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繹心聽完便是震驚地擡頭看着面前的小姑娘,待過了半晌,她才道:“皇上已經派人去找恪王爺了。就算你去也無濟於事。”
許繹心有些着急地說道,此時謝清溪目光灼灼,可是待許久之後,她眼眸中的光亮漸漸黯淡下去。她看着許繹心,突然用雙手捂住臉,“我知道,可是我真的很擔心他。明明他是爲朝廷才前往遼關的,可是如今呢,你聽聽那個人究竟是怎麼對他的。”
若是陸庭舟在的話,他聽到這番話只怕會是什麼樣的心情?
或許也不會吧,謝清溪突然想起那個密室之內,發現的驚天秘密,這個皇帝跟着就是謀朝篡位之人,所以他纔會這麼肆無忌憚的吧。
“清溪,”許繹心立即叫住她。雖許家從沒有出仕,但是她也明白朝堂兇險,更何況她如今嫁到謝家,家中成年男子幾乎都在朝中爲官,所以她更明白謹言慎行的重要性。
“對不起,大嫂,是我一時失言,”謝清溪恍然說道。
她現在的心境是真的亂了,陸庭舟失蹤了,而她有四個月沒有收到陸庭舟的信。如果真的這般的話,那麼他失蹤最起碼也有三個月。不過謝清溪又是一搖頭,不會的。
“大嫂,你知道他是什麼時候失蹤的嗎?”謝清溪拼命地忍住眼淚,這會哭纔是最沒用的事情呢。
許繹心見她慢慢平靜下來,這才說道:“半月之前,我也是前幾日入宮給太后請安的時候,她老人家同我說的。太后擔心恪王爺,也一早就讓皇上派人去找了。這天地雖大,但是王爺是皇家之人,定會被找到的。”
謝清溪搖頭,許繹心根本就不知道陸庭舟身邊有多少保護他的力量。如果連這些力量都沒辦法將他找到,謝清溪根本就不相信皇帝派去的人。
“好了,咱們該回去了,要不然母親那邊就不好交代了,”許繹心輕聲說道。
謝清溪點了點頭,許繹心便領着她一同出去了。其實也幸虧剛纔那兩人行爲不軌,若不然定不會逃脫方纔那男子身邊侍衛的偵查。好在她們又在石洞之內,停留了好久,這會人早已經遠去了。
母后……
如今正宮無後,所以天底下能叫母后兩個字的就只有那麼幾個人,陸庭舟在邊關失蹤,就只有成王和那御座之上的人。以成王那風流成性的樣子,倒是能做出在寺廟之中同女子幽會之事,不過那男子說的話卻讓謝清溪又否認了那人是成王。
陸庭舟是受了皇帝的任命,這才前往遼關重開馬市的。如今他失蹤,太后自然只會找皇帝算賬了。
就算謝清溪是閨閣女子,都聽說過這位皇上種種匪夷所思的行爲。如今他能做出這等傷風敗俗之事,她都一點不覺得奇怪。只是那女子的聲音,她卻是有些耳熟。
待兩人又順着溪水的石頭路回去後,半夏遠遠地就看見了,叫了硃砂一聲,兩人就急急地過來。只聽半夏問道:“少夫人這是去哪兒了,我們險些將這桃花林都找了一邊。”
“我們見這裡有石頭可以到對岸,就過去瞧瞧,結果過去看了,就只是一塊空地而已,”許繹心不在意地說道。
半夏立即道:“少夫人下回可不能這樣了,奴婢不見你在這邊,找的多着急啊。”
旁邊的硃砂本來也想說話的,結果被半夏全說完了,她倒是什麼都不想說了。倒是謝清溪笑了下:“大嫂這丫鬟好生厲害,快趕上我身邊的硃砂了。”
硃砂無辜躺槍,立即眼巴巴地瞧着她。
主僕四人見出來也挺久的,便開始往回走。待回去之後,蕭氏還在午歇,倒是蕭熙正帶着丫鬟出來,一瞧見她們就問,“我見後殿好像還有些佛像沒拜過,要不咱們再去逛逛吧。”
謝清溪本來是歇息的,不過見蕭熙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知道她是爲二哥哥考試擔心。所以她也就點了點頭,許繹心就更加無所謂了,她以前上山採草藥的時候,動不動就要走好幾公里路,所以拜佛這點小運動壓根攔不到她。
三人又一塊去了後殿,結果謝清溪走着走着,就到了她與陸庭舟相遇的那個小佛殿。這處佛殿依舊人跡罕至,又因爲佛殿狹長,顯得有些陰深,即便開着大門都只能照到門口不遠處。
謝清溪讓硃砂守在外頭,自己跪在佛像之前,又是跪拜了許久。等走的時候,又將荷包裡頭所有的銀錁子金錁子都倒了進去。
她只爲求,一人平安。
待她出了佛殿,就去旁邊的正殿找蕭熙的時候,正巧看着對面一個富貴打扮的女子扶着丫鬟的手出來。兩人相錯的時候,就聽那女子叫了一聲:“六姑娘?”
