說道:“這可是我新提煉的□□,你們如今是全身麻木而已,等待會就有野狗和野貓什麼的,聞着氣味過來,到時候你們就能看着那些野狗野貓啊,一口一口咬下你們的肉。”
那兩人不過是喝花酒回來,見這姑娘大晚上一人獨自走在街上,過來調笑兩句,誰曾想居然還能惹來殺身之禍。可他們想求饒,這姑娘卻繞過他們走了。
而兩人就看見身後不遠處有個男人,結果他們用眼神求救的時候,這男子也繞過他們離開了。
難不成他們身上真有什麼氣味能引來野狗不成?
前面揹着藥箱的姑娘似乎感覺到身後之人,霍地轉頭,就看見一個穿着月白色錦衣的男子跟着自己身後,他的樣貌不說是天下無雙,但也讓人一眼震驚與他的風華。
“你跟着我幹嘛,”這姑娘說話倒也不是衝,只是冷冰冰地問。
謝清駿雙頰依舊緋紅,一雙眸子如染上一層輕紗般,帶着撩人的醉意,他嘴角含笑不緊不慢地回道:“謝某隻是略喝了些酒,想借着吹風散散酒氣而已,並非存心跟着姑娘。”
那姑娘見他這模樣,又看見身後不遠處的馬車,面色微紅,便知道自己是猜想錯了。
於是她再揹着藥箱往前走時,身後就有着不輕不重地腳步聲,每一步都放佛落在她的心頭。
待她到了某條略有些暗的巷口,往前走了好幾步,身後的腳步卻是聽不見了。到了那戶人家時,聽見裡頭的動靜,她趕緊敲門。
“沈姑娘,怎麼就你一人啊,我們家大有呢?”開門的是個四十幾歲的中年婦女。
“因我有一味藥用完了,便讓他去買了,我一個人就先過來了。”
那婦人一邊將她迎了進去,一邊絮絮叨叨地說道:“這麼晚了,讓你一個姑娘家過來可是不安全的。待大有回來,我好生說說她。”
此時的謝清駿看着她消失的小巷子,竟是在巷口對面的槐樹前站着。
不遠處的觀言也不敢上前,主僕兩就這麼站着。一直到很久之後,那家門再一次吱呀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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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藥箱的姑娘要回去,而這家的大娘便讓自己的兒子去送她。這姑娘推脫不要,那個叫大有的青年卻是不依。
待兩人走到巷口時,便看見停在巷子不遠處的馬車。
此時四周寂靜無聲,只有槐樹上的夏蟬在吱吱地叫着。就在此時,對面一個高大的人影慢慢地從樹影之下走出。
明月的清輝當空照下,映在他的臉頰上,只讓人覺得這是從月宮中飛下的仙人吧。
“大有,你看我朋友來接我,你快回去吧。你媳婦如今正病着,需要你照顧呢,”那姑娘轉頭對年輕人說道。
年輕人看着月光下的男子,竟是說不出一句話。
這一幕,想來讓他一世都無法忘懷吧。
“這會,你總該承認自己在跟着我吧。”
姑娘走到他跟前,輕笑着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