因此時謝清溪要拜佛,所以並未帶着帷幔,因此這女子纔會認出她來。
謝清溪回頭看了她一眼,這會才注意到這女子長得實在是漂亮,她年紀也就二十五六歲吧,身上有一種柔媚嬌豔的風韻,眉若遠山、眼如秋水。
謝清溪自個本身就是長得極其出衆的,可是和這女子一比較,兩人又不是同樣的味道。謝清溪如今只有十五歲,身上自帶着屬於少女的獨特清新甜美,又因打扮顯得格外的文雅。
而對面的女子明顯是少婦打扮,原本嬌媚的面容因身上成熟的風韻,越發地嬌美。
“原來真是六姑娘啊,”那女子仔細打量了她一番,很是熟絡地笑道,又說:“以前你只有一點點大的時候,我便覺得這姑娘長得可真是好看,就跟觀音娘娘座下的小仙女兒一般。如今你長大,這容貌……”
女子嘖嘖了兩聲,便說:“便是說一聲傾國傾城也不爲過啊。”
謝清溪仔細看了這女子,還真覺得她臉熟,可就是沒想起來在何處見過她。按理說,這樣的美人兒,她若是真見過,也定不會忘記的。
倒是硃砂很是警惕地看着對面的女子和她的丫鬟,擋在謝清溪的面前。
女子見謝清溪還是沒認出來自己,便有些意興闌珊,她如今身份不同了,自然也沒功夫討好這小丫頭了。況且一想起當年的事情,她就覺得憋屈。
“想來六姑娘大概是不記得我了,當年我在府上做客的時候,你才三四歲呢,”女子伸手撫摸了一下頭上帶着的纏絲點翠金步搖,那步搖垂着的是滾圓的東珠,一顆顆珠子都一般大小,還都是圓滾滾的,瞧着都是頂頂好的珠子,手上帶着的纏絲嵌三色寶石赤金戒指在陽光之下熠熠生輝。
府上做客?謝清溪又看了她一眼,好像要抓住記憶閃過的一角,結果最後還是失敗了。
只能說這人估計對她來說,太不重要了。
結果女子一轉臉就道:“六姑娘,我是你表姑姑啊,我姓林。”
姓林,謝清溪上下又打量了她一番,這才真正想起來她是誰。這會正巧許繹心看見謝清溪站在門口,正和一個陌生女子說話,便走了過來。
林雪柔。
謝清溪這會是真的想起來她是誰了,不過也不怪她這麼久都沒認出來,只因這位林表姑確實是變的太多了。當初她去謝家投奔的時候,頭上就一根玉簪子,身上穿的衣裳更別提了,那叫一個寒酸落魄。如今再看看,喲,還是鳥槍換炮了。
“原來是林表姑啊,呵呵,”謝清溪客氣了一下。
林雪柔秀眉一挑,便想問她這呵呵是個什麼意思。
旁邊的許繹心見謝清溪叫表姑,便趕緊問道:“這位是?”
“這位是林表姑,表姑的外祖和曾祖父是親兄弟,先前我們在蘇州的時候,表姑還在咱們家住過一段時間呢,”謝清溪輕笑地給許繹心介紹。
許繹心打量了這位表姑一眼,便說道:“原來是表姑啊,倒是失禮了。”
林雪柔瞧着許繹心一眼,便問:“這位是誰,我倒是從沒見過呢?”
“這位是我大嫂,長寧郡主,”謝清溪輕笑着說道。
林雪柔倒是驚訝了一番,她也並非那等無知婦人,如今在京城之中也算是見過市面了,自然知道郡主那可是僅次於公主的存在。她原本想着待自個飛黃騰達之後,便宣了謝家人見面,到時候可得出一口惡氣。
所以她這會聽見長寧郡主這名諱,還是忍不住擡頭看了眼,沒想到謝家竟是如此煊赫,居然連兒媳婦都是郡主之尊。
“按理說表姑也應給大嫂行禮的,不過我大嫂不是這等多禮之人,是吧,嫂子,”謝清溪朝許繹心眨了下眼睛。
許繹心豈會不明白,她擺出很是平易近人的模樣,微微垂頭輕笑一聲,原本精緻絕麗的面容就如盛開在的牡丹,她道:“表姑倒也不必行禮,都是自家親戚。”
林雪柔原本就沒想着行禮,結果被這麼一說,反倒是有些不上不下的。
誰知她卻是轉個話題,道:”我初來京城不久,一直未敢上門拜訪表哥和表嫂,不知表哥和表嫂如今身子可好?”
“我爹孃身子一向挺好的,今個是我嫂子帶我來進香,要不然就可帶表姑你見見我娘了,”謝清溪疏離道。
林雪柔本就急着離開,這會一聽蕭氏不在,自然沒什麼好說的,不過臨走之前,她卻是很意味深長地說道:“幫我向你爹孃問號,還有你四姐姐,這麼多年來,我一直都念着想着她呢。”
待林雪柔走開之後,許繹心瞧了謝清溪一眼,說:“你聽出她的聲音了嗎?”
謝清溪沉重地點了點頭,一開始她還沒聽出來,不過後來卻是又聽出了。所以她纔會說蕭氏不在寺廟中的,如今看林雪柔不僅是翻身了,還極有可能是攀上大樹了。雖說謝家壓根不會怕這麼個小角色,可是如今林雪柔卻是明顯不懷好意。
“都說升米恩,鬥米仇,這個林表姑當年身無長物的來我家投靠,如今倒是養出了仇人,人心真真是是醜陋,”謝清溪看着她消失在門外的身影,淡淡說道。
“她作何提四姑娘?”許繹心對她一句很是不解,便開口問道。
謝清溪輕笑一聲:“當年四姐把她推下水,壞了她的名聲,我爹孃只得將她送回安慶去。”
“這……”許繹心聽了連話都說不出來,片刻才搖頭,“還真是陳年舊怨。”
“顯然她如今是覺得自己攀上大樹了,打心底要讓咱們好看呢,要不然她來京城這麼久,按理說也該進府拜候祖父和祖母,還有我爹孃啊,”謝清溪對於林雪柔的心思倒是看到一清二楚。
這等人最是可怕,以前落魄的只比路邊的乞兒好些,如今發達了,便想着要讓以前看見自己窮酸模樣的人瞧瞧。
“這事需得告訴母親,”許繹心點頭。
謝清溪輕吐了一口氣,說道:“好在謝明嵐如今嫁到安陽侯府去了,林表姑有什麼怨氣只管朝安陽侯府撒便是了。”
結果她們回府之後,蕭氏還沒來得及將此事告訴謝樹元,就聽莊子上來人稟告。
江姨娘沒了。
自從兩年前,謝明嵐買通了莊子上的人,裡應外合的演了這麼一場好戲之後,謝樹元就對她們母女厭惡至極。謝明嵐隔年就嫁去了安陽侯府,只是江姨娘卻一直在莊子上。自從那是之後,謝樹元就將整個莊子上的人都換了,對江姨娘更是嚴加看管。
先前莊子上便來回稟,說江姨娘身子不好,要請大夫。蕭氏自然不會在這上面苛責她,原想不過是她無病□□,沒想到這會卻是真的油盡燈枯了。
蕭氏聽了莊子上人的回稟,只沉默了片刻,便讓人去回稟了老太太,畢竟江姨娘是她的親侄女,又派人去安陽侯府送了消息。
謝明嵐得了消息的時候,整個人都恍惚了。自從她嫁到安陽侯府之後,就很少有空去莊子上。先前她派人回去看姨娘,卻不知爲何被婆婆知道了,不僅勃然大怒,當着家中妯娌的面就是將她教訓了一頓。就連那幾個庶子媳婦,瞧着她的眼神都隱隱帶着不屑,她是如何嫁進來的,全京城的人都知道。
所以她不敢再去看姨娘,上回聽說還是姨娘病的實在是厲害,偷偷地派人過來找她。結果那會家中的花姨娘懷孕又生了病,成洙發了好大一通脾氣,她不敢亂走只能在家中看顧着。
誰曾想這一念之差間,竟是天人永隔。
謝明嵐這會眼淚朦朧,恨不能痛苦一場。而成洙剛好回家來,一見房中就瞧見她獨坐在桌子旁,暗自垂淚,便立即過來:“嵐兒這是怎麼了?”
那心疼的表情真真是情真意切,謝明嵐眼淚模糊,只擡頭看着他,過了好久才道:“我姨娘、我姨娘沒了。”
成洙一聽原來是爲着這事,不過這個江姨娘聽說在謝家是個不安分的,早就被送到莊子上去了。他連人都沒見過,不過就算見過了,他這會也生不出什麼旁的心情,左右只是個姨娘罷了,難不成還讓他堂堂侯府嫡子去披麻戴孝不成。
不過成洙雖心中這麼想,面上卻是一點都沒顯露出來。他輕聲安慰道:“想來姨娘年紀也大了,如今去了,也是享福去了,你若是一味地哭,她老人家在天有靈,也不會安心的。”
我姨娘年紀不大,纔剛過四十而已,謝明嵐看着成洙臉上假裝悲痛,可眼底卻滿是不在乎,便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
就在此時,就見外頭有人通報,說是花姨娘身邊的丫鬟來了。謝明嵐一向愛在成洙面前表現地端莊大方,往常定是讓她進來的,結果今日她實在是心中難過,只捂着帕子唉唉地哭,並不喚人進來。
成洙瞧了她一眼,輕笑了聲,就讓人進來了。
結果那丫鬟一進來,就急急地說道:“二少爺,小小姐今個也不知怎麼的,都哭了一個下午沒停歇,還吐了兩回奶,姨娘急得都哭了。”
“這是怎麼了,怎麼沒叫大夫過來看看,”成洙一聽立即心疼地問道。
謝明嵐霍地轉頭,眼淚雖還蒙在眼眶中,卻將他臉上那心疼的表情看得是清清楚楚,就連眼底都不似方纔那般假,是真的擔心。
丫鬟小心地看了眼謝明嵐,又道:“是姨娘說,自從小小姐出生之後,給少奶奶添了不少麻煩,不敢再煩擾少奶奶了。”
“糊塗啊,少奶奶是小小姐的嫡母,什麼勞煩啊,”成洙一聽便着急了。
謝明嵐這會再顧不上哭自己那死去的姨娘了,她知道自己這會若是什麼都不說,只怕在成洙心中落下一個苛責庶女的名聲。她只低頭道:“我今早還派人去看過大姑娘的,花姨娘只說一切都好,我還特地囑咐她一有什麼事就來告訴我的。既是哭了一下午就早該來回了我的,這不是平白讓孩子受苦了嘛。”
成洙一聽便是點頭,心中對花姨娘也有些不滿。
這丫鬟見少奶奶發話了,便再不敢擡頭,最後才囁囁道:“姨娘說尋常只要少爺一抱小小姐,她就不哭了,所以想請少爺過去一趟。”
成洙到底是心疼女兒,朝謝明嵐看了眼,便道:“我去瞧瞧玫兒便回來。”
謝明嵐很是大方地點頭,還問要不要請大夫。倒是成洙看了一眼外頭,又說:“小孩子哭鬧是正常的,動不動就請大夫也不好。”
結果,這一夜,成洙再也沒回來。
謝明嵐坐在窗口,看了好久天上殘缺了一半的月亮,這世上最後一個對自己好的人,也走了。